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无标题

本帖最后由 kliusq 于 2014-7-7 11:29 编辑

第二章

“公主！公主！”由一位年轻的女士和一名刚会跑没多久，身子一入花丛便难以寻觅的小女孩组成的追逐赛于皇宫那硕大的花园中定时上演。

“凯特琳娜小姐！”似乎对于花丛中的比赛有些厌烦了，小公主一转身扑入同时兼职自己仆人和生活上师长的怀抱，但她似乎更愿意称呼她是自己的姐姐或是玩伴。

“请小心点，公主。”凯特琳娜有些无奈却又很是宠溺地看着赖在自己怀里的小人儿。

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着，那天真的笑容如阳光般直入内心，就算再想指责她，在看到这样的笑容时也无法说出任何话来，更别说这小家伙的相貌像极了自己最为关爱的人。

“啊，妈妈！”小公主灵巧地溜下凯特琳娜的怀抱，转而奔向不远处正不紧不慢走向这边的女子。

“下午好，小姐。”凯特琳娜也看到了皇后的到来，鞠躬问好。

“下午好。”皇后细柔的声音响起，配上莞尔一笑便是对于凯特琳娜来讲最好的问候。

“下午好，白雪。”自然她也不会疏忽了自己的宝贝女儿，稍稍弯腰，轻柔地抚了抚白雪的脑袋，像是鼓励，似是表扬，至少小公主对此很是受用。

顺势，三人在草坪上坐下，两个大人的目光自是跟随着还较为顽皮的白雪，之间她时而追逐一下蝴蝶，累了就躺在母亲或是凯特琳娜的怀里，听她们讲一些小故事，“咯咯”欢笑个不停。

“妈妈，”似乎是累了，白雪不再乱跑，安分地靠在皇后的腿上，手上正把玩着刚刚发现的小花，“我们这样就是一家三口吗？”

单纯的发言却引来了凯特琳娜脸色大变：“公主，是谁教你这个词的？”

连语气都变得焦急过头，没了一贯的礼仪和尊重。年纪尚小的白雪公主并没有注意，但皇后用眼神制止了凯特琳娜的冲动。

“忘了，只是听说。”白雪公主偏了偏脑袋，很是认真地答道。

“一家三口指的是父亲，母亲和孩子，并不是我们这样。”皇后用一贯悠闲的音调解释着，“也就是说，我们的一家三口指的是，王，我和你。”

“但是父王总不和妈妈或是我一起，没有家人的感觉。”白雪公主瘪了瘪嘴，颇为可爱地抱怨道。

“他是你的父亲，这才是最主要的不是吗？”皇后耐心地继续解释。

“但是父王不爱我，也不爱妈妈，至少没有凯特琳娜爱。”

童言无忌，白雪公主并不知道自己这句话会引来什么，但这样暧昧的话语让向来不用表情透露真心的皇后也是蹙眉，更别说一旁已经面无血色的凯特琳娜，要不是皇后此时握着她冰冷的手，还真不知她会有何举动。

“王他是认真严谨的人，他看重礼仪和法则，他习惯了做事不带感情，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爱我们，只是处理国家事务比陪伴我们更为重要。”皇后说到此处，喘了一口气，看向凯特琳娜，目光里带着歉意，“至于凯特琳娜，她只是尽着她作为仆人的职责，但她确实是喜欢你的。”

白雪公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不出几分钟，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其他地方，欢笑声再次填满了稍显空旷的花园，也自然没有发现另两人间尴尬的气氛，还有凯特琳娜脸上已经满是苦涩的笑容。

此时，白雪公主八岁，至此，她的人生依旧是那样幸福美好，只需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孩童，一个略显娇气的小公主，毕竟她还有疼她爱她的母亲和凯特琳娜。

只是她并不知道那天晚上，在她母亲哄她入睡，亲吻她的额头后，对着恭敬地站在一边的凯特琳娜无力地说道：“我累了。”

转而露出了笑容，除了凯特琳娜没有人得以见到的绝美笑容，但在昏黄的灯光下却只能刺得人心疼。

“可以把白雪托付给你吧。”

“我尽力。”

“你还是那样没有变呢。”

“小姐也是。”

是如何地似曾相识，皇后拭去自己一辈子唯一爱着的人的眼泪。

“对不起。”

回答她的只有泪水，或许并不是凯特琳娜不想回答，而只是她早已泣不成声。

紧紧相拥，这几年来唯一做过的亲密接触。

“不会原谅你的。”

