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梦(1)
第九章:梦(1)
好亮好亮。
我拼命睁开眼又使劲闭上。
没有作用。
再睁开,闭上,睁开,闭上。
没有作用。
我摇晃脑袋,转换视野。
依然没有作用。于是我开始观察它。
亮度媲美满月的、距面部半尺拳头般大小的、随着我的视线移动而轻微晃动但坚定跟随着的,圆形的光圈。
分不清是黏着在视野里,还是黏着在视网膜上。
它是何时存在的?没有印象。它将永久存在下去吗?没有想象。
总之它就如此存在了,我立刻就接受了它。
脑中管理情绪与思考的弦松弛了。
松弛到,我坐在原地呆滞了几分钟,才想起自己正身处陌生的环境。
大而空旷的空间里什么建筑也没有,穹顶离我很近而且很奇怪,奇怪之处在于原本该是天空所处的位置却变成了陆地。我低头一看,脚下而本该是大地所处的地方却变成了澄净的天空。
如同分不清光圈到底黏着在何处,我同样分不清倒置的是天地还是我。
即使如此,我依然没有产生“这是怎么一回事?”的念头。
除了不知身处何处,另一个我自身的奇怪之处在于:我脑中的信息处理与反馈的通路似乎罢工了。我立刻接受了目之所及的奇怪,仿佛一个新生的婴儿第一次打量这个世界,由于还没有习得如何质疑,因此理所当然地接受看到的每一样东西。这就是所谓“不以物喜”的感觉吗?
脚下的天空是蓝色的,深沉的靛蓝。沈静、毫无波澜。
坐在硬质的“天空”上,我伸出手进一步确认“天空”的质感:坚硬、冰凉、既不光滑也不粗糙。
伸手时我看到了我的袖口,于是又把注意力缓慢挪移到我自己的身上。
我身穿的衣服却意外地很平常——只是学校的制服。我摸了摸我的头发还有脸颊,头发还在,五官也没有缺少。
无意识地,我又呆愣了一会儿,然后用手撑着地面站起身来。行走。
情绪早就罢工了,没有波动如一条直线。
空旷的空间里,没有方向和目的,我只是行走。速度不快不慢。
忽然,有一阵风从我的背后吹过。
准确来说是朝向我的后背吹来,强硬之势让我怀疑我是否被当做了目标靶心。
风,穿过我的同时包裹我,疾驰而过,很快又毫不留恋的夺走我对它的触感。
电光火石之间,我转过身。
神经有方向性地汇聚感官,意识与知觉统一战线,进入侦查状态。
我分明看见了某种东西。
一闪而过,专门躲避我的视线吗,但是我分明看见了。
警觉的意识支配我再次转身,同时左顾右盼。遗憾的是,那个身影像袭击我的奇怪的风一样,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
“什么啊。怪吓人的。”
我略感发怵地继续向前走着。
欸?
这里是什么地方?
脑中忽然响起迟到且刺耳的声音。
我被困在这了吗?回不了家了吗?
我顿住脚步。陌生与奇异的处境所带来的姗姗来迟的恐惧、疑惑、焦躁等感受,悉数向我袭来。
心情与肾上腺素一同苏醒。我立刻出了一身冷汗,开始剧烈地不安。
我要如何逃出去?光斑是从哪里来的?是何时出现的?
脑子里的泡沫水像被吹入了氧气,问题气泡一个接一个急不可耐地冒出来,焦躁的感觉无从释放,我按耐不住想做点什么,却什么都做不了,焦躁的怪物试图攻心却无功而返,于是转而驱使肌肉运转,我跑动起来。
我向未知方向未知地跑着,想要在这空旷得可怕的地方找到出口,或者其他什么生命或建筑物都好。
不会吧,不要这么绝望啊......
直到我跑累了,目光的尽头也还是什么都没有。
身体的疲累使我的焦躁感正在褪去。我试着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该怎么办。
然而这时倏然发觉,脚底的“天空”,颜色发生了变化。
刚刚还是蓝色,对吧?我回忆着。但现在在我眼前的,铺满整个空间的,在脚底扎扎实实踩着的“天空”,悄然如猫咪般不知何时变成了黑色。
怎么回事?
