第1章 悲剧烙印
§
“我知道了。”
少女的一只手抓住铁篱,向着天台之下俯瞰而去。
“我无法回应你,我做不到。”
风毫不停歇,她的衣襟在空中凌乱飞舞。
“那是怎样的悲剧,你已经目睹过了。”
比气温更加寒冷的话语,从她口中淡淡吐出。
§
高中生活升入二年级后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班级更换之后教室里多了一些新面孔,执勤分工也稍微有些变化,但是图书管理员的位置对我来说还是一如既往。
“嗨,下午好。”
下午四点,大约迟到了半个小时的京子出现在我的眼前。
“替你打过卡了哦。”
“真的?谢谢!我买冰淇淋来了哦,与夏天不一样,冬天的冰淇淋即使慢慢享用也不会化掉,给你。”
汤川京子和我一样是负责图书馆西区的管理员,她放下书包,将两盒冰淇淋中的一个放在我的手背上。
“好凉,话说回来,现在早就已经入春了。”
“是么,无所谓啦,合校后的新生比例也没什么变化,今年夏天学校也一样冷清吧。”
我掀开冰淇淋的包装,用勺子小小地刮出一块送入口中,冰凉的触感深深震彻着神经,在一点也不暖和的空气里吃冰淇淋的感觉,让人回忆起牙医诊所。
反观京子却好像毫不在意的样子,一边翻着书页,一边将冰淇淋慢慢送入口中,不禁让人感叹人与人的牙齿是不是强度也有所不同。
“哇啊,居然有人借这样的书……”
我又吃了一口,这次好多了。
这学期也被分到西区了,而且搭档也没有变,如果被换到别的地方的话也不是不好,但是新学期总给人一种劫难的感觉,可以的话还是不希望经历太多变动,新的境遇可能也会带来新鲜感,但有时还是一成不变比较好。
而且,东亚文学区在西区,相比欧洲人的长篇大论,还是亚洲的小说更加容易消化一些。
我望向窗外,所谓的窗户,在这个方向只是被书架切出的一条光带,这条光带的三分之二,又被一个人形的剪影遮住了。
仔细一看,这个女孩子,我似乎有印象。
那是一位留着长发的女孩子,发际边缘在窗外的光中淡淡发亮,发丝之下的脸,虽然形容起来有些陈词滥调,但是简直如同人偶一样,并不是雏人偶那样的瓷娃娃,而是像拥有意图一般的,蛊惑人心的人偶陷阱,或者说,像是魔女一般。在逆光的视角中可能有些看不清楚,但是她身上穿的不是制服,以及,她的颈部被绷带层层包裹着。
那件与制服很像的青蓝色连衣裙,大概就是我的印象。
“怎么了,在偷窥什么?”
京子侧过头,在我的肩边看去,然后发出“原来如此”的声音。
“京子,那个没有穿制服的学生,你知道么?”
“欸?凛不知道么,那是我们班的学生哦。”
京子一脸惊讶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惊讶的同时京子压低了自己的音量。
“现在是我们班上的,以前,应该是三班的吧。”
晨会上老师讲话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虽然当时说的事和分班无关,不过大概就是那时看见的那件裙子吧。
“这个我知道,但是她脖子上缠着绷带欸,受伤了么。”
京子看着她的身影,用书遮住半张脸。
“那个学生叫作樱山凑,最近班上有传着她的流言,并不是只有我们班,三班也是,其他班也一样。”
“流言,那是什么?”
“各种各样的。”
“各种各样的?”
“嗯,真的是各种各样的,校园欺凌、不洁交易,最近甚至听说她杀过人。”
“杀人未免,有点……”
我再次看向窗外,樱山同学的影子已经不见了。吃了太多冰淇淋,感觉身子有些冷。
“刚才那些话,你觉得是真的么?”
京子放下书,吃掉最后一口冰淇淋,然后将勺子扔向墙边的垃圾桶,没有扔中。
“就是那样吧,樱山凑无论在几班都是独来独往,和她在一起实际上会发现自己才是不受欢迎的那一方,流言与其说是在伤害樱山凑,不如说是在保护我们自己。”
“这样啊。”
“怎么怎么,很在意她么?”