凯特琳娜一遍又一遍地在恋人的背上写着这样的话。

“嗯，我知道。”皇后在她耳边轻声答着。

泪水倾泻得更为猖狂，或许过了几十分钟，或许过了几个小时，只是拥抱着，无需言语，毕竟理解对方已经更甚于自己。

用最后的时间，让最后的离经叛道也就在此结束吧。

没有过多久，皇后生了一场大病，半年后，仅生活了二十六年的她与世长辞。

“妈妈回不来了吗？”葬礼过后，还满含泪水的白雪公主向凯特琳娜问道。

“皇后她累了，回到她的世界去了。”凯特琳娜故作镇定地微笑着，吻了吻白雪公主的脸颊。

“那你也会累吗？”白雪公主的小手紧紧抓住凯特琳娜的衣袖，泪水离崩塌只差一瞬。

“现在不会，我会陪着你的。”凯特琳娜拿出手绢，轻柔地吸去公主眼角的泪滴。

“我现在只有凯特琳娜小姐了。”白雪搂住了凯特琳娜的脖颈。

“嗯，我也只有公主您了。”凯特琳娜轻轻安抚怀中娇小的身躯，哼唱起那些熟悉的曲调，直到怀中人安静地进入梦乡。

她把白雪公主抱上了小床，坐在床沿。

看着小公主宁静可爱的容貌，凯特琳娜的面具终于崩塌，泪一滴接着一滴地落下，落在手中洁白的手绢上，落在那手绢一角绽放的血红之花上。

“公主，希望您能比您母亲幸福。”

悲剧永远是一个接着一个，正为白雪公主祈祷的凯特琳娜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也将在皇后去世后开始反转。

或许是她们都太过单纯了，认为国王并不会发现她们间不被允许的爱恋，但作为得以明察秋毫的一国之君又怎么可能对此毫不知觉，只是先前碍于皇后的面子而暂时把此事放在一边，那现在皇后已辞世，这小小一个仆人还不是任人宰割。

先不论说他是否爱皇后，有嫉妒心作怪，光是同性间的爱恋已经犯了法律以及世俗准则的大忌，更别说给国家脸上抹黑了，向来以这些为首要的国王怎会放过凯特琳娜。

所以在半年后被告知遣返回家之时，凯特琳娜稍稍一想便没了困惑，也深知这已经是对自己的慷慨，惟独无法割弃的便是尚未成熟依赖着自己的白雪公主，于是要求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来整理行李，其实主要还是在用这一个星期来离别吧。

“不要！凯特琳娜小姐，不要走！”果不其然，白雪公主是无法舍得的，毕竟凯特琳娜已经是最后一个真正关爱着她的人。

“对不起呢，但是这是国王的命令。”凯特琳娜蹲下身，安抚着白雪公主，但是她不如皇后那般有着特殊的威慑力，并不能让白雪公主马上听话。

“那我去说服父王。”倔强地说着，白雪公主立马跑开。

凯特琳娜站在原地，没有追上前，看着那个跑得还不是特别稳的背影，鼻子一酸。她知道结果会是如何，她知道白雪公主会非常伤心，她只是希望在自己走后会有人代替自己好好关爱她，不仅仅是表面上的照顾，更多的是倾听这成长中的小公主的心事，但自己这卑微的愿望可以实现吗？

那个小小的身影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双手捂着眼睛冲向自己的怀抱，和那似乎还不久前的幸福日子里玩耍着扑向自己的情形是多么的相像。

只是欢笑变成了泪水，那注视着两人玩耍的人已经不在。

凯特琳娜的心伴着声声哭泣彻底地粉碎，白雪公主那小小的脑袋闷在自己的怀里，那双小手紧紧攒着自己的衣衫，那本应清脆的嗓音已经变得嘶哑，一遍一遍地呼唤着“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为什么要这样捉弄这还如此脆弱的孩子，若是惩罚，我一人便可，为何要扯上小姐，为何还要扯上公主。」

凯特琳娜在内心呼喊，但表面上，她还是公主心目中的师长和姐姐。她只能默默地流着眼泪，轻拍着公主的背。在实在忍受不住的时候仰起头，闭上眼，仿佛皇后还在那里，可以向公主解释人生，可以抑制自己的情绪，可以指明之后的路。

「或许还是越早走越好吧……」

她是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做的。

一个星期的时间缩短到了三天，没有再做告别，待清晨大家都还沉于睡梦之时，凯特琳娜静静地离开了这座留有她的泪水也夺取了她欢笑的地方。

只是，在真正离开之前她还有一个地方需要去。

幽静的小道因不常有人经过而附上了些许青苔，但并不脏乱，身侧整齐排列的石碑清楚地告诉来者这里是何处。凯特琳娜在将近尽头处停下，面前几乎整人高的大理石碑比其余的更新也更为干净。

