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见的明天 
第17章 10月28日 （中.2），放学路不是奈何桥
虽说自习的时间里，教室始终像是弥漫着挥之不去的低压感，但放学铃声一响，这种无形胜于有形的感觉就一扫而空了。
班里很多同学都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有的人开始和周围的人说起话来，边聊着天边收拾书包。手脚快的人三下五除二就整理好东西离开教室了。
文海就在第二类人之列，我在教室里已经找寻不到她的身影了。也不知道她是何时溜之大吉的。
唉，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她会跑到哪儿去。文以铺都快算得上文海的第二个家了。
文海尚且还能逍遥自在地去文以铺的书海里遨游，而我显然没法做到这么轻松。放学之后，就该去文学部和深音见面了。
虽然迄今为止，深音给我的印象仅仅是一位看着有些凶但性格很正经的学姐，但是从朋友嘴中听到的关于她的评价却对我造成了一点影响。文海对于深音以及文学部的描述过于妖魔化了，导致我现在对前往文学部室一事会招来什么后果还没有准数。真是谢谢你啊文海。
不管了不管了，只是去参观一下而已，又不会掉层皮是不是？再者，文学部也只是坐落在科技楼五楼的一个小部室罢了，总不能是鬼屋吧？我根本没必要庸人自扰。
书包就先不收拾了，直接上路吧。
“安辽，占用你一点时间可以吗？”
“嗯？谁啊……班长？”
刚站起身往门口走了几步，讲台边的班长突然叫住了我。不会吧，她打算训我一顿吗？
我回过头，略显忐忑地看她从讲台边的座位上站起，面无表情地一步步向我走来。她走路的步法跟常人不太一样，很明显，她走路的步幅大一些，所以她的妹妹头也跟着跃动起来。
看班长平时不苟言笑的样子，难道说她的情感表现从脸上转移到头发上了？
“也不用总是用班长称呼我。没有在讨论班级相关的事项时，我更希望你能直接叫我的名字。”
班长走到我面前，微微抬头看着我。她不比函高多少，头顶刚刚好和我的眼睛齐平，这样抬头的动作使班长偏圆的小脸蛋完全露了出来，倒是削弱了她自身的压迫感。
“那么……我叫你向晞吧？找我有什么事吗？”
依照她的小要求，我用名字称呼了她，不知怎的，叫班长叫久了，这会儿用原名称呼她反而让我心里萌生出淡淡的违和感。
“我想跟你提一下校运会的事。”
咦？校运会的事难道不是班级相关的事项吗？
“校运会上、我们班报的女子接力，我希望你能把我当作共同努力的队友，而不是班长来看待。”
“我大概能懂你的意思……就是同为队友，我们要拉近距离、团结协作对吧？”
“可以这样理解。”
向晞点头肯定，下一秒又把我的糗事搬了出来：
“你和文海训练的事情我略有知晓。但是安辽，这不你的负影响是不是有点大了？先不提数学课被罚姑那件事，就今天的自习课你也和文海一起迟到了吧？”
“如果向晞明天有空的话，我愿意向你解释其中比山高比海深的缘由……”
“是说你待会有私事？那我不多打扰了。不过明天不用劳烦你费时间解释什么，我大概猜得到是什么事。”
“呃、也对。”
我有些尴尬地挠了挠下巴。不是，怎么又转到学习的话题上了？我有点想结束对话了。
“安辽，运动是好的，但一定要把握住运动和学习之间的平衡啊。我不想看到你的学习成绩因此退步。”
“……是，班长。”
为什么真的会有班长关心学生的学习情况呢？搞不太明白，但还是先答应下来吧。
向晞在听见我的承诺后，脸上掠过一丝和缓的神色。
真的只是掠过。
我眨眼的功夫，她的脸色又绷回去了。
“那就先这样。明天见，安辽。”
“嗯，拜拜。”
向晞又用略显严厉的眼神看了看我，随后才像一朵行走的小蘑菇一样一耸一耸地回去。
