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第十一章

沈寒声像是一瞬间消失了。

就像是前半个学期，一点都感知不到她的存在。

姜棠以为自己在摆脱一切会开心欢喜的，可到底还是把自己拉入了另一个泥潭中。她以为的遗忘只是将记忆沉在了深处，当它重新被翻上来的时候，就像是一坛不断发酵的老酒。如果她不愿意，她怎么可能会和沈寒声再有另外的交集？

——你真是个自私自利的渣滓，只考虑到自己。

张佳佳说得话一点儿都没有错啊。

所有的邀约都推了，校园论坛上的消息更新得最快，姜棠已经成了“过去式”，偶尔提到那风流的小学妹的时候才会被拉出来调侃。她这样的改正是为了谁呢？又是做给谁看呢？看着不再亮起的头像，看着不再想起的铃声，姜棠只剩下了一声叹息。

“姜小棠，晚上班会去吗？”张佳佳看不过姜棠的那德行，可到底是好友，忍不住在心里唏嘘叹息，“你要是能够负起责任就好了。”

“你见过那个渣人会负责的？”姜棠漫不经心地应道，又把话题岔回到了班会上，“是又去海边吹风拍照？然后大家小饭馆来一顿？”

张佳佳扣了个响指。

“去。”姜棠的回答有气无力的，借以排遣心情，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吧？可是她要是知道会在海边看见了沈寒声，她是决计不愿意出门的。或许可怕的不是沈寒声，而是她脸上的盈盈笑，因别的人而生出的笑声。

姜棠的心情从来没有如此颓败过。

在两个人滚完后，沈寒声可以毫无负担的找上了其他的人，而她一个人纠结的要死，是为什么呢？姜棠想了很多骂沈寒声的话，可说到底只是为了自己的混账行为做开脱。沈寒声做什么事情，她姜棠都是最没有立场责骂的人呐。晚上的火锅啤酒是聚会的标配，姜棠不断地往酱料里面加辣，直到眼泪都被呛了出来。

“喂，你没事吧？”

“没事啊。”姜棠又开了一瓶啤酒，她抹了抹发红的眼睛，朝着张佳佳笑了笑。班里的女生基本不喝酒，大半的酒都是被姜棠和男生们喝完的，等到聚会散了的时候，三三两两的男生勾肩搭背，一边唱歌一边前行，而姜棠则是在张佳佳的搀扶下缓慢地前行。

“我真是遭罪啊，你没事，但是连累了我，一身酒气，我想一脚踹死你了，你个垃圾。”一路上，张佳佳的骂声就没有听过。

“是啊，我是垃圾，我是混蛋。”姜棠还能听清楚张佳佳的话。

起先还是一群人在前方，走着走着她们两渐渐落在了后头，看到梧桐树下一道身影时，张佳佳还以为是有什么臭流氓守在那里，她尖叫一声，正打算大喊。底下的人缓慢地走了过来，路灯照亮了她清冷的面容，张佳佳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把人给我吧。”沈寒声低垂着眉眼，淡声道。

“啊？好的。”张佳佳先是愣神，半晌后就像丢麻袋一样把姜棠扔在了沈寒声的手中。等到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了，张佳佳这才想起来，那不是回学校的路，沈寒声会不会选择杀人灭迹啊？毕竟以姜小棠这恶劣的行迹，被打死一万次都不足以泄恨啊。

沈寒声的动作绝对算不上温柔，她将姜棠带回了家里，直接扔在了地毯上不再管她。

天知道她的心中有多恨，她没有联系姜棠，而姜棠比她更能忍，是真想当她沈寒声从世上消失了是么？海边的偶遇是她从张佳佳那儿打探了消息，知道会有如此一遭，可是姜棠的做法是退缩，假装没有看见她这个人。沈寒声回到了房间中很久，最后蹙着眉抱着一床被子，扔到了姜棠的身上。

醉鬼也没有完全醉得糊涂，半夜里摸索着进入了浴室，裹着浴巾爬到了沈寒声的床上。而在睡梦中被忽然间的力道给震醒的沈寒声，情急之下直接踹了一脚，开了台灯发现是迷迷糊糊的姜棠。她是发现了熟悉之处，还知道爬进房间里来？沈寒声看着姜棠那迷茫的双眼，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将她拉到了床上，朝着她脸上甩了一巴掌。

“寒声，我可喜欢你了。”

“对不起。”