尽管没有什么灰尘，凯特琳娜依旧拿出手帕轻拭碑身，那动作仿佛是在侍奉这世间最为高贵之物，或许对她而言，也正是如此。

手中那枝洁白的百合花已放置墓前，她颇为庄重地屈膝跪于地，嘴角带着一抹自嘲的笑容，眼里却满是柔情。

她是来这里向自己的小姐，恋人道别的，尽管两人早已阴阳相隔。

“对不起呢，小姐，我最终还是无法照顾好你托付给我的公主。似乎自很久以前开始我就常说会尽力，但每次我都没有办法做到什么，真是讽刺啊。小姐，你总说我不轻易承诺，但你知道吗，那只是我的懦弱。我曾多少次在心里许诺说要给你幸福，承诺陪伴你一辈子，却什么也不敢做，连说都不敢说出口。对不起呢，小姐，对不起呢，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什么也办不到。”

满溢而出的悲伤和自责在她年轻的面庞上肆意流淌。

“呵呵。”两声苦笑比眼泪更让人心疼。

“如果小姐现在还在这里的话，肯定会安慰我说不是我的问题吧，但是……我……我还是想说啊，我真的好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恋人啊！我真的好想过只有我们两人的生活啊！我真的好想小姐永远在我身边啊！”

情绪刹那间被释放之时，泪如雨下。

凯特琳娜扑倒在墓碑前，喉咙里不受控制的呜咽。

或许也只有在这天依旧灰蒙，还未有人的情况下，她才能抛开一切束缚，放弃所有礼仪，把自己的真心所想发泄在这个不被世人注目的角落。

“喜欢你！爱你！好爱好爱……”

连在两人亲密之时都无法说出口的话语，在此刻被喊出，接着就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就算心知肚明也无法说出口的爱意，就算在一起也无法被世间承认的情侣，这份苦闷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得以体会。只是，现在的告白已经不可能再被对方所听见，在话语粉碎在空气中后，这一切的情感便亦是无人得以知晓。所有人只知道在当年有位早逝的皇后，她聪颖贤惠，美若天仙，受人爱戴，或许会有几则民间故事八卦这位皇后和君王的小事。没有人能知道这位皇后的心早已和她的侍女在一起，其实连皇后有过一位名叫凯特琳娜的侍女都不可能知道。

本应象征恋情开始的告白，在这里却是一切的结束。

所以墓碑前那泪人无法停止哭泣也甚是情有可原。

“凯特琳娜小姐？”一声细弱的呼唤让原本不住颤抖的肩膀一瞬间僵硬。

慢慢地回转头，即使足以从声音辨别出背后站着的娇小人儿是谁。

「全部都看见了？」凯特琳娜原本想要这样询问，但当她看到白雪公主眼中已不止又惊讶还带着惊恐的时候，答案已经揭晓。

一大一小两人都没有说话，一个呆立着，而另一个情绪复杂，更别说早已哭得不成人形。随着时间的推移，气氛只是变得更加僵硬。

“对不起。”凯特琳娜垂下头，喉咙因为哭泣而沙哑到只能发出气的声音。但这样的道歉，是因为自己的失态，还是因为那段禁忌的爱恋。

就当凯特琳娜低着头忏悔着，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白雪公主却扑进她的怀中。

“公……公主！”不在预想之内的行为让凯特琳娜措手不及。

“凯特琳娜小姐和妈妈是互相喜欢吗？”一记直球直击中心。

凯特琳娜原本还想用什么话题糊弄过去，可当她从白雪公主直视她的眼神中体会到对方无比的认真，并且清楚对方已经听到自己刚才的告白之时，她明白自己不能再隐瞒了。

“是的。”如同轻叹般的承认。

“为什么？”

“不知道。”凯特琳娜轻轻摇了摇头，“在我发现的时候就喜欢上了。”

“喜欢又是什么，不一般都是王子和公主间四目相对、怦然心动吗？”白雪公主有些疑惑并有些焦急地询问着

“那只是大家的以为罢了，喜欢是没有办法用那样独断的方式解说的。同性、异性，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体验，等你体会到这份感情的那一刻，你就知道了。”凯特琳娜的嘴角带起一抹微笑，轻柔地顺了顺公主秀丽的黑发。

白雪公主微微别过头，似在害羞，似在思考。

“那凯特琳娜小姐幸福吗？”有些闷闷的语调。

“嗯，那段的时光永远是最幸福的。”