“不是,因为,她很漂亮吧?”
“嗯嗯,我懂。”
“都说了不是啦!”
我向京子喊道,声音超出了图书馆的限制标准,好像有很多人在看着的样子,我感觉脸有些发烫。
“安心,女校就是有那样的传统啦。”
京子拍了拍我的肩膀。
“但是,即便是受害者也不会完全空穴来风。”
说完,她便去捡自己弄掉的冰淇淋勺了。
§
这一定是命运在和我开玩笑。
这里,不可能有人存在。
双手被扭绞在一起,我不断挣扎,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唔……”
才挣脱的手,再次被她抓住。
心跳让鼓膜隐隐作痛,我大口喘息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凌晨两三点左右,街上无人,灯光昏黄闪烁。
我登上楼梯,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她从黑暗中渐渐走上来。
是樱山凑。
带着面无表情的样子一步步逼近,我却呆在原地,许久才后退一步。
所以才被她抓住了。
“关谷。”
她轻轻念出我的名字,然后将手机屏幕对准我。
难以置信,这样的威胁也太过分了。
“不要……”
视野渐渐变得朦胧,世界拧成灰糊糊的一团,我的手臂被樱山生硬地握住了。
“樱山同学,我们之间,应该只有这一面之缘吧……”
春夜的风比预想中要冷许多,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她没有说话,想必祈求也没有用吧。
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哭泣。
脖子被死死扼住,手被缠在身后,樱山凑按下了手机。
她虚无缥缈的声音,在我耳边低语。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那未免过于痛苦。
成全别人幸福怎么会如此困难……
§
四点过后学生们就像细菌一样成倍地出现在街上,看来附近的学校管制都挺宽松的。
我走出校门,看着代表生命力本身的其他高中生们,不由得感叹自己的生活是不是有些太死板了。
抬起头,远方的钟楼传来西敏寺的钟声。
钟声结束时,班主任推开门走到讲台上,推了推眼镜。
“早上好,今天关谷同学因病请假了,放学前学委把她的讲义交到我的办公室就可以,今天是新学期第一天……”
即便是新学期,班主任的声音也没有什么变化。
我回头望向雪奈的课桌,课桌上空荡荡的,桌上的积尘似乎被朋友擦掉了。
第二天,同样的钟声响起来的时候。
“早上好,关谷同学因病住院了,很可惜短期内可能无法上学。班长,课后来我的办公室一下,我整理了近期的讲义。”
班主任这样说道,我点了点头。
向后看去,雪奈空无一物的课桌旁,樱山同学坐在那里。
樱山同学是新学期分入二班的,大概也不清楚吧。
住院的消息今天才说出来,雪奈的病很严重么,应该不会有事吧。
“关谷同学的家长昨晚这样向我联系,除此以外……对于学生的生活,即使是教师也应该作为隐私对待。”
“嗯,也就是老师也不知道的意思么?”
“就是那样——给,这是一周内需要的讲义,麻烦你了。”
班主任将厚厚一沓的讲义放在我手里,重量和看上去一样沉,说起来一大堆纸这种东西本质上就是木头。
“接下来我有一个会议需要参加,如果你觉得一个人有点累的话,就找个朋友帮忙吧。”
班主任抱歉地笑了笑。
“就是这样。”
“什么叫‘就是这样’啊!”
京子一只手托起脸,尽可能压低音量喊道。
“我说啊,你明明知道我要执勤的吧,这种事不要来问我啦。”
“听我说啦,我从班主任那里要了请假单,只要签下字就可以了,这样京子也可以早点下班。”
“呃……话是这么说没错,只是……”
“只是,怎么了么?”
京子瘫在椅子上,目光失神,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然后双手抱头做出投降的样子。
“其实昨天迟到被代理老师发现了,大概她这周内不会给我准假了。”
手臂内传来不开心的闷响。
“这样啊,这就没办法了,好好工作吧。”
“你怎么会说出这么残酷的话,唔,罚你给我卖冰淇淋。”
“欸,不讲理欸,我现在没钱啦,明天请你。”
“呜呜呜……”
京子一脸憔悴的趴在桌子上,留她一个人执勤确实有点说不过去,如果换作我的话也会感动孤单吧,可惜是自作自受。
“对了京子,雪奈她有我认识的朋友么?”