……我有主意了。
以后把班长想象成努力生长的蘑菇，这样每次见到她时就不会被威慑到了。
哈哈，小蘑菇班长。这样想的话一下子就不可怕了。我好像有些坏心眼，不过没关系吧？
反正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哈嚏！”
我猛拍头，是不远处的班长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
真正前往文学部室的时候，已经放学十五分钟了。
我的本意是放学后第一时间就去那边，被班长耽搁了一会儿实属意外。
但一想到要去深音这种很正经的类型的人管理的地方，我还是不由得想仰天长叹。
让我同样正经地交流和相处，根本很难办得到嘛！
我不会抱有过多的期待，因为文海对文学部的描述已经给我泼了一盆冷水了。
所以我决定怀着尊重的态度去面对接下来的参观活动，并且尽量以积极向上的精神面貌对待深音。
……不是，为什么非得搞得像是要去什么奇怪的组织一样啊？
话说我自从看了信后，纠结这件事多少次了？感觉进入了死循环一样！
边走在高一楼的过道，我还边运转着脑子。与其说是运转，倒不如说是无用功地乱转。
不过这个“很苦恼文学部的事→仔细一想也不算什么→过一会又想起这件事→下意识觉得很苦恼”的无限循环在今天傍晚也算是可以画上句号了。
接着就是眼前的场景。
越往科技楼的方向走，学生就越少。
突然想起来书志一高目前对高一的分班是依据中考成绩来划分的，楼层越往上的班级中考成绩就越好。
那是不是说，我现在经过的这个高一20班里全是高一年级的顶尖人才？让我敬仰敬仰。
……
教室里空无一人。
是我多虑了。还想着偷摸地学习一下，殊不知聪明的孩子早早地就回家了。
打羽毛球导致的疲惫感仍然存在，尽量不让腿脚的肌肉因为牵扯而感到太过酸痛，我慢慢地走过下一个班级。
高一19班剩下的几个学生在刷视频，使用的设备是教室的一体机。
在刷的是什么视频呢？几个很活泼很青春的女孩子穿着精致好看的裙子，在屏幕中央活力满满地跳着舞。
还没等我再走近一点欣赏，视顿突然被关掉，一体机的屏幕显示出蓝色的常规桌面背景。那几个零散坐在教室各处的学生都扭过头，有些警惕地看着我。
……是误认为有老师巡察吗？对不起，我打扰到你们了。
我走到下一个班级。
毫不意外地又是在刷视频。
还是别凑太近了，不然又引起什么误会。
不再将注意力放在教室，而是看看眼前的过道。我通过了高一楼，来到与科技楼相连的走廊。
“这里的灯光有些昏暗……”
虽然还没到完全天黑的地步，但从走廊朝外看去，天色很明显地暗了下来。与科技楼相邻的是生物园，但我已经看不清那里的景色了。前方的科技楼五楼，一盏灯都没开。
就我个人而言，鬼怪之说并不算令人感到害怕的事。
但是再这么往前走的话，会让我觉得自己在进行恐怖探险。
真奇怪，在科技楼进行社团活动和教职工作的同学和老师都是节电主义吗？还是说是恐怖氛围的爱好者？这种黑灯瞎火的环境真的有人能看清路吗？
啊啊，对，这种时候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的功能进行照明就好了。
我庆幸自己临走前带了手机，从口袋把它取出来，打开了手电筒。
灯光驱散了前方的黑暗，路况可以看得清楚了。
我举着手机，往科技楼的墙上照。
要是能找到灯的开关就好了，把这层楼的灯打开就不用举着手机对着门牌挨个找文学部室了。
一般来说，灯的开关应该会设置在每层楼的楼梯口处。
科技楼的左右两边尽头各有一处楼梯，其左尽头就是我所在的地方。按理说，我马上就能找到开关了。
……有了，在这。
在紧靠楼梯口的地方，手电筒的光亮照到了个白色方形的东西，毫无疑问那就是灯的开关。
