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无标题
※ 因為某個幼稚的理由,來更新舞系列的文。
※ 這是《翠色》第三章的番外,儼然就是篇殺必死文。
悸
靜留在自己的床邊睡著了。
一室寂靜,僅有清亮的月高懸在森藍的夜空頂,紅色星子一反先前囂狂的明滅,縮回螢光般幽微的亮度。春夜未消退的冷峭銜著月光溜進室內,朝床上的夏樹及床邊的靜留輕輕一拂。
怕冷的孩子蹙起一雙黛青的眉,側了身想蜷住胸腹間的暖意,碰觸到需要環抱的自己之前,夏樹的手搭上某種帶著溫度的物體。
圓圓、軟軟的,稍加撫摸便有舒服的的觸感從指梢末端及掌心擴散開來,還有稀淡的好聞味道幽幽浮盪。
讓人平靜、穩定、安心的感覺。將醒未醒的夏樹不自覺靠近那團氣味,手又來回撫動,讓絹絲般的滑潤在掌心裡摩擦。
「嗯……」那東西居然發出聲音了。
夏樹猛然睜開眼,一張熟悉的臉龐映入視野,卻因為距離過近讓她險些失聲慘叫。
──靜…靜留?
夏樹驚得胸口突突亂跳,好半晌才察覺自己的手一直放在靜留頭頂,而她的友人仍閉著眼沉睡。輕輕把手拿開,夏樹定下神來才質疑起為何現在是這種詭異的情況。剛剛……她往壁鐘看了一眼,凌晨二時許,接近零時的時候她不是才離開月杜街,準備要回住處嗎?
……對了,因為途中遇上一群螞蟻似的棄獸。
雖然不強數量卻很多,她直追擊到學園,卻讓最後那隻特別難纏的棄獸噴了一口毒氣,之後的事情就不甚清楚了;但兩個小時後她怎會在靜留寢室內醒來?甚至連擦傷都已敷上藥……是靜留發現昏迷的她,再將她帶回寢室治療嗎?
緩緩眨了眨眼,素來冷凝的唇角微揚成連自身也未察覺的柔和上弦,夏樹小心翼翼爬起身來。
靜留的寢室一直都沒改變呢。她環顧四週,在窗外來的青藍幽光裡辨認陰影的輪廓,輕易與記憶中靜留寢室內的傢俱連結上,繼而想起數次來到這寢室內,靜留總愛胡亂說著的玩笑話,以及因凝視著她而漸漸形成的兩彎睫扉、一抹輕笑。
夏樹沒來由想嘆氣。有什麼好高興的啊?只是和她閒聊、讓她捉弄而已,雖稱不上劇烈的反應,但說是樂不可支也相差不遠了。這傢伙……只有睡著的時候才會乖乖的嗎?
靜留趴伏在床沿,肩線隨著呼吸微微起伏,夏樹瞧了一會才讓溜進室內的涼意提醒──她怎麼還讓靜留坐在地上,也沒披半件外套毯子地趴睡著?
