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葬礼(柳雨)
秋雨凄迷,打在身上很凉。
它像镇痛剂一样,可以缓解心里压抑的悲伤。
这个世界该死地宽广,却没有一个容我栖身的地方。
腿本能地移动着,它把我带到我熟悉的地方。
手本能地活动着,手机上传出我熟悉的铃声。
嘴本能地嗫嚅着,却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小雨?怎么个事?”
“阿穗,我没有家了。”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眼前紧闭的单元门很快就开了。
“怎么不带伞?快进来!”
手被她牵住,雨的寒凉被锁在门外。她没有嫌弃我浑身被雨打湿,还帮我洗了个热水澡。
“我该去哪儿呢?”
“什么去哪儿?说说发生啥了?”
身上是她的衬衫,我的衣服已经被她拿去洗了。她正坐在我的面前,关切地望着我。
和她倾诉的话,她会不会觉得我在卖惨?我们只是同学而已。
“没有地方去了……”
“多大点事儿,我这儿正好就我一个人住,怪冷清的,你就搬过来吧。”
既没有追问我原因,也没有感觉不耐烦。她给了我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
“嗯。”
上午去协商退掉之前的房租,下午就搬到了她的家里。我的东西很少,只有一床被褥和几件衣服。
还有我自己。
“现在说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两份普通的泡面,一根火腿肠三七分开,她把大的那根放到了给我的面里。
如果不对她讲,我还能对谁说呢?
第二天我们就乘上了回乡的高铁。
路程不远,眼泪倒是洒了一路,希望她不要因此觉得我很丢人。
葬礼在第二天进行。早早地起来,白色的七尺孝布披在身上,蓝色的小布条粗糙地缝在孝帽上。
从此以后,与我血脉相连的人就都不在世上了。
周围都是我不认识的人,阿穗一身正装站在人群中,她不是直系亲属,所以只能站在宾客所在的地方。
丧葬知宾在那里念着千篇一律的稿子,外婆的一生就被他这样草草地下了结论。
她躺在一圈菊花的中间,看上去就和睡着了没两样。
她或许真的只是睡着了呢?
我冲到了那圈花的外围,伸手去触碰我在这世界上曾经唯一的温暖,后面的人却把我架了回去。
我想说,放开我。
我想说,你们这群我甚至没见过面的陌生人,凭什么让我的外婆躺在那冷冰冰的棺材里?
但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张开嘴只能听到自己的嚎啕。
棺材被抬走,亲属被允许进入火化室,到头来只有四个人。
外婆正躺在那冷冰冰的铁架子上,她的头发还是充满生命力的黑色。
“节哀。”
不知道听了多少次的话,再次被工作人员说出口。
我知道,外婆不会再起来了。我浑浑噩噩地随着工作人员的指引离开,把这片空间留给了她自己。
“小雨。”
门外等着的就是阿穗,面色肃穆。
“我该怎么办呢?”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住了我。
阿穗的正装很干净,我的眼泪在上面显得格外突兀。
时间很快过去,亲属再次被允许进入火化室。
那铁架上没有了外婆,只有零碎的,或大或小的骨片。
我和其他四个人把这铁架推到了骨灰堂,没有亲缘关系的阿穗甚至不能参与这个仪式。
骨灰盒早已备好,铺上黄色的锦缎。不必挑挑拣拣,足能够将外婆全部放进去。
纸钱烧净,动土开坟。
这个世界收走了它曾留给我的最后一点温暖,把她吞到了大地里。
孝布在火中化作灰烬,这场葬礼也到了尾声。
外婆享年七十三岁。
“小雨……”
“阿穗,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她沉默着,随后跟着我一起跪在坟前,朝着那堆燃烬磕了三个头。
她没有再说话,我也没有。
外婆如果有阿穗这样的外孙女,会不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