打开这个开关，大概也只能开启走廊左半部分的灯。但也能提供很大帮助了。
我一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将要按下开关——
“叮咚——”
手机的屏幕亮了起来，提醒我收到了条信息。
于是我把注意转移到手机上，手指继续按向开关。
是穗给我发来了信息。
穗：「我想明天和你一起吃午餐」
穗想要明天和我共餐。
没问题，当然可以啊。
「好呀。那我明天做便当带回来吃吧！」
马上就收到了她的回复。
穗：「我很期待你的成果」
穗：「(小猫期待.png) 」
哈哈，又是紫云猫的表情包吗？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真可爱啊。
和穗的聊天结束了。
我将手机熄屏，四周顿时又只剩下手电简发出的光，寂静得有些令人心慌。
我顿时反应过来。
……不对。
……怎么想都不对。
我刚刚，确实有按下灯的开关。
不过注意力一直放在手机上，印象里没有听到“啪嗒”的一声、代表开关被按动的声响。
……我刚刚，真的有按下灯的开关吗？
瞬间，我起了一身冷汗。
我用来按灯的手，早就收回来了。
手电筒的亮光照在惨白的墙壁上，开关的地方却还有只手。那只手五指张开，挡住了开关。
……谁的手啊？
……谁的手呀啊啊？！！！
“这、这边的世界没有鬼吧……？”
我迟疑地想要从那只诡异的手上移开目光，又怕转眼就会看见更可怕的景象。
我想要收回之前那句不怕鬼怪的狂言了。
耳边传来不知是谁的气息，冰冰凉凉的，吓得我像根木桩一样钉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喘。
“小妹妹，这边的灯.……可不能轻易打开呀。”
“好、好的……我、我下辈子一定不会再冒犯您……”
空灵得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那话语的音调仿佛虚无缥纱的灰黑色烟霞，将我一层又一层地包裹住。
我拿着手机的手在颤抖。惨白的灯光晃来晃去，一时间画面混乱。
我能感觉到那位不知道什么名字的、讨厌灯光的家伙正贴在我的身后，凉丝丝的长头发滑过我的手臂，另一只手已经搭上我的肩膀。
“小妹妹……很冷吗？”
“呀？！我……我不冷，我一点也不冷！”
耳朵非常痒，颈边冷飕飕的气流在乱窜。
挡在灯的开关前的那只手缠上了我的手腕，那指尖传来的冰凉温度让我更加确定自己今天撞鬼了。
“我猜……小妹妹你叫安辽。对吧？”
女鬼在幽幽低语，温柔又诡异。您猜得真准，但我是不会回答您的问题的，因为我怕承认自己就叫这个名字的话，会有更加完蛋的事情发生。
腕部，那只细瘦的手将我握得更紧了。我感觉自己就像被一条吐着信子的冷血之蛇缠上，不能动弹，也不敢轻举妄动。
“都抖成这样了真的不冷吗？”
要说实话的话，您的体温更冷。
空荡荡的走廊，没有再多的人出现。其他社团的学生去哪了？如果经过几个路人的话，鬼会不会被吓跑呢？对了，函不是在进行社团活动吗？……但貌似不能指望她保护我，而且设计部在四楼，除非这个世界的函也会读心术，不然她是不会听到我的心声，然后上来的吧。再说了，函会驱鬼吗？
深音呢？深音救一下啊。
不对，深音也是普通人，救什么啊？倒不如说，得把这位女鬼引到离文学部室远点的地方才好呢！
太好了，就让我舍生取义吧！
“这位姐姐，求你了……我就算死也想要去文学部。”
“……文学部？”
“对的对的……不对！不是去那里是不去那里！”
完了，我开始胡言乱语了。脑子已经是一泡浆糊了。
听了我大胆提出的遗愿，那位女鬼不想反笑。
“呵呵呵……小妹妹这么想去那里，我就带你过去吧。”
