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Initiative

隔天，打从心底不想耗费心力去应付那群人的我，极度不情愿地踩点去了学校。

一想到今天即将受到和昨天完全不同的待遇，我的神经就开始一抽一抽地疼痛。虽然我不在乎惹怒沙沙井会招致什么样的下场，但我讨厌花时间去想应付她的办法。

这么想的话，干脆顺其自然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当然我知道这只是在逃避现实。

我晃晃悠悠走到摆放鞋柜的门口，结果立刻在成排的鞋柜前犯了难。

我想不起水原的鞋柜在哪里。

鞋柜太多我根本没记住，或者说，我根本没想着去记这些。没办法，我对不在乎的事情总是不怎么上心。

不过没差。

稍加思索我便把鞋子直接塞到面前的柜子里，换上自己随便买的室内鞋，在老师来之前先一步赶到了水原的班级。

教室里放大数倍的嘈杂声，在我一进入教室后，突然变得鸦雀无声。昨天和我互道早安的女孩子一看到我就立刻进入噤若寒蝉模式，并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虽然很想说她们真的很失礼，但我连她们的名字都没记住，也许我也挺失礼的。但是没办法，谁让我是个很会偷懒的人。

我满不在乎地走到水原的座位前。

沙沙井看到我穿着崭新的室内鞋，脸上似乎在一瞬间闪过一丝错愕的神色。

原来如此，看来我的一时之举让她的期望落空了，不过想到她真的要搞那些电视里的俗套欺凌手段，我就感到困惑不已。

她该不会以为我是晨间剧女主角那样的角色吧？

拂去内心的无奈，我开心地和伊徒打了个招呼。

「呀，早安~伊徒~」

「……你那什么一副轻松自在简直就像要去郊游的态度啊。」

她终于没有像昨天那样对我展开空气墙，但却用担忧的眼神看向我。不过她眼中的担忧似乎不是担忧我现在的状况，而是担心我脑袋里的螺丝是不是有点松的那种。

我微笑着朝她摆手示意她不用在意，一边坐到用油性笔写着低俗文字的课桌前，顺带用眼角的余光朝旁边的始作俑者一瞥。

「……唔。」

我稍微有点被吓到，没想到沙沙井正用尖锐带刺的眼神盯着我，那是她在别人面前绝对不会表露出来的有些阴郁却深藏敌意的表情。

我有说错话惹到她吗？

我歪着脑袋，内心陷入疑问。

还好老师碰巧来救场，周围的学生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沙沙井只是瞪了我一眼就转过头去。

我摸摸胸口，低头看了一眼抽屉。

课本似乎还在，虽然都被无一例外地被撕破或是写上贫瘠的诅咒字眼，笔记本也消失不见。

我不禁同情起水原的遭遇来。

没错，我觉得这一切跟我毫无关系。

虽然把自己当做别人来看是一种完美的逃避方式，但现实来说，我的确正经历着这样一种奇妙的体验。

总之这并不干扰我在课堂上看《时间简史》，虽然并不怎么能看懂其中所有的原理，我依旧乐在其中。

混完第一节课终于迎来课间，我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有点僵硬的肩膀。

伊徒还在座位上，一脸认真地似乎在写什么，想着就不去打扰她好了，我站起身来准备去一下厕所。

厕所没什么陷阱，也没有我想象中的事件发生。

我一边庆幸一边有种期待落空的感觉，人真难懂。

我边想边走进教室，环视了一圈四周，却惊讶地发现伊徒不在座位上，沙沙井也消失了。

怎么回事？

我转动脑袋环顾四周，心里突然涌现出一股讨厌的预感。

不过昨天那些女孩子都还在座位上，不见的就只有她们两个而已。

「喂，伊……犬戒和沙沙井去哪了？」

我抓住坐在我身后的女孩子，朝她发问。我的态度并不和善，甚至还有些急切。

也许是这个原因，她立刻挥落我的手，白了我一眼，用故作姿态的声音抬高音调。

「哼，你问我啊，我怎么会告……爱梨说要惩罚你，把你的东西都丢出去，结果被犬戒拦住，然后犬戒就说要和她谈谈，不过没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她说完就一脸困惑地捂住嘴，用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我。