“雪奈的朋友?”
“嗯,我觉得,探病的话还是找雪奈认识的人比较好吧?”
京子一边说着“原来如此”,一边托住下巴。
“雪奈的朋友么,这问题还真是奇怪。”
“指读起来像下流小说一样?”
“不是那样,你在想什么啊!”
“抱歉抱歉,对不起,雪奈。”
我挥了挥手,向远处的雪奈道歉。
“奇怪的是身为班长的你会问我这种问题。”
京子指着我说。
“很奇怪么,京子知道的事比较多吧?”
“不是,我是说,如果你都不认识雪奈的朋友,大概她可能没什么朋友吧。”
“欸?”
“仔细想想,雪奈平常也是一个人回家。”
“不可能的,雪奈她十分温柔吧,成绩也很好,这样子也会没有朋友么?”
“啊,朋友的话,我倒是知道雪奈有个男朋友哦。”
“是么?”
“这个可不要和别人说啊!”
男友也可以算作朋友吧,那么雪奈也不算没有朋友的人,但是总觉得这样一来依旧不是很健全。
“我知道了。”
“你好像不是很惊讶呢,这件事别人也不知道,所以可能只是我的妄想。”
“感觉,雪奈或许是不需要朋友的类型。”
“嘛,她也一定有她的苦衷吧。”
“我还以为我可以算作她的朋友的……”
“你属于和谁都能做朋友的类型——啊,对了。”
京子忽然想起来什么,神情一瞬间变得严肃,她转动身子,面朝向我坐着。
“凛,如果你要去探望雪奈的话,可能,还有一件事需要告诉你。”
“唔,嗯,什么事请?”
“雪奈的事,说不定和樱山凑有关。”
“樱山……凑。”
京子点了点头,不像在说笑的样子。
“樱山凑可能会杀了雪奈。”
“……”
莫名的窒息感涌上来,嘴里有些发干。
“这条消息传得意外的广,你看,樱山身上的伤,就像昨天说的那样,如果雪奈并不是生病……”
“你是说,我可能会被樱山杀死么?”
京子的话被打断了,她看着我,似乎在担心的样子。
“樱山同学不会杀人的。”
“凛……,生气了?”
虽然知道京子对于学生间的传言不会当真,这不是京子的错,但是这样的氛围,让我感到恶心。
“那样的东西我不会相信的!”
大概,喊出来之后我就知道自己做了错事。
我向京子道了歉,很快离开了图书馆。
停下脚步,樱山的事一直在脑内萦绕,没有证据证明樱山没杀过人,到头来只是觉得杀人的传言太不现实了,仅此而已。
传言这种东西,会让人思考它们是怎样诞生的,而思考的过程和结果,又会诞生新的传言。
最终,传言与本来的真相偏离了多少已经无法知晓了,或许成为了截然不同的事情,或许误差还不足以影响事实……
我甩了甩头发,不去想可怕的事,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樱山正在向我招手。
“欢迎光临。”
樱山坐在木桌的后面,和在学校时一样穿着蓝色的连衣裙。
“呃,下午好,樱山……同学。”
“你知道我的名字呢,永岛同学。”
“这属于职务范围内啦。”
“要进店看看么?”
樱山轻轻笑着,看上去就像文艺片的终幕一样。
我走进门扉,环顾四周,这个地方从外面看是一家咖啡馆的样子,但是屋子内却放置着书架和鲜花。电灯没有打开,傍晚的阳光从窗口打入,垂下的光辉中有微小的尘埃上下漂浮。
“这里,不是咖啡馆么?”
“没错,”她微微点头,“一楼是书店,二楼贩卖咖啡,永岛同学想喝一杯么?”
“不用了,我现在没有钱。而且还要……”
那句话我说到一半就没有说下去了,不知为何,我看着樱山裹着一层绷带的脖子失去了言语。
似乎是意识到了我的视线,樱山用手指勾起散在肩边的发束,露出了脖子的全貌。
纤细的脖子在被绷带覆盖的边缘微微凹陷,白色的纱布上淡淡渗出黑色的斑纹。
“伤口不要紧么?”
