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言

第2章 流光

年假说长不长,但也有四天。蒋忱出差出了半个月,虽然是住了单人的员工宿舍,但终归比不上家里。难得能睡个懒觉,蒋忱从回来的晚上直接一躺不起。


蒋忱醒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冬日里的太阳暖暖的,给人的心理作用远大于物理作用。在这样寒冷的天气,能看到橘黄色的太阳,心里总归是高兴的。


蒋忱到阳台上边伸懒腰,边看外面的雪。雪洋洋洒洒地下了一整晚,到现在还剩下一大半没化。


北城基本上每年冬天都会有雪光临。但是少,一整个冬天可能也就下两次雪。雪来的热切,去的也急。像今年这样能够留到第二天的,是很少见的。


蒋忱一边收着阳台上的干衣服,一边想着玩雪。早上起的比较早的易暮正懒洋洋地躺在沙发的拐角,盖着毯子,看电视投屏的电视剧。


易暮在家里一向不喜欢裹得严严实实,太板正了,没有家的感觉。一般来说,她都喜欢只穿一套睡衣,批一件羽绒服。蒋忱则相反,在家里也穿的很严实。


易暮一看到蒋忱严严实实地样子就想笑,尤其是她顶着乱乱的头发,身上穿的像开会一样。


看着阳台上伸懒腰的蒋忱,易暮一时觉得,阳台上的小妹妹比电视上的电视剧精彩多了。乱蓬蓬的头发,严正的衣服,小孩一样的伸懒腰。易暮不知何时,嘴角上扬。


蒋忱收着衣服,转头看向沙发上躺着的易暮。易暮正笑着看自己,眼神宠溺。


“暮姐,你笑什么?”

“笑小孩。”


蒋忱一脸疑惑,又问了一句:“什么?”

“笑你”,易暮忍不住笑出了声,“在家还要穿成这样,你不热啊?”


蒋忱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易暮这是在笑自己。将手上的衣服轻轻抛在易暮的头上。衣服顺着易暮的头散落在她的周围。


“蒋小忱!”易暮嬉笑着把衣服扒拉开。


躺在衣服堆中间的易暮散着头发,穿着睡衣。蒋忱忍不住看向易暮的上身。易暮穿的睡衣没扣到最顶上,前胸上微微的起伏。银框的眼镜半呆在鼻梁上,露出她一半的目光。


蒋忱看得有些呆,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怎么了?”易暮看见蒋忱发呆,问道:“还没睡醒啊?”

“没有,下面雪还没化完,等会我们下去玩吧。”蒋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感到一阵害羞。


“不要,冷死了。”易暮一边动手叠着衣服,一边将毯子裹了裹。“你也别折腾了,都月底了,到时候肚子又疼。”


“不”,蒋忱继续从阳台上收着晾干的衣服,“难得雪能留这么久,不下去都对不起它。暮姐你也跟我一块下去,你这几天肯定都没出门,跟我下去动一动。”


“我出门的好哇,我要是不出门昨天哪来的排骨给你烧汤啊,偷的吗?”易暮有些心虚地回道。


“阳台上就一双洗过的袜子,你也就昨天出去了一下吧。”蒋忱毫不留情地戳穿易暮,“跟我下去走一走,出太阳了。”


“好冷的哇,蒋小忱,太冷了,我不出去。冬天就应该窝在家里。”易暮叠好了衣服,整个人往下一躺,像是坚定了不出去的决心,干脆两眼一闭,装睡。


“不行,你该出去动一动了。”蒋忱手上给易暮挑着出去穿的衣服,又从柜子里翻出一条围巾,放在沙发上。她看着装睡不回话的易暮,掀起毯子,将手贴到易暮的脖子上。


易暮被蒋忱冰冷的手一刺激,不禁抖了一下。“蒋小忱,你干什么,冷死了。”易暮埋怨着,却没有将蒋忱的手扔出毯子,反而是将她的另一只手也拉进来,用自己的双手捂着。


“手好凉啊,蒋小忱,你是不是又没穿袜子啊?”易暮问道,她探着头,去看坐在身旁人的脚,光秃秃的,惨白。


“裹得严严实实,就是不穿袜子。”易暮一边责怪着,一边掀开毯子,让蒋忱把脚放进来。


蒋忱于是整个人挤进易暮的毯子里。易暮不满地啧了啧,“把衣服脱了,扎人。”


