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李清歌

不过四日的光景，十三公主何瑾于御花园落水一事已然传遍了宫闱内外。

这前脚才从玉泉山落水醒来，后脚又在御花园落水，两次皆是四公主在场，更有那碎嘴的丫鬟婆子私下议论，说是四公主推了十三公主下水。

皇上震怒，四日间竟是三番两次亲往探视十三公主，并下旨太医院倾力救治，务必保住公主性命。

之后，又下令将四公主禁足七日，以示惩戒。

何瑾斜倚在湘妃榻上，身侧摆着一张小几，几上放着盛着酸梅汤的琉璃盏。

此刻正值秋日午后，阳光和煦，她便是在这院中，半眯着眼，享受着这难得的暖阳。

她伸手拿起琉璃盏，轻啜一口，叹道：“这日子，确实不错。”

这才体会到身为公主的妙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较之前世伺候那刻薄老板，真是云泥之别。

如今，也该她享享福了。

正自悠闲，脑海中突然传来那熟悉的声音：“宿主，别躺尸了，赶紧去找人啊！”

这一句，却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何瑾心头火气，腾地一下便窜了上来。

这破系统绑定就绑定吧，偏还要冠以“先天圣体”、“选定之人”这等名头，将她捧得如天命之女一般。

结果呢？

这劳什子圣体，激活之后修炼所需的资源竟只能通过系统发放，而兑换资源的法子，居然是给绑定宗门做贡献！

说得冠冕堂皇，唤作“为宗门效力，得天道庇佑”；说穿了，可不就是给她寻了个长期饭票？ 只一样不同，那死扒皮老板换做了宗门长老，写不完的报告换做了做不完的任务，而那每月发放的死工资，则换成了不知何时才能攒够的修炼资源。

这也就罢了，那系统所说的“选定之人”偏是寻不到半分踪迹。

这七日，她几乎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却依旧毫无所获。

问其姓名，不知；问其性别，不知；问其年岁，亦不知。三句中愣是答不出半句。最后，更是推说那人或许不在京城，气得她几欲吐血。

这天大地大，若是那“选定之人”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她到死都找不到。

既然找不到，还不如在这里享清福。

“哎呀，宿主，你别灰心啊，说不定你出京城转两圈就找到了呢？”

何瑾指着空气，怒道：“我告诉你，你别在这跟我打马虎眼！你信不信我直接撂挑子不干了，一头撞死在这宫墙上！”

系统还没见过如此暴躁的宿主。

实则这个问题它也不想，只是穿越之时出了岔子，“选定之人”的信息数据丢失了。

自知理亏，系统也识趣地闭了嘴，不敢再招惹正在气头上的何瑾。

这时，琳琅端着茶点进来，却见何瑾斜倚在湘妃榻上，一条腿还随意地搭在另一条腿上，哪有半分公主模样。

她上前行礼，道：“殿下，您该准备准备了，今晚宫里设宴，庆祝秋收。”

“秋收？”

何瑾先是疑惑，随后才想起父皇前几日来看她时，确实提过秋收宴的事。只不过这些天光顾着找人了，早把这事忘的一干二净了。

她回道：“晚上设宴啊？现在还早呢，待会儿再说吧。”

开玩笑，这天气这么好，她才不想动呢。

人生在世，图的不就是这舒坦日子：有吃有穿，还有这秋阳相伴，真是神仙日子！

琳琅又捧出一个描金小盒，双手递上，说道：“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的，说是仙家丹药，于殿下身子大有裨益。”

何瑾身旁那颗发光的小球，围着描金小盒滴溜溜转了一圈，嗡嗡道：

“切，这玩意儿连一品丹药都算不上，就是个不入流的玩意儿，寻常修仙之人炼坏了的边角料罢了，也敢充作仙家灵丹，糊弄谁呢！”

“就你话多。”

琳琅听得“话多”二字，以为是在说自己多嘴，忙跪下请罪：“殿下恕罪，奴婢多言了。”

“没说你，起来吧。”何瑾略一沉吟，复又问道：“我那日在玉泉山落水之后，四公主可曾与你说过些什么？”

琳琅闻言，身子一颤，垂首道：“这……殿下……”支吾了半晌，却终究不敢抬头。

何瑾目光如炬，紧盯着琳琅，道：“她可是让你……给我下毒了？还是……”她顿了顿，更添几分寒意，“抑或是旁的什么？”

上次在御花园，她那好四姐，变着法地敲打琳琅，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琳琅是她的人。

呵，真把她当傻子呢？

“殿下赎罪！”琳琅一头磕在地上，声音颤抖，“四公主她……她……让奴婢……给殿下……下毒……”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可……可奴婢没敢下手……奴婢不敢啊！”

“放心好了，”何瑾挥挥手，“我心里有数。”