“嗯,现在好多了,我们的班长,是一位温柔的人呢。”
她用手撑住脸颊仰望着我,露出平静的笑容,这样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
“这也是职务范围内的……”
“啊,对了,永岛同学,买束花吧。”
樱山站起身,从桌子后走出来。
花,大概是要我送给雪奈的吧,我看了看书架上的花束,各种新鲜的花朵一排排堆满了书架。
“这个,原来不是装饰啊。”
“嗯,因为临近住院宿舍,所以开拓了一点副业。”
“这样啊,但是……我没带钱。”
“没关系,就当作见面礼,选一束合适的吧。”
“那,恭敬不如从命。”
我弯下腰,仔细观赏着眼前的花束,因为不知道雪奈会不会对花粉过敏,考虑了以后之后,我挑了一束鲜艳的小向日葵。
“啊,选了一样的呢。”
“什么,意思?”
“雪奈的男朋友,也选了向日葵。”
“欸?那,这样会不会不太合适。”
“不会的。”
樱山将花朵包装完整,递到我手中。
话说,她认识雪奈的男友么?
手中的花意外的沉重,总感觉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那个,还是让这束花作为樱山同学的心意,由我代替传达比较好吧。”
樱山摇了摇头,望向远方的医院大楼。
“雪奈现在,一定不想见到我。”
§
我全身的力气似乎被吸走了,一直追到这里的目的也变得透明,口中想发出声音,却只能像坏掉的机器一般干涩地震动。
“……你已经知道了。”
“没错。”
“那……”
微妙的笑容,犹如陷阱,一成不变地展露出来。
“我就是杀人犯。”
“不是那样的!”
回过神来,我的声音已经在墙壁间回荡,喉咙在隐隐作痛。
“这是事实。”
她静谧的声音正如天空中的雷光,一闪而过。
§
早人暂时离开了,病房里变得安静而无趣,在灯光的照耀下,即使黄昏病房依旧呈现灰蒙蒙的白色。
我叹息着,空气中流淌着布谷鸟时钟滴答而过的声音。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敲门音,大概不是早人,我撑起身子向外看去,永岛凛站在那里。
“哟,凛。”
“下午好雪奈,我来送你的讲义。”
“谢谢你。”
凛小心翼翼的走进屋子,一副有所顾忌的样子,大概绷带和输液管之类的东西让她感到紧张了。
“没有精神的话不用勉强也可以。”
“没关系,看,很精神哦。”
我伸出双臂,摆出健美姿势,感觉这样可以让凛稍微放松一些。
“这个给你,啊,果然是一样的。”
“在说什么?”
凛展开左手中的纸包,里面有一朵小小的向日葵,她看着早已插在瓶中的另一朵稍大一点的向日葵,不由得笑了出来。
那只向日葵是早人带来的,不知为什么凛好像知道这件事。
“希望能开久一点。”
“嗯。”
“来,雪奈,这是讲义,松田老师整理了整整一周的量,这个可是意想不到的重哦。”
凛从手提包中取出厚厚一沓打印纸,上面印着一些表格和树状图,她将讲义对齐,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不过,老师好像把科目分得乱七八糟的,到时候你自己分一下吧。”
“嗯,真的是麻烦你了,凛。”
“没关系,班长的职务而已。”
凛活泼的笑容,让我有些愧疚难当,我忍不住错开了她的视线。
“话说回来,雪奈,你不是生病了啊。”
“没有生病,只是受了点小伤,不要紧的。”
“真的么,我……”
“医生说只是轻微的脑震荡,大概只需要几天就可以恢复了吧。”
我这样解释着,但是凛的脸色似乎越来越低沉了,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却传来冰凉的触感,将我的体温一点点吸走了。
“凛,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很痛苦。”
“雪奈,你的伤,是怎么……”
她的话没有说完,像失忆般地断掉了。
可是,我不能回答她的问题。
“这个,放心吧,只是普通的擦伤。”
“真的么?”
看来,谎言没有奏效。
凛的样子就像在极力逼迫自己相信我的话一样,为什么会这样呢。
“对不起,凛,我没办法告诉你。”
“雪奈,你……认识樱山同学么?”