「……」

我稍微松了口气，向其他人打听了一下两人的行踪，结果得到了相同的回答。

似乎真的没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我呆呆地站在座位边，绞尽脑汁想着她们可能会去的地方。

但光思考是追不上的，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跑出了教室。

反正上课也没什么意义，我决定把整个学校都找一遍。

但是厕所、中庭都没有她们的身影，屋顶挂着锁，应该没人能进得去。

就这样跑跑停停，上课的铃声已经响了很久，我的腿和腰都开始发酸。

明明只是把学校逛一圈而已，我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撑住膝盖，汗水微微从额头渗出。

到底会在哪里呢，还有什么没找过的地方吗？

我擦擦额头，有些脱力地环顾四周。

操场旁边有一间看起来年代相当久远的木屋，门正虚掩着。

是体育仓库。

我慢慢挪着步靠过去，轻轻拉开金属门。

想不到里面异常宽敞，我望着一排排的货架，从一头走到另一头。

「喂～伊徒，在吗？」

我移开角落里用来在操场上画线的画线机。

当然没有人回答。

除了有些潮湿发霉的味道之外，塞满各种体育道具的架子，仓库里空无一人。

「咔嚓。」

我条件反射地回头。

金属门传来锁住的声音，冷酷无情地将射入室内的唯一一缕阳光隔绝在仓库门外。

我愣住了，意识到自己被关在了体育仓库里。

真老套的做法。

一边在心里嗤之以鼻，我不抱期望地来到门边，用尽全力去推门。

带着锈迹的金属门稍微摇晃了一下便纹丝不动地立在那里。

明明是那种旧式门锁，为什么要假装自己很坚固的样子嘛。

我很不甘心地用力敲起门来，用水原的声音高声呼喊。

敲了许久，也许是因为上课时间的缘故，根本没有一个人来。

手掌开始发痛，我的声音也变得干涩起来。

但我，还不想认输。

我摸了摸空空的口袋，手机放在书包里没有带出来，失策。

也就是说，除了有人来开门外别无他法。

我的手扬起在半空中。

伊徒究竟去哪里了呢。

如果她发现我不见了会来找我吗？

在那之前，她平安无事吗？

她和沙沙井……

「……」

我的胸口一下子涌现出自己也不清楚的感情，痛苦在一瞬间袭击了我。

眼前突然一片晕眩，我的身体失去平衡，由于没有支撑的缘故，我一下子跪在地上，四肢的感觉正在逐渐远去。

我被一股沉重的疲惫感贯穿，但并不是因为身体不适的缘故。

我很清楚，我的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像漩涡一样翻卷着，似乎正要带走我所有的记忆。