夏樹摸索著扭開床頭的燈,靜留的眉因倏亮的光而微微皺起。
「喂,靜留,醒醒。」
被搖醒的紅瞳有些迷濛。
「……夏樹?咦,我怎麼睡著了……」
靜留看著還捉在手中的領巾喃喃自語,夏樹下了床將她拉起。
「要睡到床上睡……對了,我怎麼會在這?」
靜留並未回答,只問起傷口是否還疼痛。按住要探看她傷勢的靜留,夏樹略一猶豫,試探著問。
「是妳把我帶回來的?」
「是。」
「那……妳有看到什麼……」
夏樹支支吾吾,最終問不出口,夜燈昏黃的色僅在靜默的臥室內敷上一層暗光,窗外、門簾後仍舊一片陰影重重的幽闇。靜留忽然轉身走開,扳亮臥室的大燈。
「夏樹,我想我們必須談談,關於……那個怪物的事情。」
因明亮的光線而瞇起眼睛,夏樹無法直視斂去微笑懸起正色的靜留,偏開目光企圖敷衍。
「什麼怪物?我不知道。」
一陣無聲後,靜留的手指撫上她頸側的紗布,近在耳邊的京都腔變得鋒利。
「是那個傷了妳,這裡、那裡,從頸子到手腳都有擦傷,甚至還讓妳昏倒,長得像螞蟻的巨大怪物。」
總是溫柔的她突地極為逼人,夏樹後退一步,別開的臉龐仍然緊皺著眉。
「夏樹,妳一直都和那種怪物戰鬥嗎?那麼危險的事情怎不通知政府,讓自衛隊去處理?又為什麼會──」
「那些事情,妳不要知道比較好。謝謝妳幫我包紮傷口,我要走了。」
夏樹突然打斷她的話,抓起擱在椅上的外套就要離去,靜留拉住人還欲再問,背對她的夏樹吸了口氣又是一句靜留已聽過數百次的話。
「抱歉,靜留,我不能說。」
「夏樹!等……唔。」
幾乎是逃走般,夏樹快步走向玄關,本還緊拉著她的靜留突然低哼一聲將手放開了。夏樹微覺奇怪,回過頭去只見靜留按著肩頸靠在臥室門邊,臉色有些蒼白。
「妳怎麼了?」
靜留不說話,只是搖了搖頭。因為在意而變得更加敏銳,夏樹讀出靜留神色裡的勉強,立刻走了回去。
「不舒服嗎?怎會突然……」
「只是背有點疼,不礙事的。」
「背疼?……這裡嗎?」
「沒關……呃……」
夏樹的手拂過背脊,劇疼唰地擴散開來,還要推說無妨的靜留倏然倒抽口氣,按在夏樹臂上的手也不自覺抓緊。
「喂,妳還好吧?先坐下。」
眼見她雙頰的血色又褪了些,夏樹不敢再亂撫,忙把靜留攙回床上。靜留的外套掛在牆邊,只穿著白色的制服襯衫,然而從外觀看不出來有何異樣,夏樹並未多想便說出口。
「衣服脫下來,我看看。」
「脫…脫衣服?」
「對。……不要一副很害怕的樣子!我是要看妳傷在哪邊。」
帶著十足委屈可憐的表情轉過身去,靜留緩緩解開制服的扣子,之後卻停住了。
「夏樹。」
「嗯?」
「……衣服…我拉不下來,動到背會痛。」
夏樹臉一紅,囁嚅半天才輕咳一聲。
「試試看吧?慢一點,應該不會太痛?」
靜留突然收回擱在床上的手,看模樣是要把扣子扣回去。
「夏樹先回家吧,時間晚了,我自己來就好,一點傷不要緊的。」
「唔,喂,別逞強啊,剛不是都快站不住?」
靜留嘆了口氣。──如果不是帶著傷,她的手想必會搭上臉。
「夏樹到底要我怎樣做呢?要人別逞強,又叫人自己忍著痛把衣服拉下。」
語塞的夏樹只好叫靜留再把扣子解開。搭上靜留肩膀時她閉起眼說服自己,因為要看傷勢所以才幫忙卸下靜留的衣服,沒有其他意思,對,只是要看……
