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33]缘起•黑色曼陀罗【6】

[33]缘起•黑色曼陀罗【6】

第三十三章：缘起•黑色曼陀罗

第二年 6月末

「Part 6.」

我的双拳重重地砸在面前的桌子上。

茶水从被震倒的杯子中洒出，浸湿了剧本。

手腕上的伤疤开始剧烈地撕痛，仿佛又要喷溅出殷红的血液。

霍然起身！

身后被我挤翻的椅子与地板碰撞出巨大的“哐嘡”声，

在场的人全都瞠目结舌地僵在了原地。

顾不得呆若木鸡的他们，

我死命地捂着手腕上的那道伤疤，使出全力夺门而出。

奔跑在幽暗的林间道上，模糊的视线令我无法看清前路。

即便如此，我还是用尽全身的力气蹬踏着地面，好让自己再快一些逃离那些已尘封两年，却又猛然惊醒的悲惨记忆。

肺部如同被无形的双手紧紧地攥住，令我的呼吸越发地急促与艰难。

在心底的最深处，某种黑漆漆的东西在疯狂地膨胀着，继而席向全身的每个角落、每一个细胞。

因为之前的我曾被它无情的笼罩过，所以如今我清楚的知道那个东西叫作“绝望”。

阴沉沉的积雨云不知何时已布满了天空，分秒不停地持续压向大地。

即使是那夏日强烈的阳光，也无法将厚重的云层穿透一丝一毫。

身边的一切看上去全都失去了原本的艳丽，只留下灰蒙蒙的一片。

我蜷缩在体育馆后墙的角落里，呆望着仿佛褪去了色彩一般的世界。

祈求着冷风再一次带走我的泪，乞求着老天再一次冰冻我的心。

然而，

求来的却只有一声来自身旁的轻唤。

「嫒酱......」

一团薰衣紫缓缓下降到我视线的高度，随着「嘿咻」的声音，薇莉倚着墙坐到了我的身边。

她抬起手，递来了一样东西。

「喏，给你，我在路上捡到的，应该是你的眼镜吧？」

眼镜是什么时候丢掉的，我浑然不知。

「谢谢。」

将眼镜收入手中，

双臂抱在一起，架在蜷起的膝盖上，我把脸深深地埋入臂弯里。

虽然对追过来的薇莉有着些许的感激，但是现在的我却希望薇莉能够快一些离开。

可希望还是落空了，一股烟草燃烧后所发出的气味串入鼻腔，刺激着嗅觉细胞。这个家伙估计压根就没有考虑过一会回木屋去吧？否则熏得满身烟味的我们，还怎么进学生会室呢。

不过还算称得上安慰的是，烟味的源头那里还在沉默着。

看起来当下也只能期待赖着不走的薇莉就这样保持安静下去吧。

「嫒酱，要不你也来一根？」

「唉......竟然对你抱有期待，是我蠢！」

我向她抱怨着的同时，将脸往臂弯的深处埋了埋。

「咦？嫒酱期待我什么了？」

「......」

算了，懒得理你！

可是薇莉竟然一反常态地没有追问下去，我们的周围开始变得静悄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因为暴风骤雨前气压极低的关系吗？根本就没有一丝的风来吹散缭绕在我们身边的烟雾。

这个家伙到底抽多少根烟啊？再这样下去的话，我连家门都进不去了。父母肯定会愤怒地以为是我学会了抽烟，才弄得一身的烟味。

还有就是这股味道已经呛得我无法再继续平复自己的心态了。

没办法，我抬起头瞪向身边的薇莉。

而她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扭过头来冲着我眨了眨眼睛。不过她也就只是这样不带任何表情地眨眨眼，并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或言语。

「薇莉为什么默不作声？按照你一贯的作风，应该是死乞白赖地让我说出刚刚在木屋中闹成那样的原因才对。」

薇莉微微地歪了一下头，在她的目光里染上了些许温柔的色彩。

「有的时候，沉默也是一种陪伴嘛。」

“陪伴”啊！

对我来说是多么温暖的词汇。

在我好似水墨画般的内心世界里，这个词汇犹如在只有黑白灰的画卷上，绘出一簇红彤彤的颜色，是如此的艳丽、耀眼。并且那簇暖意还在持续的向着四周晕染开来。

对薇莉的目光有些不适应的我，将视线从她那里移开，投向了地面。

好吧，反正那些我不愿想起的记忆现在已然全都涌在了心头。

至少也算当做是对薇莉陪伴我的一点回馈吧。

「你知道的，我的名字叫做嫒。女、爱的嫒字。无论我怎么想，也不能理解我的父母当初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又或者说许下什么样的愿望，才会给我起了这样的一个名字。」

当然，现如今的我也没有辜负父母的这份期望。

并且，在那个时候这个名字竟然成为了那些人攻击我的武器。

「初中一年级时，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她很漂亮，嗯，非常的漂亮......就好像是初中版的七海前辈。是的，长非常的像。那个女孩是我三个闺蜜之一。我确信对她的那种感觉就是想要和她相伴一生、白头偕老的喜欢，就是爱的那种喜欢，是不同于我对另外两个闺蜜的喜欢。」