蒋忱一阵折腾,将外衣脱下,毯子被掀开了几次。“热气都被你弄跑完了”,易暮半梦半醒,模模糊糊地用手摸索着给蒋忱掖紧被子。


蒋忱表面风平浪静地任易暮在自己上摸索,内心却早已波涛翻涌。易暮的手在蒋忱的腰上贴了一阵,暖暖的,让蒋忱心中一阵刺挠。她又摸索了一阵,最后像是没力气了,嘟哝了一会儿,又睡着了。整个屋子里静悄悄的。蒋忱的世界里只剩下身边人的呼吸声和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不知是因为毯子太暖和了,还是半个月的出差太累人了,蒋忱只是胡思乱想了一会,最后还是没抗住困意,睡着了。


窗外流光渐浅,易暮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身边缩着一团暖呼呼的人,跟自己隔着一段距离。


易暮看着这一段距离,心中无缘由地泛起一阵苦涩,只是笑笑。


“陆芯,你究竟在想什么?”,她不禁在心底问自己。


“如果哪天蒋忱知道了,会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嫌恶自己?”


易暮至今都记得那天父母的喊叫,仿佛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一样。然后就是照常的父母开始互相指责,指责因为对方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一句一句的,“都是因为你”,妈妈指责爸爸一直在外面工作,不顾家,爸爸指责妈妈把家里面两个孩子养废了。惯常的,她和哥哥都会成为双方互相指责的原因。


哥哥死的时候,一定觉得都解脱了吧。不用再回到那个一聚到一起就充满争吵的家。


在陆直死的那天,易暮真正的自由了。同时,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人爱她了。再后来,她受哥哥所托,开始照顾蒋忱。


蒋忱就这么渐渐地走进了自己的生活之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在考虑事情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总是蒋忱。她不敢想,如果蒋忱也离开,自己会有多孤独。


所以,她不敢。她没有办法说出自己的蒋忱的心思。这样的爱是一场豪赌,赌输了的话,自己将会失去一切。自己又将会回到那个灰色单调的生活之中。


“暮姐”,蒋忱好像醒了,开始往易暮这边挪。她将头枕在了易暮的大腿上,抹除了最后一点距离。


“沉死了”,蒋忱这一靠把易暮从胡思乱想当中拉回,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几点了?”蒋忱声音渐弱,似是又要睡过去。

“2点了,别睡了,刚醒又睡。”易暮拍了拍蒋忱的脸,把她扶起来。


“好饿,暮姐,我饿了。”蒋忱有气无力,靠着沙发说。

“饿了还不起来”,易暮起身找了双袜子递给蒋忱,“你去把菜理了,我去烧饭。”


蒋忱应了一声,开始起身帮忙。她忽然觉得,虽然没能玩雪,但是这样睡了一上午也挺好的。


易暮晚饭烧了三菜一汤,没敢做多。易暮原本的习惯是头一天晚上多做一些,第二天中午热热吃。后来蒋忱情绪化进食吃出胃病后,她就再也不敢做多了。


蒋忱照例把饭菜端到了茶几上,只留汤孤零零的在桌上。她刚准备盛汤泡饭,勺子就被按住了,一转头,易暮有些生气地看她。


“你胃又不痛了是吧,吃完饭再喝汤。”易暮有些恼,担心蒋忱又犯胃病。


“没事暮姐,我已经好了。”

“蒋小忱,你自己有数啊。”易暮有些无奈,但还是没有阻止蒋忱。


饭后,易暮看蒋忱吃得有些胀,提出下去散步。蒋忱用一副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她。


易暮又气又笑,最后无奈地催到:“看什么啊,再看你一个人下去逛。”


蒋忱拿上围巾,弯腰把鞋子穿上。易暮已经举着她的衣袖,在等着帮她穿衣服了。她将围巾随意地缠着易暮的脖子上,双手穿过袖子,利索地穿上羽绒服,环上易暮的手臂,拉着她走。


冬天的晚上是很冷的,易暮在那个晚上就知道了。在那个全世界都嫌弃自己的晚上。


很多次,她都不敢在这样的冬夜里出门,太冷了。厌弃,争吵,反反复复,不断折磨着在那个虚伪的家里的每个人。易暮的离开不过是加速了它倒塌的过程罢了。


现在的易暮已经没那么怕寒冷的冬天了,因为身边有蒋忱在。


易暮几次注意到蒋忱在缩脖子。明明自己让她多拿一条,她却固执地说她不冷。


易暮松开蒋忱的手臂,停在原地,解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递给蒋忱,“还说不冷,不冷缩什么脖子啊。”


蒋忱接过却没有戴上,她先是给自己缠了一圈,又走向易暮,给易暮的脖子上也套上了一圈,“一人一半”,她牵上易暮的手,准备继续朝前走。


易暮看着身前的人,回握着她的手,说道:“好。”


冬夜,似乎也没有那么冷了。

作者留言

。。

关闭
选择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