“樱山,凑……”
为什么,这个名字会出现在这里?
这也是樱山凑做的么,不,这不可能。
为什么凛会提起这个名字?
“樱山的脖子上,有着和雪奈一样的伤口。”
“樱山凑,受伤了么。”
凛缓缓点头。
“怎么会……”
“难道,是真的么,樱山凑,她……”
凛颤抖的声音溶解再风中,微弱到难以察觉。
为什么会这样?
“凛,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提到樱山凑?”
“啊,抱歉……”
她擦了擦眼角,勉强维持着音调说着。
“其实最近有传言在说樱山……是杀人犯,很奇怪对吧,不过流言就是流言,这肯定是……假的,抱歉,这和雪奈一点关系都……”
“樱山是杀人犯?”
我……
我明明不愿意感到痛苦的,所以也不愿意别人感到痛苦。
成全别人的幸福怎会如此困难。
樱山凑的杀人犯……
“怎么可能。”
“那是假的。”
“是我的错。”
毫无疑问。
生来便会不断伤害他人的人类是不存在的,如果存在的话,那只是错误罢了。
给人带来痛苦,若非灾难,便是恶魔。
我一直在给人们带来痛苦,过去也是,现在也是。
若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的话,我想,我只能就此消失了吧。
这就是我的回答。
可……
那个夜晚,樱山凑的低语,至今犹如魔咒一般回荡在我的心中。
宛如诅咒之手一般,关上了潘多拉的盒子,而唯独将希望留在里面。
究竟那边是对呢?
“你还好么,雪奈?”
回过神来,眼泪已经滴在床单上了,凛柔软的手搭在肩上,感觉很温暖。
“抱歉,凛,吓到你了。”
“安心吧,那件事是你多想了。”
“不过,可能,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人与人的相遇,究竟是命运,还是单纯的数字呢?
既然人类有预测未来的能力,即便是悲伤的结局,也要有意品尝么?
明知到是痛苦的别离,那样,就不要开始好了。
必然会断绝的关系,还不如早早终结。
人与人的相遇,便是悲剧的烙印,越是深刻,越是不可泯灭。
“可是,现实是无法享受悲剧的。”
啊,原来是这样么,真是没有答案的问题。
邪恶的咒语。
§
风,拂过衣领,樱山的发梢划过我的脸颊。
我不敢目视坐在一旁的她,于是将头埋葬在膝盖之间。
天空中响起有节奏的钟声。
“到头来,那样根本算不上杀人。”
一切也只是误会。
关谷雪奈罹患遗传疾病,她现在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了。
而这件事,她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知道。
频繁地来往医院间,死亡对她来说如同呼吸一般常见,雪奈小时候的朋友基本上都是同一病房的儿童,她们相处的时间非常短暂。
这令她痛苦不堪。
于是,不知道何时起,她开始将自己与外界隔离,渐渐避免社交,不再与人相识。
因为自己的死,一定会给别人带来痛苦,这是她最为恐惧的事情。
但是,人与人必然会相遇,雪奈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逃离这个事实。
所以接下来的选择就很简单了。
她准备在无人注意到的地方离开这个世界。
但是,那一夜,她被樱山捉住了。
我不知道樱山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大概,她真的是窥视人心的魔女吧。
“你知道么,雪奈得知你被传成杀人犯后才告诉了我这件事,在她来看这边才是更坏的情况。”
樱山抱住膝盖,将身体靠在护栏上。
“关谷雪奈所期望的未来消失了,干涉他人的命运,是与谋杀无异的行为。”
“人与人的相遇是悲剧的烙印,么……”
我回想起雪奈所说的话,胸中依旧隐隐作痛。
“樱山,难道总有一天,我们会去出席……”
最终我没有说出口,樱山也一直沉默着,风在耳边回旋的声音盖过了一切。
“但是,既然没有做那种事,樱山只要表明态度就好了吧,为什么明明有流言在传播还一言不发呢。”
“人无法相互理解,那种事是没用的。”
樱山没有犹豫便说了出来。
“真的么?我不信。”
“是真的啊。”
“我现在也没办法理解樱山么?”
“做不到。”
“我不信,一定会发生什么的。”
我在她身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