──手滑過靜留的肩線,推著襯衫往下落時,掌心裡的皙潤溫軟讓夏樹走神了。
「夏樹?」
一邊襯衫懸在肘彎,另一邊還掛在肩上,靜留側回頭喚她。夏樹滿臉通紅,試了幾次才把另一側的袖子拉下,隱藏在純白襯衫裡的背脊露出後,她瞪大了眼。
自右肩斜向左腰,靜留白嫩的背上伏著好大一塊瘀青,像被什麼重器砸過。
「妳這傷怎麼弄的?那麼嚴重!」
頰上熱度不再對夏樹造成影響,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無法言喻的難受。脫口就是近似責備的言語,夏樹也不知這股慍怒從何而來,靜留偏著頭,好一會才輕輕說了一句。
「我想,我該有權利知道是被哪邊來的怪物弄出這傷吧?」
「該死的!是那棄獸?」
她怎麼沒想到?靜留把她帶回寢室,又能把那傢伙描述得這麼清楚,一定是和牠撞上了!所以才會傷成這樣……
「棄獸?是那怪物的名字?」
夏樹並未回答,逕自站起身來走出臥室,再進來時手上拿著裹了毛巾的冷敷袋。
「先冷敷。」
她擺好枕頭和冷敷袋讓靜留靠上,僵著一張臉又往門口走去。
「寢室的鑰匙借我,我去拿點藥,很快就回來。」
噠噠噠噠,砰。
一路走向玄關的夏樹毫不掩飾她的不高興,聽見大門被粗魯甩上的靜留彎出一朵淡淡的笑,拉了毯子蓋住裸露微寒的肩。已上中天的月光在地板上析出細細的窗格陰影,她閉起眼睛,靜靜等待允諾會再回來的夏樹。
※ ※ ※ ※ ※
才過了十分鐘,她便聽見走廊上傳來腳步聲。腳步聲在寢室外停下,打開門後又朝臥室過來,她回過頭去衝那孩子一笑。
「夏樹,歡迎回來。」
「……妳這是幹什麼?」
「讓夏樹擦藥啊,這樣比較方便吧。」
冷敷袋被擱在一邊,她捉了顆枕頭趴成十分舒適的模樣。夏樹按著額頭,嘴裡不住嘟嚷一堆鬼點子、隨便妳了,還是坐到床沿去。
「吶,夏樹,擦藥之前,有件事要請妳幫忙。」
「說吧。」
「這個。」
「嗯?」
夏樹旋著藥罐蓋子,眼朝靜留瞟去,臉霎時紅了。──靜留正指著自己胸罩的肩帶。
「現在我拿不下來……」
「胸…胸罩……我……妳、妳不是會單手解?」
「剛試過了,還是會痛……」
夏樹很想從靜留臉上瞧出一丁點捉弄她的嫌疑再嚴正拒絕,只可惜傷患一臉真誠的無奈,似乎得勞駕她卸下貼身衣物著實抱歉,但實在是沒辦法了。
「好吧……」
「抱歉啊,夏樹,下次我也會幫妳的。」
「不用了!」
靜留咯咯笑著,夏樹氣極她這隨時隨地都要鬧人的個性卻拿靜留沒法,還是只能按捺怒意研究怎麼解開……靜留的胸罩。
很簡單,只需要拉開背後的扣子便能脫下,單手就做得到,不僅靜留十分熟練,夏樹也會。然而和靜留不同,夏樹從未解過她人的胸罩,更何況是這個素以捉弄她為樂的狡猾友人。
為什麼她一點也不害羞,臉紅的卻是自己啊?要被摸、被脫的人明明是……
「夏樹?」
半晌沒動靜,靜留疑惑地喚著她,夏樹咳了一聲伸出手去。
「沒事。……我要動手了,妳會痛要說。」
靜留嘆了口氣,兩截線條優美的小腿忽地上下晃動。
「夏樹的話聽起來好危險哦。」
「妳這傢伙!再亂講就要妳自己脫!」
靜留淺笑著不再說話,夏樹雖然生氣,手指的動作卻很輕。中指指尖從腋下無傷處滑進背帶裡,微微抬高後往扣子方向前進,十分注意不去壓迫到瘀青的部位,食指拇指一夾一捏,無聲無息就解開了。