我浑身冒出冷汗。

「不……」

我还不能忘记。

我不能在这里退场。

我还没有……

浑浑噩噩地挣扎着……我的意识，就这样中断了。

……

「直……叶！直叶！」

恍惚间，有人呼唤我的名字。

有如柔和的暖光打在黑暗不见底的深海之中。

朦胧的视野摇曳着。

暖阳开始融化冰冷的触感。

「……叶……」

声音远去了，那是我的双手完全无法触及的地方。

「等一下……！」

心脏猛然收缩，我一下子坐起身，视野突然拉近，变得清晰。

纯白的背景之中，她就坐在我的身边，微微扬起脸，用略显惊讶的眼光看着我。

「伊徒……？」

我按住胸口，小声地叫她的名字。

看到她的瞬间，我心口的疼痛完全飞走，安心感逐渐涌了进来。

「你终于醒了……」

她舒了口气，紧接着又像往常那样瞪我，一脸想要责难我却欲言又止的表情。

不过，我突然注意到她正握着我的左手。

「……嗯？」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来回地看着她和我的左手，有点不知所措。

「呃，早上好……？」

总之试着先打了个招呼。

「一天说两次早上好你是笨蛋吗。」

没想到突然就挨骂了，但是她立刻用局促不安地神色窥视着我的脸，问道。

「不过，你为什么在哭……？」

「咦？我在哭吗？」

我擦擦眼睛，这才意识到，我的眼眶周围有点湿湿的。

「……为什么呢？」

我也感到疑惑地看着她，四目相对，沉默的氛围逐渐扩散。

「算了……反正你的大脑肯定都没有在转。」

她一脸「就不该问你」的表情，如此失礼地总结。

「虽然你已经醒了，但最好还是乖乖躺着等老师来看一下比较好。」

「可是我已经没事了啦，你看。」

我活动了一下四肢，还特意做了一个「万岁」的姿势给她看，结果伊徒漠然朝我伸出一只手来。

「……」

我歪着脑袋看她，虽然不知道她的意思，我还是团起右手放在她的掌心。

「……」

她突然愣住，一副看怪人的表情。

「你还真是训练有素耶，我是要看你胳膊下面的温度计，虽然估计你刚才那一下大概已经掉在衣服里了。」

「这样啊……」

我一边觉得有点失落，一边从衣服里拿出温度计给她。

「你干嘛摆出一副失望的表情，你真的很想玩这个游戏吗？」

她用训斥的语气说着暼了我一眼，接下我手中的温度计仔细地看上面的刻度。

「没有啦。」

我小声嘀咕。

「我说你，为什么会被关在那种地方？」

她看着温度计，头也不抬地问我。

虽然我想跟她说「因为我有点困了，想睡一下」这种显而易见在胡诌的话，但看到她严肃的表情，我只好老老实实承认。

「因为你被沙沙井带走，我有点担心。」

她的眼睛一下子睁圆。

我好像没有讲什么特别直白的话耶。

我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皱起眉来，很快，她用手抵住额头，用有些烦恼的声音说道。

「这样一来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唔？」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找沙沙井谈话吧。」

「嗯，是因为我的事情？」

「不仅如此。」她把温度计放在我旁边的柜子上，再次面朝我，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认真表情，「虽然昨天和你说了那些，但我知道的，我对沙沙井的感情只是一厢情愿，再这样继续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所以我，去和沙沙井讲白。」

「……」

我的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突然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但我还是硬着头皮，静静听她把话说完。

「可是你猜她说什么？」

『如果把欺凌目标换成水原的话，和你交往也没关系。』

「这真的有够高高在上耶。」

她嗤笑一声，轻轻挑起眉。

「那个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笑出声来。你敢相信吗？我突然就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这段恋情应该说是烟消云散还是灰飞烟灭？总之就是这种感觉。」

「她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不过是个死循环。」

「用你的话来讲，这种事情根本没有任何人获利，有的就只有无限赤字的损失而已。」

「对我而言，也没有什么平衡可言。」

「所以我不会再听她的命令，就只是这样而已。」

她平静地说完，看着我，似乎在等我发表感想。

咦？

「等……等一下，这也太干脆了吧？」

我目瞪口呆，结果换来了她不满的白眼。

「干嘛，这还有什么需要犹豫的吗？」

「比如说，我是说比如哦，把我献祭给沙沙井的选项呢？」

「你是不是脑袋坏掉啦？」她不高兴地瞪我，「我等会让老师帮你看看。」

「没有啦，但是这样……我是不是妨碍到你……」

我垂下眼帘，局促地小声问她，然而她根本就不想听我说完，立刻打断了我。

「我想吃昨天的蛋糕。」

「什……」

我呆呆地望着她。

「如果你想补偿我，请我吃蛋糕就可以了。如果还想说多余的话，我就弹你脑门。」

她的眼中射出严厉的光芒，迫于她的威慑，我只好支支吾吾地点了点头。

看到我直白的回应，她终于露出轻松的笑容。

「还有，今天我没班，我们一起去排吧。」

咦？那我不是有机会和她一起去玩了吗？

我心里的讨厌感和乱七八糟的想法被满溢的开心冲走，一时得意忘形地摇晃她一直握着我的手。

「好哦，那我们顺便去逛一下吧~」

结果她一脸无语。

「你干嘛那么开心，像个小学生一样。」

虽然这么说着，她并没有要抽回手的意思，只是用无奈的表情看我。

「哎嘿嘿。」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经意间，她轻轻回握我的手。

她的手非常温暖，我的心瞬间被幸福感占据。

只是在心里，我默默祈求，这样的幸福能够稍微延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