“但凯特琳娜小姐前面不是在哭吗？”

“因为我永远地失去了幸福。”饰以淡然的语气却饱含惆怅，略微失焦的目光看着远处，也不知只是看着那片空地还是看到了以前的时光。

“好伤感，既然如此，还不如当初就没有尝到幸福的好。”似乎是被气氛所感染，原本还站在旁观者角度的白雪公主变得有些任性。

“不会哦。”凯特琳娜看向白雪公主微微嘟起的两颊，笑了笑，“或许我以前也是这样认为的，但现在不会了，因为那样的幸福是我永远不想要忘记或是舍弃的。”

“真的有这么好吗？喜欢这种感觉。”白雪公主小孩子气地把脸整个埋入凯特琳娜的怀里。

“公主现在还小，等到长大了，自然会知道的。”凯特琳娜环住怀里柔弱的身姿，任其向着自己撒娇，毕竟这些也是最后了。

“凯特琳娜小姐。”良久，白雪公主呼唤了对方一声。

“怎么了？”

“你今天就要离开吗？”

“嗯。”

“我会想你的。”白雪公主的声音有些颤抖，原本抱着凯特琳娜身体的双手也改为了攒住衣角。

“嗯，公主也要好好的，我在远方定会为公主祈祷。”白雪公主那些舍不得的挽留动作都被凯特琳娜看在眼里，但分别是既定的事实，一味地推脱还不如果断地道别。

“那，一路走好。”白雪公主离开了已成为习惯的怀抱，低着头，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表情。

凯特琳娜也站起身，腿脚有些发麻，但她依旧俯下身，分开白雪公主那遮挡表情的黑发，和以往一样在她的额前印下一吻。

“再见。”

最后的表情是一贯的微笑，转身之后便没有再回头。

「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好了……」

自我催眠如何能止住不知觉间流下的眼泪，不回头的真正原因只是害怕自己在看到公主落泪的样子会禁不住跑回去，会习惯性地拥她在怀中，毕竟已经像是自己的孩子了，毕竟在她的身上有太多小姐的影子。

那天公主是什么时候又是怎样回去的，没有人知道。她依旧是那美丽的公主，依旧过着华贵的日子，只是能让她撒娇的人一个也没有了，虽然所有人都尽量侍奉她到最好，但同时所有人对她的感情只是向往、敬畏、期望。

她依旧带着笑容，但已没了从前的开朗和任性，身边的人都说现在的白雪公主成熟了，更加体贴，可其实她只是失去了能让她开朗的事情，能让她撒娇的人罢了。

或许只有在某个午后，无意间路过后花园的草坪，才能看到白雪公主处在花丛中，和蝴蝶共舞，和小鸟对唱时无忧无虑适合她年龄的欢笑，也是她最动人最美丽的一面。

可又有谁会去深究这差别的原因，只是在远处欣赏几眼，感叹几声，如此而已。

于此同时，国王外出的次数越加频繁，更多的关于新皇后的传闻开始泛滥。

没有过太久的时间，人选就已定下，据说她的美貌和才华不输于前任皇后，甚至更胜一筹。

盛大的婚礼开始筹办，皇宫里少有地变得异常热闹，所有人都因为这样的事件变得兴奋，自然白雪公主除外。

她只是同平常那般读书，发呆，多出的只是为庆典做准备。脸上依旧带有微笑，让人安心的同时看不清她的想法。

各式各样的传闻她也都有所了解，但从不发表评论，只是在听到有人拿新皇后和她的母亲对比时，她望了几个仆人一眼，嘲讽般地勾起嘴角，说道：“她没有那样的资格。”

尔后视线就回归到书本，待再次和别人说话之时，已恢复平常的模样，仿佛之前那个带刺的她只是幻觉。但也仅此而已。

而她正式被介绍给她的继母时，也是保持了一贯的样子，除了在看到对方确实倾国倾城的美貌而稍有些惊讶外，也就没了其他的感觉。或许她那时心里反而还惦记着剩下最后一点没有读完的小说，想着要早点回房间罢了。

那时她过完十一岁生日还没有多久，和她刚刚认识的女子也不过是个刚满十六岁的少女，她们的共同点可能只有都十分不看重这所谓的母女情谊。

一个是打心底认为没有人能代替自己的亲生母亲；而对于另一个而言，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她用来证明自己的方式而已，不论是国王还是公主她都不在意，至于那财富和权利她更是不屑一顾，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用来形容她正合适。

或许，不能否认，两人的心底或多或少对对方有那么一丝在意，仅是一丝而已。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