夏樹噓一口氣將背帶拾到兩邊,正準備上藥才察覺靜留突然安靜了。
「喂,靜留?有弄痛妳嗎?」
「沒……」
京都腔帶著鼻音,夏樹不以為意,挑起些藥膏就往靜留背脊抹去,清新的藥草味隨即散開。
「這個待會會熱起來,然後……妳忍一下,我邊塗藥邊揉散瘀血。」
「嗯……唔。」
靜留才應了聲,夏樹已施勁捺落,尖銳的疼痛襲來,還是忍不住哼出一聲,背上按壓的力道立刻放輕了。
「會痛?」
「還可以的,夏樹放心……」
「好。」
背上開始又熱又痛,靜留皺起一雙精緻姣好的眉,抱著枕頭努力適應那規律浮現的疼痛。她無暇說話,夏樹也專心擦著藥,寢室內只餘時鐘走動的輕響,好一陣子夏樹才察覺靜留額上已泛出薄汗。
「呃,妳流汗了,我力道太大?」
她捉過冷敷袋的毛巾拭去靜留額邊的汗水,那瞇著紅瞳的少女輕搖著頭,雙頰染帶霞暈。
「不,比較習慣了,只是很熱。」
「正常的,這藥效發揮後會很燙。那我繼續了,還剩下一些。」
靜留又抱緊枕頭,眨眨眼背著夏樹哀怨橫生。
『唉,夏樹,不只是藥的關係啊……』
想都沒想過會這樣讓夏樹擦藥,背上手指的每一次游移都讓她一陣臊熱。幾次揉過後腰,若不是悶在枕頭裡只怕她要忍不住喊出來了。明確知道自己在難為情,靜留暗暗懊惱,雖然滿舒服的,但再這樣下去真的不行,她心思一轉出了聲。
「吶,夏樹,再過不久就是創立祭了呢。」
「嗯,妳這陣子都在忙創立祭的事吧?」
「批些文件罷了,也不辛苦。珠洲城同學今天提議,待活動順利結束,暑假要到海邊的珠洲城家別墅渡假慶祝。」
夏樹不置可否應著,將藥膏抹上最後一塊瘀青。
「我一直想和夏樹去海邊呢。」
「什麼啊?」
那碧眼的少女挑著眉,亞麻色髮絲的她閉起眼,唇角輕揚。
「想像現在這樣,讓夏樹擦防曬乳。真好,願望已經實現了一半。」
夏樹的手指從靜留背部滑了出去。
「講、講什麼啊!」
靜留輕輕笑著,夏樹鼓起臉頰不予搭理,沒察覺她的心思半是捉弄半是認真。
「老是愛亂開玩笑,受不了妳…………好,塗完了。」
她瞇著眼道謝,見夏樹收妥藥和冷敷袋又伸了伸腰,好半晌還沒動作,只得出聲提醒。
「夏樹,那個……」
「嗯?」
「胸罩……」
幾乎可以聽見血液上升的聲音,夏樹又窘了一臉紅,只愣在一旁不吱聲。
「夏樹要讓我這樣睡覺嗎……幫忙扣一下嘛,我想換浴衣……」
「浴衣?那個也要我幫妳換嗎?我又不會……」
夏樹僵著臉想拒絕又不能拒絕,見她捧著胸口緩緩撐起,急忙移開目光。靜留將肩帶掠回肩上,撫著臉想了想卻不再堅持,只喚夏樹幫她把衣櫃裡的浴衣拿出披上。一陣換衣折騰後,安穩躺上床的靜留終於肯睡了。
「妳這傷明早要再擦一次藥,我再過來幫妳吧。」
靜留忽然按住夏樹,輕輕出聲。
「時間很晚了,騎車也危險,睡這裡吧?」
夏樹一陣猶豫,轉念一想早晨還得過來,又擔心靜留傷了背或許生活上有所不便就應了好。
「那我睡裡面……」
靜留正要挪動身體,夏樹一把按住她。
「不用,妳躺著就好,我去睡沙發。」
靜留微瞪大眼,伴隨阻止的話手也捉住夏樹。
「別,現在睡沙發會冷的。」
「可是……」
儘管曾和靜留在自宅裡共寢,夏樹還是不太習慣如此親暱,特別是同睡一張床。她的遲疑和尷尬溢於言表,靜留垂下眼。
