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如果有无限的可能性

人生啊，总是会有这样的时候。

愿望并非总能实现，这是在成长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就明白的道理。虽然很残酷，但是这就是理所当然的现实。而且人类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最终都有办法习惯，让更多理所当然出现在自己的人生中。

人总是不断重复的遗忘和习惯之中，让原本伤痕累累的地方愈发坚韧，提高自己的忍耐能力。

在许下樱色约定的那个午后之后，一直到毕业，安达同学总是会时不时来找我说话，并且一有机会就反复确认那个约定。最开始弄得我们两人都很不好意思，当我慢慢习惯之后就只剩安达同学一个人自顾自的害羞。

虽然人们总是会对小孩子说『等你长大之后』，但是却从来想象不出孩子长大后的样子。留在我脑海里的也只有小学生的安达。

毕业典礼那天，安达抱着我哭了很久，第一次见她在其他孩子面前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情绪。我像当初一样蹲下身子轻轻抱住她，用手指梳理她柔顺的黑发，也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尽可能温柔地安慰她。

「我会一直想着岛村老师」

不知过了多久才收敛情绪的安达同学，小声但坚定的说着。

「大象。我会一直带在身边。看到它就会想到岛村老师」

我一边拿出手帕轻轻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一边回应道。

「嗯。老师也会想着安达」

虽然作为老师，每年都要记住数不清的学生的脸和名字，但我相信我永远不会忘记安达同学。我希望她也也能时常想起这段时光。

分开那天，安达同学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海豹玩偶给我，似乎和我给她的大象是同一个系列。直到今天我还带着，挂在我的包包上。

我望着海豹发呆。

升上初中之后，因为隔了一整个校区，安达同学就没来小学了，这让我感到有些寂寞。没过多久，我被调去了另外一所学校，也没有办法告知她。对此我只能无奈的苦笑，希望她能将其当作儿时的一段美好回忆就好。

世界很无情。哪怕我的内心充斥少许寂寥，天空还是若无其事的迎来黄昏，待夜幕裹住大地，最后迈步走向清晨。纵使人间有无数小小的相遇和离别时刻发生着，世界仍不为所动，像往常一样实实在在的前进着。

我们所有人都被时间裹挟着前进，在这长长的路程上，我偶尔还是会想起那孩子，愈来愈多。我曾与她许下时间的约定，但是等她长大了，我怕是走的更远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当老师就如同呼吸一样自然了，我感受到自己成长的同时，也对时间的流逝惴惴不安。没有安达的日子越来越多了。

忘记一个人是从什么开始的呢？声音还是容貌。

我回忆着与安达相遇的日子，仿佛她就在我眼前，对我说着什么。

意识和视线都渐渐模糊，我眼前的安达却越来越清晰，我马上就要看见她的脸了。

我往前走去，却一步踏空，坠入无尽的虚无。我在这黑色的空间漫无目的漂浮着，朝着某个方向游去。

「好久不见啦」

我顺着声音回头，一个水蓝色头发的女孩正望着我。

「你要去哪里，岛村小姐」

我茫然的看着她。她眉头微皱，端详了我一会。

我要去哪里呢？我只是像往常一样，理所当然的顺着时间前进，但又感觉有些不一样，有什么东西在不远的未来指引着我，我也在寻找着这个东西。

「顺着你的愿望前进吧」

「我的愿望？」

「这个世界存在着无数种可能性」

她说出了一些难懂的话。

「但每一种可能性，都会指向唯一的结局」

她消失在黑色的虚空之中。

我继续漫游在这片空间里，发觉眼前有一道光芒闪烁，一颗白色的星辰出现在我前方。我下意识探出手试图抓住它，随即便被刺目的白色吞没了。突然之间又找回了对空间的把握，鞋底确确实实踩在地面上，不确定所带来的恐慌感消失了，重力给了我安心感。