姜棠伸手捂住了脸，她还是醉的，要不然这话她当着沈寒声的面哪里说得出来？

沈寒声几乎被她的低喃逼出了眼泪，手指不断地缩紧，想到了过往的事情她心中更恨，又抽了一巴掌泄愤。

第二天姜棠醒来的时候，脸上已经被涂了药，可还是感觉到一丝丝的痛意，尤其是她牵动嘴角想要说话的时候。冷色调的房间是她所熟悉的，她记得自己被张佳佳扶着回去，怎么又来到了沈寒声这儿？难不成醉酒后给她打电话约了打一炮？被子底下的身体不着片缕，可是除了脸没有哪里是不适的。

今天是没有课的，要不然班里的人哪里会选择这种时候狂欢。

姜棠沉思了一阵，想不出缘由，最后起身洗漱。在镜子里，她看到了面上红肿的自己，难怪一抽气就疼，是谁打的？沈寒声——所有的报复方案还没有生出来，就被扼杀了，是沈寒声啊，她终究是忍不下那股气啊。姜棠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脸，痛得眼泪花都闪出来了，这厮下手还真是狠。不知道怜香惜玉怎么写吗？

第十二章

——有课，自便，钥匙在茶几。

姜棠在冰箱上发现了便签条，总算是知道了左右不见沈寒声身影的缘由。主人不在，她是不好意思在继续逗留的，脸上的伤痕原本想兴师问罪，可在点开了微信头像后，她心中发胀，莫名的情绪上涌，眼窝子一热，险些留下眼泪来。

“我回去了。”她给沈寒声发了一条讯息。

握着手机仰靠在沙发上，迟迟不曾到来的提示声让她的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手紧攫着，得不到放松。

——嗯。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在十分钟后才发过来。

是什么意思？让自己在这里等着？还是离开？为什么这么久才回复？大学课堂中没有谁不带着手机的？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姜棠在看见这个字的时候，刹那间想到了各种问题，就连当初高考做阅读理解都没有这么费心思。她勾了勾唇，脸上露出了一抹怪异的笑容，牵动的伤口让她低低的呜咽了一声。

她拿起了钥匙起身，转头就离开了这让她情绪变得奇怪的地方。

就算早上有课，姜棠也不打算去的，她的这副模样她下午的课也打算一并翘掉。偷偷摸摸地溜回到寝室中，听到一点儿声响都惊得汗毛竖起，所幸这是上课时间，基本没有人在楼道里到处晃悠。

“我说你做贼啊，偷偷摸摸地吓我——”张佳佳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突然静止在了原地。她眨了眨眼看神情沮丧的姜棠，放下了遮掩的手后露出来的是清晰可见的巴掌印。平日里说惯了姜棠欠揍，可是看到她真被人打了，张佳佳的心情还是颇为微妙的，她斟酌了一会儿，压低声音问道 ，“你怎么了？昨晚不是跟沈寒声回去了？”

“摔着了吧。”姜棠往自己的椅子上一坐，手中转着沈寒声的钥匙。

“你少来了。”张佳佳扫了她一眼，视线落在了那一串不属于姜棠的钥匙上，半晌后才猜测道，“沈寒声打你了？作为补偿她把家门的钥匙交给你？你们之间确定关系了？”

“你胡说什么呢。”姜棠白了张佳佳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丧气地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干嘛要打我？女人心海底针，真的一点儿都猜不透。”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她啊。”张佳佳又问道。要是别的人动手，恐怕姜棠这性子早已经呼朋喊伴手提刀就上了好吗？

“是啊。”

“你也别挣扎了——”两道声音同时想起来，张佳佳一脸狐疑地看着姜棠，没想到她这次应得这么干脆。可要是真喜欢的话，她现在又在折腾什么呢？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她想，姜棠自己的心里也是清楚的。不管别人怎么说，到底还是在她的一念之间。

“佳佳啊，下午的课，我不去了，帮我请假。”姜棠叹了一口气。

“知道了，就你这脸也没办法见人吧？午饭需要我帮你带吗？”张佳佳不愧是第一贴心好室友，姜棠听了她的话都恨不得扑到她的身上大亲一口。

午饭时间，是食堂最为拥挤的时刻，来来往往的人提着饭低头就走，或者坐在食堂里慢条斯理地享受着午餐。张佳佳身负重任，她从一堆人群中挤出来，正好遇见了下课与同学一并过来的沈寒声，有很多的话想要询问，只不过那位只是礼貌地笑了笑，擦肩而过。张佳佳的心中升起了一种很怪异的、说不上来的感觉，在这段显得有些病态的感情中，沈寒声还会纵容姜棠多久呢？