「要是下半夜醒過來,有什麼不方便,可以馬上搖醒夏樹……」
「也對。」
善良的她立刻被說服了,靜留眼底的笑意還沒消逝,夏樹右膝便跪上床。
「夏樹,我還是睡裡面……」
想挪到內側的靜留再次被夏樹按住。
「妳傷很嚴重,別老是亂動,我爬過去就好。」
「欸?」
等靜留意識到時,夏樹已一手撐在床沿,整個人上了床。床舖微微一沉,她的呼吸陡地停止,眼眨也不能眨。呼地一聲,夏樹翻過她立即躺平,彷彿剛剛什麼事也沒發生過般拉著薄被往身上蓋,順手關掉床頭的夜燈。
視野落入黑暗,靜留還愣著。
剛剛……那兩三秒內……
瞬間意識幾乎空白了,只能呆呆任著夏樹跨過她。似乎沒瞧見什麼,卻又知道夏樹一隻手、一隻腳,再一隻手、一隻腳越過她的每一個細節;身上蓋著薄薄的被子,夏樹的體溫從被外滑過,氣息卻透到被裡,侵浸了她;窸窸窣窣,衣物摩擦、髮絲滑掠,與一團溫熱卻清新的空氣一起逼近她,再倏忽退去。
彷彿還記得那兩三秒內夏樹的呼吸輕輕拍打著胸口。那一刻,她讓最喜歡的夏樹徹底籠罩壓制,心跳像是突然靜止了,來自體內的聲音也消失,僅僅是為了彰顯那兩三秒內,夏樹似有若無的吸氣吐氣。
她離去之後,心跳的聲音再次回歸,然而有些東西不同了。在黑暗裡她火燙了頰,閉上眼輕啟雙唇,無聲無息喃唸出屬於夏樹的三個音節,心臟彷彿也為其應和跳動。忽地有些喘不過氣,她輕輕按住胸口,微促的起伏好一會才慢慢平息。
她嘆了口氣,突然想問該怎麼辦。
原來,她已喜歡夏樹到了這等地步,明早再讓夏樹擦藥按摩,她真的要臉紅了。
※ ※ ※ ※ ※
一番黑暗中的睡前閒聊之後,深橘色的夜燈光下靜留帶著不甘願的蹙眉表情睡去。
『過份!我挨了這麼大一下,還不能知道兇手是誰。』
『讓妳遇到這事我很抱歉……但是我真的不能說。』
如同過往無數次的僵持,靜留始終對她的執拗無可奈何,再度放棄追問。似乎是真的累了,儘管悶悶不樂,靜留閉眼半晌便睡著,夏樹躺在她身旁,卻一點睡意也無,翠綠色的眼睛始終睜得老大。
靜留受傷了。
一大塊烏青的顏色貼在她的背上,讓她連脫下衣服這種簡單事都做不到。手指抹著藥膏沿背脊按壓時,靜留沒發出聲音,卻微微顫抖著。
腦袋亂糟糟的,思緒一下纏在靜留的抱怨,又飛跳至她的傷勢,再憶起早先自己喚出雙槍及迪蘭擊滅那群棄獸,最後竟想像起靜留站在昏倒的自己身前面對巨大的怪物,然後被──
險些脫口罵出聲來。
該死的,怎麼會讓她碰上這種事!靜留……和身為HiME的自己不同,只是個喜歡捉弄人、總是掛著溫和微笑的普通女孩子啊!
──如果不是自己,靜留也不會碰上棄獸,更因此受傷。
驀地明白過來看見靜留的傷時那股難受的緣由,為的不只是心疼靜留,更多是自責。HiME的事、一番地的事,牽扯上了就是難以估計的危險,當初不是早就決定不能將靜留牽扯進來的嗎?無論靜留怎麼磨問仍堅守住無可奉告的底線,就是不願靜留擔心憂慮,更不想她因此遭逢不必要也從不屬於她的危機……
她的世界,與靜留的不同。
一段在暴雨中疾馳的記憶與靜留在天藍地青草坪上微笑的模樣同時溜過,夏樹皺起眉,側過臉去凝視一旁已睡著的她。
吶,靜留,我還是跟妳保持距離吧?