眼前展现的是一颗大树，大树旁边，是随着花瓣一同摇曳的秀发和裙摆。

一片花瓣缓缓飘来，我用手心接住它的一瞬间，这个白色的空间恢复了本应有的部分。以手心的粉色花瓣为中心，颜色向外扩散染去，随之而来的气味和温度轻轻敲打着我的知觉。

啊，我想起来了，一直飘落的那个名字。

我看向树边的人影，与我一样高的个子，修长的大腿和柔顺的黑发。她朝我挥着手臂，嘴里说着什么。

我没见过她，但我很确定我想听见她的声音，我想看到她的脸。这是我的愿望。

我用力朝她跑去，但是我们的距离却未曾缩短，即便如此我仍然没停下脚步。许久没有奔跑的我，朝着那不知是否是幻影的存在伸出手。

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这广阔的空间里飘散开来，我的脚步越来越轻，重力在逐渐离我远去，我和她的距离终于越来越近。在这个离现实无限遥远的梦境之中，她正浮现出具体的形状，在我的手触碰到她的一瞬间，一阵铃声将我的思绪带会现实。

回过神来发觉我已经在办公桌上睡了有一会了，手里紧紧握着海豹玩偶。

今天是我来到这所高中的第一天，在同事的带领之下参观了一下校园，随后来到办公桌收拾教学用品，接着便因为过于劳累，在放空思绪的时候一不小心睡着了。

我收拾好随身物品提起包离开办公室，但走之前我还有个地方想去。校园中庭有一颗巨大的樱花树，办公室的窗户视角有限，同事说图书馆的座位刚好是最适合观赏的距离。想到以后的教师生活能有这样的景色相伴，让我安心了不少。

已经过了放学时间，图书馆内除了值日的管理员之外应该没有多少人了，我也不用担心老师的出现会不会让学生们感到困扰。

推开门，久违的书墨味包围着我，布满参考书和文库本的书架像迷宫一样挡在我面前。不熟悉图书馆布局的我望向前台寻求帮助，但是并没有人在那里，可能是回家了吧。我只好在由书堆砌而成的森林里摸索着，往有光的地方寻去。

兜兜转转了一会，忽然隐约听见有风声起窗帘的声音，于是朝来源走去。随着一步一步靠近，稍显昏暗的室内逐步被越来越多的光线填满。

我穿过最后一面书架，来到一片靠窗的座位旁。窗外巨大的樱花树正肆意的盛放，风席卷着零落的花瓣飘进阅览室，与傍晚落日投来的夕阳揉碎在一起。

粉红的颜色、淡淡的气味、微凉的触感，所有的这些都没能让我有所触动，因为我的目光紧紧定在窗边那道靓丽的身影上。

那乍看偏蓝的黑发、在光线影响下闪烁着微光的绿色瞳孔、介于小孩与大人之间的长相。虽然面无表情的脸上感受不到情绪的温度，但仔细观察就能明白她是个美人，五官端正到无可挑剔。

我的思绪在这一刻中断，化成碎片，要花上很多时间来找到接续的答案。而我的双腿却不由得迈步向前，毫不留情。短短几步路，我感觉像是走过了一辈子的重量，最后像是突破了某种障碍，来到她面前。

听到我的脚步声，她把原本望向窗外的视线投向我，紧接着，我能看到那映着我身影的、宝石般的绿色眼眸中所传达的强烈的情感。像是惊异，又像是庆幸。

我感受到自己的呼吸，感受到心里亮起的火光，感受到重力的牵引，接着感受到春风拂过脸颊，携带着一片片粉红的花瓣飘向我们之间。

走了这么遥远的路途，我也终于整理好自己的思绪。

这个宇宙中存在多少人呢？

诞生于世上的人，每天都在经历着相遇和别离，有些人连邂逅的机会都没有，便消失于时间的银河。

人生充满可能性，而且无法倒转，所有的发展都指向最终的一个结局。

而就在这无限的可能性之中，我理所当然似的，在无数人之中遇见了她。

在这小小的世界之中，没有太慢，也没有为时已晚。

她就在我触手可得的距离之下。

我轻声唤着，她的名字，连同这命运般的邂逅一起。

「樱」

作者留言

有人看吗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