她自然明白琳琅的难处。

一个小小的侍女，原先的主子又是个不谙世事的，后来更是昏迷不醒，无人庇护。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不听从四公主的命令，确实难得。

她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递给琳琅，“你家里……想来也不容易。拿着吧，添置些家用。”

琳琅接过银子，叩首道：“多谢殿下！奴婢……奴婢一定誓死效忠殿下！”

何瑾之所以现在才问，就是为了试探琳琅是否还与四公主有瓜葛。若真如此，这瑶华宫，她也不能再留了。

她看着琳琅，问道：“琳琅，我落水之后，父皇可曾问询过你当时的情况？”

“回禀殿下，皇上确曾问询过。”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奴婢……奴婢不敢欺瞒皇上，只得将当时情形一五一十地禀明了圣上。”

何瑾原本绷着脸，听得此言，忽而嫣然一笑，道：“好了，你先下去吧。”

“你还要留着她？”系统疑惑道。

何瑾嗤笑一声：“这琳琅是个聪明人。”

“聪明？她要是聪明就把那毒药的事告诉皇上了！”

“你懂什么？”何瑾拿起琉璃盏，轻轻转动着，“她若说了，我醒与不醒，她都活不了。皇家丑闻，岂容她一个小小侍女外传？父皇为了颜面，定会杀人灭口。”

“即便四公主受罚，又能如何？此事若是闹得人尽皆知，于皇家颜面何存？何况又没确凿证据，琳琅可是我的人。父皇必然会将此事压下，届时四公主依旧逍遥，我却平白树敌。更何况她头上还有个大皇子，真闹到鱼死网破，大家都不好过。”

“搞不懂你们的弯弯绕。”系统回道。

“不懂就对了！”何瑾说着，拿起几上的小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枚雪白的丹药。

这玩意儿真是仙丹？她想，即使真如系统所说，只是边角料，那也是仙家之物，她这辈子还没见过呢。

丹药还未送入口中，系统却突然出言阻止：“我要是你，就不会吃。”

“为啥？”何瑾不解。

“即使是边角料，只要里面蕴含一丝灵气，就你这幅半死不活的身子，吃了准爆体而亡。”

何瑾砸吧砸吧嘴，到底还是放了回去。她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几个时辰后，瑶华宫的妆奁阁内，琳琅将衣裳放在妆台上。

“殿下，皇后娘娘赐的宴服。”

何瑾看了一眼，也没推辞。这几日也算是见识了，古代衣裳的繁复，较之先前常服的里三层外三层，这宴服更是不知多了多少道工序。

琳琅上前服侍，从月白中衣到鹅黄外袍，一层层穿戴起来。

最后系上一条锦带，更衬得腰肢纤细。

一套衣服穿完，何瑾只觉浑身重了七八斤，跟背着行军囊负重拉练似的。

何瑾扶了扶沉甸甸的衣袖，开口问道：“琳琅，此次宴会，都哪些人出席？”

却见琳琅恭敬地退到一旁，比之初时拘谨了许多。

“不必如此多礼，”何瑾道，“你只管如常便好，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琳琅点点头，略想了想，回道：“回殿下，皇上皇后以及各位皇子公主、再者是左右丞相、六部尚书、都察院御史……奴婢也记不大清了，总之，京中官员诰命夫人，差不多都要到场。”

又补充道，“今年秋收，可是难得的丰年，皇上龙颜大悦，说是要好好庆贺一番呢。”

这么热闹？何瑾则琢磨其他的，她其实不喜这种人多的场面，上辈子团建聚会也是这样，少不得要赔笑脸，虚与委蛇，想想就累人。

见何瑾蹙眉，琳琅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殿下，詹事府少詹士沈大人也会来呢！”

“啊？”何瑾一脸茫然，“他是谁？”

“殿下，您前些日子不还……”

何瑾这下明白过来，琳琅说的是原主。但她早就不是原主了，什么沈大人、李大人的，跟她八竿子打不着。

凝香亭中桂花香气袭人。何瑾穿过一道月洞门，入了缀锦阁。

金菊开得正盛，灿黄花瓣落了几片在栏杆上。雕花窗棂外，宫人们捧着托盘，穿梭往来，忙着布置宴席。丝竹管弦之声渐起，想是承露殿的宴会已经开始了。

何瑾先寻到自己位次——御座下首左侧第十三席，便同其他皇子公主一般，侍立于左侧。

这会儿她父皇还没来，她原以为自己本来就够晚了，没想到还有人更晚。

也是，谁让人家是皇上呢。

少顷，内侍高声唱名，宣读到场官员及诰命夫人。

“左丞相，林如海到——”

“户部尚书，沈方到——”

……

“清心堂堂主，李清歌到——”

内侍话音未落，系统急切地提醒道：“就是她！就是她！宿主，人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