無聲無息開口閉口,夏樹的喃喃自語卻有一副不願不捨的眉目。無法欺騙自己,靜留於她已是特別的存在,只消拉開學生會室的門,平靜安定的氛圍便裹住她總是提防警戒的精神,再緩緩稀釋淡化她的緊繃。
0815-825783。
桌上那台筆電屬於學生會長,密碼卻是一組屬於她的數字。
『前面是我的生日,後面跟我有什關係?』
她笑嘻嘻地不懷好意,心中才浮起不祥的預感,她便舉起雙手舒展修長的十指。
『夏樹不是知道,我的手比布尺還準嗎?』
她幾乎想痛打她一頓,靜留咯咯笑著從座椅上起身翩然走開。
『這樣,夏樹何時想用都可以唷,不必等我來輸入密碼。』
那歸於雅柔真誠的微笑淡淡訴說著信任和體貼,也許靜留只想傳達這兩樣訊息,她卻在屢次使用中得到更多。屬於她和她的電腦,屬於她和她的學生會室──夏樹知道靜留常會鎖上門,確保無人打擾她收集資料,甚至自己也靜坐一旁,入定冥想般細品著茶不發出半點聲響。
安心,舒服,自在,好不容易擁有的,能讓自己放鬆戒備的去處。
學生會室嗎?她緩緩眨著眼,默看靜留熟睡的臉龐。不,不是的,這種時候說不了謊,學生會室也好、草坪也好、誰的屋內也好,因為有靜留,所以孤獨什麼的……
視野裡出現自己的手,她悚然一驚。
她剛剛想做什麼?朝靜留伸出的,彷彿要抓住她……求援般的自己的手。她猛地翻過身,緊握著不聽話的手,把背影留給已然熟睡的靜留。微微喘著氣,她咬緊牙根告訴自己不可以軟弱、不可以依賴、更不可以在靜留面前解除全副武裝。
復仇、復仇、復仇!對一番地的恨!
為了逝去的母親和童年,她必須堅執如鋼鐵,無論是誰都不能讓她動搖。──就算是如斯特別的靜留。
這一路她不願有其他人一起走,也不能有其他人一起走。正是和靜留走得太近,才害她遇到這種事不是嗎?果然,她還是一個人最好,為了靜留也為了自己……
「夏樹?」
突然有人搖了搖她,輕輕唸著她的名字。
「妳怎麼了……會冷嗎?」
她翻回去才發現靜留不知何時醒來,還撐起身一臉關心靠近。
「不,不是,睡不著想些事情……妳怎麼還爬起來,不是叫妳別亂動,會拉到背的。」
坐起身來強硬地要靜留乖乖躺下,她的友人蹙著眉,夏樹正要數落她亂來才背疼,靜留卻說出一句「感覺夏樹好像很痛苦,就醒過來了」。
「不要亂想,背痛的是妳不是我。」
紅眸透露出一絲疑惑,她試著不讓嗓音又乾又澀。
「口好渴,我倒杯水,妳要嗎?」
靜留搖頭,她拿起床頭的冷水壺倒了一杯,涼冷的水灌入喉頭時,她凝著眉想讓心緒一同冷靜。
「夏樹在想什麼事?」
目光未投向靜留,她矢口否認。
「沒事。」
「又是不能告訴我的夏樹的秘密啊……」
靜留嘆著氣,她仍然只能道歉。喝完杯裡剩下的水,肩側似乎還殘留靜留輕輕搖著的觸感,她按上肩膀稍嫌用力揉著。
為了靜留好,也為了自己,她什麼都不能說,不可以把無辜的靜留捲進來。
想拉開距離,卻不得不承認儘管揉了許久,肌膚還記得靜留的暖意。無可奈何躺下時,她忍不住朝靜留一瞥,她的友人尚未睡著,僅對她投以一抹寂寞的微笑。
夏樹別過臉去閉上眼睛,微微咬住了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