*

自从遇到了沈寒声，学姐的魅力衰减了、游戏的魅力衰减了，就连周公的呼唤都打动不了姜棠的心。她们这一层都是历史系的，因为大家都去上课了，显得空旷而寂静。姜棠在楼道上来来回回的走，听着自己哒哒的脚步声，半晌后意识到自己行为的愚蠢，一溜烟又回到了寝室中挺尸。

手机联系人有很多，可是还没等她点开对话框，便觉得一切的话语都失去了意义，只是一种无聊的消遣。通讯录中被顶到第一个的联系人是沈寒声，在嗯了一声后就没有了下文，她难道不问问自己脸上的伤？难道不问问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曾想到还是不想知道？烦躁的情绪向着四肢百骸蔓延，最终猛地坐起身，自暴自弃似的将手机扔在了一边。片刻后，一声提示铃，她又忙不迭地将东西给捡了回来。

张佳佳：点名了，我跟教授说你病了。

姜棠：为什么是你？

张佳佳：姜小棠你脑子有坑吗？说什么鬼？教授瞪我了，不聊了。

张佳佳三个字取代了沈寒声成了第一。

姜棠有些不甘心，她点开了对话框，发过去一句：在吗？

动作一气呵成，她几乎是掐算着时间的，如果两分钟内沈寒声没有回复她就将消息撤回，到时候可以说是手抖按了一个表情包。

沈寒声：嗯？

姜棠有些泄气，难道除了这个字她就不会说些别的话语？

姜棠：我晚上找你，把钥匙给你。

沈寒声：今晚有约，钥匙先放你那吧，我有备用的。

有约？跟什么人约？

第十三章

自以为是不顾一切前行的勇士，可是到了关键时刻总是撒手转身。

自以为坦坦荡荡，可是当责任两个人降临的时候，又是撒腿就跑。

姜棠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胆怯、懦弱的人，可是将过往的一幕幕剖开了拼凑出来的就是这两个词。她内心存在着疑问，她尽量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去询问沈寒声：“跟谁约？”可是在看到那几个冷冰冰的字时，她才发现字是没有情绪的，她在这里纠结揣测，可能落在沈寒声眼中又是另外的意思。

她想了很多种可能的回复，就是没想到沈寒声不再搭理她了。

就算将屏幕给瞪穿了，也没有任何的用处。

姜棠发现现在的自己就像是一个苦等消息的怨妇，百转千回独自彷徨。

沈寒声看到了姜棠的问话时，她下意识是回复她，可在指尖触碰到屏幕的时候又作罢了，凭什么她的行踪都要告诉姜棠？她不闻不问了那么长时间，又想重新介入，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寒声，怎么了？”坐在沈寒声对面的人抬头看她，面带疑惑。

“没事。”沈寒声摇了摇头，老朋友从千里之外来到这个城市，于情于理都要接待。静音的手机扔在了包里，沈寒声不再看任何的消息，她笃定姜棠不会再有任何的动作，就像她以为一回又一回的退缩。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疲倦让沈寒声的情绪不再高昂，跟人谈话时都带着几分的勉强。

“还是那位主啊？”友人看破了沈寒声的心思，怅叹了一口气。她们是同一个高中的，姜棠的大名谁没有听过？那位的行事可以用嚣张肆意来形容，可她到底是一颗耀眼的明珠，直到现在，都不能忘记她被点名讲题时，一挑眉神采飞扬。“你也真是倒霉，碰上了她。不过我觉得，她应该是喜欢你的吧？毕竟跟其他的人在一起时，可没有对你来得殷切，嘘寒问暖风里雨里都等着你。”

“那也不过是过去式。”沈寒声淡淡地应道。

“你们的事情啊，算了算了，不说了。”老友笑了笑，“当初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喜欢你。”

“可能我们自己也沉浸在错觉里。”对姜棠抱期望可能是她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情吧？沈寒声到底还是没忍住翻出了手机，姜棠的名字顶在了最前头，可是没有一点儿动静，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在自己不回答后，她不会再追问吗？发个短信打个电话都不行吗？在面对着其他学姐时候主动，可现在呢？是发现触碰到了危险的线之后又猛然退缩？冷冷的笑容挂在了脸上，倒扣在桌上的手机发出了碰的一道响声，承载了沈寒声的怒气。她跟友人谈天说地，可就是避开了“姜棠”两个字。