「喜欢女孩子啊？......喜欢呢......」

我始终盯着身前地面上躺着的一根烟蒂。

并没有去看薇莉说这话时的表情，也许那表情会很精彩，也许会很平淡，谁知道呢？

毕竟我对自己会喜欢上女孩的这件事，并没有感到有多么在意和意外。

「那种喜欢是......她在我身边时，我会心跳加速地盯着她，盯着她的头发，她的颈项，还有她的全身。

那是一种悸动的心情，既紧张又舒畅，真是让人无法自拔。

她的每一次举手投足，都是如此的令人赏心悦目。她对我的每一次微笑，都会让我的心间泛起甜蜜的涟漪。

那是一种牵挂的思念，既孤独又充实，更是让人无法停止。

她不在我身边时，我会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她，想着她在哪里？在做些什么？她...有没有在想我呢？

这份喜欢就如同潮水一般将我向她推去......」

最后还把我拍在了沙滩上。

「哇~！感觉好浪漫的样子呢。俗话说：爱情的到来，是挡也挡不住的！」

“好浪漫”啊？

好浪漫呢......

好浪......

我仰起脸，望向那乌云密布的天空。

密实阴沉的黑云看起来很低很低，就像是要直接压在心头之上一般。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我天真、开朗、爱说爱笑，而且还很傻！是呢，非常的傻！简直是傻透了顶。

在初二的夏天，如此的我鼓起了勇气向她告白了......」

之后的我时不时都在后悔：

为什么当时自己就不能再多想一想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的冲动？

「......」

想必毫无声息的薇莉已经猜测到了告白的结果吧？

「当时那个女孩很惊讶，也很困惑，甚至眼神中还带有一些恐惧。仿佛见到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我一样！

接下来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并直接转身离去。甚至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有讲给我听。」

突然，一道明亮刺眼的闪电划过天际。

紧随其后的是那炸响的惊雷和那骤起的狂风。

“轰隆隆......”

「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疾风中，引诗据词的薇莉抱紧自己的双肩，仰望向天空。

是呀，豪雨将至！

「那份告白被拒后心已碎掉的感觉，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来也依旧是如此令我痛苦至极。可是这些痛苦与我接下来所遭遇到的事情相比起来，根本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在那之后她将我是les、喜欢女生的这件事散播到了整个班级、整个学年。几乎全年级的女生遇见我，都如同是碰到瘟神一般的避之不及。她们甚至将我比作了外星怪物，连外星人都算不上，竟然还只是外星的怪物。而男生则对我说着近乎于姓骚扰般的欺凌语句。

鞋柜被塞进各种垃圾；课桌被写满污言秽语的；书本被扔得遍地都是；就连上厕所都会被泼得满身脏水......那时候，这一切都成为我的日常。

而最令我绝望的是：母亲每天都会以伤心难过的表情面对着我，那是像她的孩子得了绝症一般的表情。更甚的是母亲还真的把我带去了精神病院做心理干涉......

至于我的父亲倒是比较干脆直接一些，他打在我脸上的那一巴掌，即便到了现在，我的脸颊依旧能够感受到那火辣辣的疼痛。」

滚滚闷雷已停止多时，狂风也平息许久......

只是阴云变得更加的漆黑。

「蠢傻倔强的自己曾经尝试过反抗，结果却使风雨来得愈加的暴虐。

我曾抵抗过学校的霸凌，孤立无助的自己根本掀不起什么波澜，只是让那些欺凌者变本加厉、霸凌行为愈演愈烈。

我曾离家出走，可那只是在自讨苦吃。饥寒交迫的同时，还差点被人贩拐卖掉。而被找到后，回到家里所挨到的巴掌则更加的剧痛。

那个时候，我真真的是万念俱灰！对一切都失去了情趣，所有的东西也都失去了色彩，根本看不到丝毫的希望......

对这个世界完全幻灭的我，最终选择了以割腕自杀的这种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从而使自己摆脱这无边无尽的痛苦。」

举起手腕，我端详着那道疤痕。

原本以为在讲述这段经历的时候，自己会变得非常激动。

可是没想到，此时此刻的我却是如此的平静。

是刚才在会室里发泄完毕的缘故吗？

还是我已经变得麻木不仁的原因呢？

「......及时获救的嫒酱，还是幸运的。」

「是呢，被抢救了回来......」

在经历过不可预知的、漫长的黑暗之后，

我却没有迎来那期盼中的死亡结局。

「后来，父母怕我再次自杀而改变了态度，对我听之任之、放任不管。我也在初二的秋天转去了别的学校。如此这场风雨才得以平息。然而，那个天真、开朗、爱说爱笑的自己，却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话说回到刚才，因为叶前辈写的那个舞台剧的剧本，勾起了我这段尘封已久的悲伤往事，所以我才会在一众前辈面前如此的失态......

有的时候我就在想啊：自己被抢救回来，这并不能称之为幸运，反而应该是可悲呢。」

「嫒酱以为没有死掉就是可悲的吗？」

薇莉的表情变得十分的严肃，那对紫瞳睁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盯着我。

「嫒酱认为死掉了就可以一了百了吗？那就是幸运的吗？

嫒酱你的那种想法是错误的。即使你的父母不理解你、打了你，那也是她们对你爱的一种表现。当然这种表现并不是正确的。但毕竟她们辛辛苦苦养育了你十几年，你说死就死掉了，嫒酱就没有想过你死后她们的感受吗？

其实、其实留下来的人才是最悲伤、最痛苦的......」

泪水在薇莉的眼眶里打着转，却被她强忍着始终没有掉落下来。

——————第三十三章•完——————

第三十四章：流星•电离，稍后为您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