……我不是这样想的，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一阵冷风吹过，她离开我的身后，改成牵着我的手往科技楼的深处走去。
而我从她站到我身前的那一刻起，就低着头看鞋尖，尽量不去窥见其真容。
是不是我触犯了什么禁忌的事物，导致我陷入眼前这番阴森可怖的困局？
还是说因为另一个“我”让我的意识在两个世界间来来回穿梭，所以我也产生了会看见常人不该窥见之物的能力？
归根结底，我就不应该想那么多，分出余心妄图打开这层楼的灯。
说不定我安辽今天就要命殒于此了……
“哎呀！”
一不留神，我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小妹妹的步法有些虚浮，可是腿脚有些许不便？”
我僵硬地点点头。
光顾着走神了，没注意脚下。
“马上就到文学部室了……不如我扶着小妹妹进去吧？”
我很想婉拒的，但这完全就是披着疑问句外皮的陈述句。因为话音刚落，她就转过身来扶住我了。就算我再说些什么也来不及了。
……能如此受到重视，我在某些方面自暴自弃地感到受宠若惊。
就这样，我被她一路搀扶着，来到了一扇关闭的门前。
……是了，这里一定就是文学部室的门口。要问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这和我所梦见的另个世界的场景很像，让我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我吞了吞口水，余光瞥见她在淡然地笑。
“姐、姐姐，既然已经到了，那我们就拜拜喽……？呃，谢谢您对我的友好相助，我会好好地用一辈子记住您的……”
我毕恭毕敬地采用如上说辞，准备着圆润溜进文学部室。
“居然想用一辈子记住我……小妹妹这番话让我甚是感动呢。”
不好！
门把手被她握住了！
“可是啊，姐姐同样想进去文学部室呢。道别的时刻还未到哦。”
就像临刑前都会有的审判，我面如死灰。
如果姐姐您要进入的话，那我就不进了吧～
我很想这么说，但不敢冒险。她要是以为我是在戏弄她，直接撕破脸袭击我……
况且，深音一定还在里面呢。我不能把无辜者弃之不顾。
如果在这个世界里，一打开文学部活动室的门也会挨一闷棍，那我就真的放心让这位女鬼开门了。
这当然不可能。
都怪我，现在连深音也要被害了……
终于，她扭动门把手，将门推开了。
“吱——嘎————”
铁门的声音极其刺耳，像是在用一把钝刀磨着我的神经。强烈的白光从室内射出，在黑暗中好不容易适应下来的视野一时模糊，额头也一阵一阵地钝痛。
还没有做好任何准备，我难受地眯着眼睛，就被后背那道柔和的推力带进了室内。
心绪不宁之际，我听到按动笔的声响、书本合上的动静、椅子拉动的声音、还有……
那从始至终像迷雾云烟一样围绕着我的她的话语。
这次，我依稀分辨出其中含有的笑意。
这暗含宠溺般的语气，把我的脑袋搅得更乱了。唯一能让我清晰感知到的，只有我无法控制地随之加速的心跳——
真奇怪啊，这会儿我反而不觉得害怕了。
“好啦，快些进去吧。深音等着我们呢。
小妹妹，抱歉没第一时间自我介绍……但你的反应也太可爱了，我便稍微动了私心……
小妹妹是以为自己被鬼缠上了吧？真的是单纯得可爱呢……
我不是鬼哦。我的名字是霞霁月，三年级生，文学部的上任部长。
安辽小妹妹，我很喜欢你呢……”
阻顾不得更多、我此刻只想要扭头看清她的脸。
雨雪转睛后，云霞相伴。
空灵又宁静的氛围中，月光酒在逐渐散尽烟霞的天空之上，美轮美奂。
哪有什么女鬼。
在我身旁的她笑容清新而明朗，那头秀发柔顺飘逸，仿若泛着银光的绸缎。
霞霁月是一位极其美丽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