渐沉的天色就像是沈寒声晦暗的心情，要不是因为友人的劝阻，不知道会灌下多少的酒。灯红酒绿的夜晚，来来往往的是那相依偎的情侣，沈寒声一瞬间觉得无比悲凉，她想要发短信让姜棠来接自己，可是她又会找到什么说辞呢？恐怕是避之不及吧？

“你回学校吗？”

“不是，回家。”沈寒声眉头蹙了蹙，转身跟友人挥手道别。

一个人的家，冷冷清清，四面灯火通明，仿佛只有那么一点暗色突兀地出现在满是灯光的世界里。廊道上的灯光随着脚步声亮起，钥匙在冰冷的锁孔中转动，有一瞬间沈寒声想到了昨晚将姜棠带回家的情景，醉倒的她迷迷糊糊的，口中念叨着一些平日里从来不肯坦言的真心话，她像是无尾熊一般攀在了自己的身上。

叹息声在安静的走廊中格外清晰。

啪嗒一声响。

刺眼的灯光照亮了整个客厅，沈寒声的视线扫到了一双架在沙发上的腿时，愣了一愣。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家中遭贼了，可是在那人迷迷糊糊起身时，看清楚了她的脸。面上的神情变幻莫测，半晌后只挤出了一句：“你没有回学校去？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走了吗？”

姜棠意识还没有清醒，她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应答：“走了，又回来了。”她不敢再联系沈寒声，最后做了各种各样的心理准备，以还钥匙为借口到了她的家中，可谁知道一等再等，人都没有回来。

“离开的人凭什么认为还有位置留着？”沈寒声的面容渐渐地冷下来，她凝视着姜棠，讥笑一声道。

“我——”姜棠身躯一僵，她看着沈寒声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容，积聚的胆气也慢慢地散去，“那我回去了。”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就像她此刻在沈寒声面前的姿态，她很想像以前那般张狂一笑，可到底是有东西不同了。

“姜小棠啊。”在姜棠起身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沈寒声没有开口；在姜棠拧开了门把手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开口；等到姜棠离开后又折回来望一眼，她才叹息了一声道，“人心都是肉长的，一颗真心能被你糟蹋多少次？”

姜棠停住了脚步，她飞快地望了沈寒声一眼，又深深地低下了头。双腿似是绑了沉重的铅块，她无法挪动半步。如果今日从这儿离开了，她跟沈寒声会如何呢？照她的意思是，彻底断了联系吧？这不是她姜棠之前朝思暮想的事情吗？眼见着“解放之路”在跟前，为什么不走？眼窝子发热，姜棠是被迫抬起头看沈寒声的。

“当初你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自己离开就算是一了百了，那么现在，我还是把自主权交到你的手中。”沈寒声指尖划过了姜棠的眼角，拭去了晶莹的泪，她继续说道，“你只要走了，过往的事情一笔勾销，我们之间不再有任何的交集。”

“姜棠，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对你的纵容并不意味着你过去的行为是正确的，是可以轻而易举获得原谅的。我再次找到你，并不是我自作下贱，而是想给自己一个争取的机会。我不会死皮赖脸地纠缠着你，你是骄傲的人，我同样也是。”

强忍的眼泪在沈寒声的声音中渐渐涌出，姜棠摇了摇头，开口道：“我——”

“不知道这三个字是推诿的表现，我不想听见这三个字。”沈寒声先姜棠一步堵住了她的话。就算是用逼的，她也要迫使姜棠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这样子僵持着对谁来说都是一种伤害。

“我……不走了。”在有些时候直面内心是一种困难的事情，看着沈寒声的神情，姜棠知道她不是开玩笑的，她有些慌张，这种感觉好似是下一瞬间就见不到沈寒声了。她捏着袖子胡乱地擦眼泪，她哭什么呢？这段关系中最痛苦的从来都不是她啊。

“你记住你说的话。”沈寒声在听了她的话后嗯了一声，之后是一阵悠悠的叹息。

惶惑和不安都是来自于内心的怯懦，游戏人间也不过是一种掩饰和逃避。

姜棠没有再离开，她的哭声止于拥吻中。

就算是不知道最终的结果如何，也劝自己勇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