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
00
记忆是一张凭证。
每道钢印,都盖在大脑的层层沟壑中。
墙是蓝的,上面有一张脑部解剖图,是脑科病房宣传栏的内容。绘里坐在等待区,目光沿墙根向上,在墙与天花板的交界处逗留许久,她的虹膜不再透亮年轻,除了苍老,还在湛蓝中呈现出一种呆滞的空白。
站立的、路过的人,交谈的、缄默的人,所有人,看在绘里眼里都成了极淡的影,然后轻飘飘地打起旋。这位走神到简直要魂魄出窍的老太太终于合上眼,才解读出身体的预警——从昨天到现在,她还没睡觉。
她需要休息。
心脏用滞涩的跳动来抗议,她犹豫几分,从包里拿出药瓶,抖出几片药,接了杯水吞下去了。
手提包里还装着几瓶药,绘里想了想,觉得兴许待会结果出来好一点,她今晚是不是就可以不吃安眠药了?
正想着,诊疗室的门开了,那人手臂还裹着纱布,朝医生道谢,转过脸来面向自己,又是一脸无辜的表情,大概是昨天手疼没睡好,这会儿整个人都带着股萎靡不振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越活越过去了,还怕起来看医生,牵住她就要往另一边走。
“多大岁数了,稍微注意点啊,”绘里扶住她没受伤的手,把人又带回来,“这边这边,不是都把东西从外科搬过来了么,诶,手,注意手。”
“哦……”她心虚地往旁边看了看,然后蚊子一样小声问,“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再等一等……”
“喔。”她低着头不说话了。
老太太特别乖,大概也是为昨天那场鸡飞蛋打生出点愧疚,毕竟把菜忘到灶上结果把锅烧穿,企图用锅盖盖灭结果把手烫伤,说出来都觉得有点一言难尽。
年纪大了,大明神都不眷顾咱了,老小孩坐在一片狼籍里,托着掉皮的胳膊,还有心思和另一个差点心跳骤停的老太太开玩笑。
于是绚濑绘里生气了,到现在都板着脸,这会儿拨开人群,半揽着她走向病房。
现在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走廊的窗户外飞舞着大片绯红,病房在最里面,同病房去化疗的老人还没回来。希乖乖地坐在床上,看着一板一眼给她脱鞋的绘里,她为了舒服穿的运动鞋,看着结被细心地解开,她眉头一松,声音哑哑地说。
“绘里亲,咱怕啊。”
爱人抬头,愣愣地看着她,水分在那双蓝眼睛里迅速堆积,因为肤色白,眼眶周围泛起了浅浅的红。
她和无数个日子里一样,不眨眼、不低头,就这样执拗地望着她,渴望在里面,惶恐在里面,愤怒在里面,爱,也在里面。
或许,不该贪心的。希伸手摸着绘里的脸。
金发染上霜白,脸上多了皱纹,眼睛昏花,皮肤不再紧致,虽然外表上她们比同龄人老得慢一点,但也确实度过了太长太长的岁月。
“没事的,”绘里慢慢把脸埋向她的手心,她轻微微地叹了口气,哑声道,“一定没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