颜色并非是浓墨或者真正的黑夜这种程度的黑,而是有点像纸物燃烧时所散发出来的烟。毋庸置疑的黑色里掺杂了一点摇摇欲坠的灰色的,算不上纯净的黑。
......这,是?天黑了的意思吗?
奇怪的是,“天空”虽然黑了,但是天色没有暗,环境的亮度完全没有变。穹顶的陆地依然好好的岿然不动,让人弄不清这亮如白昼的光源的来处。
我试着大喊了一声,虽然没有清晰的回音,但我似乎还是感受到了音波微弱的反射感。
果然还是应该继续走吧,直到找到些什么。
虽然一件事都没有弄清楚,但我的心如自动回正的方向盘已经没有刚刚那么急躁了。
也许是错觉,地上的“天空”又比刚才浅了几度,已经脱离了黑色的范畴,变成深灰色了。
我踩着深灰色的地面,祈祷着向前行进着。
......
咻——
身后的空气发出撕裂的尖啸。
呼——
随后,我再次感觉到,被风从身后袭击。
又是。
挽留不住的风如列车般驶过,在我耳边发出“咻咻”的笑声,引诱我身上所有的轻质的东西——我的头发、裙摆、胸前的飘带,都按耐不住想要跟随它。
福至心灵,这次,我更快的转身。
在风流的对冲间,我看到了。
看到了——
一个,不对,一串漂浮的金属制品,镶着蓝色的宝石。
那是......我送给榎并老师的项链。
咦?
生死存亡的大危机突然变得滑稽起来。
它静静地漂浮在空中,链条像精灵般有灵性地小幅度波动。如此反重力......毕竟这里天地都是反的,反个重力自然不在话下......
想到它有逃跑的前科。我先一步愚勇地冲上去抓住它。
嘿!抓住了!
我不知哪来的幼稚的心情,竟在抓到它的一瞬间明亮起来。我无法理解但抑制不住得意地微笑:抓到了哦,有救了哦!
地上的天空,又趁我不注意变了颜色——这次是橙色。
那是因为我没有跑。
这样的一句话传音入密进入我的脑子里。
咦?相差不到三十秒,我第二次发出疑惑的声音。
从连贯性来看,貌似是蓝色的项链在对我传达语言。
是的哦,就是我,请叫我清清。
脑子里又接收了这样一句清晰而完整的话。
“......清清?”
哎。
我看着在手中被我捉住后如同死物的蓝色链条,它确确实实是在与我对话。
受视野中的光斑阻碍,我不得不更凑近一些观察项链的细节......一模一样,绝无复制品,就是榎并老师的那一条。
是的哦,你认识我对吧。那么请放开我,我可以回答你的疑问,前提是我知道。
“啊,虽然很经典但我还是要说......你能听见我脑子里在想什么?”
你先放开我。
我略带歉赧地松开手,蓝色的链条再次灵动地漂浮起来。
“想”这个说法并不准确。于你而言,“脑子里产生想法”这个过程,在我看来就是一种对话的方式噢~
“所以不就是能听见我在想什么嘛。”
轻盈的蓝色精灵没有传送话语,但我还是从空气中读出了“随你便喽”。
“既然可以回答我的疑问,那可以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吗?”
我不知道。
回答的好干脆。
“你不是这里的生物吗?怎么会不知道?”
恩......那么,“这里是我平时活动的地方”这样的答案你会满意吗?
清清的说话方式有些地方让我感觉有点熟悉。
遇到声称愿意回答我的问题的生物很难得,我还是尽快问问从这里出去的办法。
“我了解了。但下个问题对我很重要,拜托你一定要知道。”
你想问我怎么从这里出去对吧?抱歉,我自有意识起一直存在在这里,既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更不知道除此之外的地方是什么样的。所以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
......
大脑被偷窥的感觉真的不太好。
但是,令人感觉更差的是——
“你不是说有什么疑问尽管问你吗?可是你的解答率是0比2。”
我也说过前提是我知道问题的答案嘛。好了好了,再问一个。我会好好回答的。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知道。
“0比3了。”
再问一个。
“......请不要拿我取乐。”
欸——我是真的不知道嘛,真是的,你这个人一点宽容心都没有。
一时间我真的开始反思起来,我的问题是否过于超纲而辜负这精灵,呃,清清想要帮助我的好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