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惡作劇

隔天一早，吵醒顧巧函的是一陣驚天動地的砰然巨響。

她困倦地睜開眼，只見一隻橘色小貓在房中上躥下跳，玩得不亦樂乎。

書架倒成一片，而那隻可惡的小東西，在發現她醒來後，還耀武揚威地站在制高點向她豎起尾巴。顧巧函發誓，牠那翹起的貓唇根本不是自然上揚，分明是在向她咧嘴而笑！

她心頭一股火起，面無表情地起身，大手一伸就將小貓拽了下來，然後砰地扔進紙箱、蓋上蓋子，還在上頭壓了書，不讓牠有任何機會逃脫。

她慢悠悠地晃去梳洗，在臉上潑了涼水後才漸漸清醒。這時她才恍然驚覺：老天！ 她對那隻小貓做了什麼？

唐研安在紙盒裡，如泣如訴地咪嗚咪嗚叫喚著。她歇斯底里地抓撓紙箱，用盡全力嘶吼。

最好讓全世界都知道顧巧函邪惡的真面目，還有對小動物粗魯的暴行！她要讓全世界都知道所有人眼中的優等生、乖寶寶居然違反規定在公寓裡養貓！而且還虐貓！咪嗚咪嗚喵喵喵！

顧巧函急忙走出浴室，經過地上的一片狼籍時，仔細瞧了瞧，才發覺雖然情況看起來很可怕，卻沒什麼東西受到太大的損害。簡直就像那隻可惡的搗蛋鬼，特意選了沒有易碎物的架子亂搞⋯

她嘆了一口氣，起床氣也已經消褪無蹤。有些擔憂地將傳出鬼哭狼嚎的箱子掀開， 迎面而來就是一道寒光還有格外狠戾的尖叫。

顧巧函狼狽躲過小貓咪亂無章法的進攻，好不容易才將牠牢牢抱在懷裡。 唐研安卻是得寸進尺，儘管不得動彈，還是不停尖叫著，不把全公寓的人吵醒誓不罷休---誰讓妳把我關禁閉！

顧巧函頭疼地嘆了口氣。

「噓⋯噓⋯乖，是我不好，下次不把妳丟箱子裏了，妳別再叫了好不？」

唐研安卻更加趾高氣昂。顧巧函在向她求情呢！那個高高在上、老是擺張臭臉的顧巧函！

這時她突然感到下腹有點脹。

糟了，昨晚太貪心，喝太多牛奶⋯

唐研安陷入進退兩難的窘境。

她想去上廁所，但她更想看顧巧函抓狂的表情。

那就乾脆一不做二不休⋯

淅瀝嘩啦，一泡溫熱、金黃的液體就這麼灑在顧巧函淺藍色的睡衣上。顧巧函臉色一僵。

唐研安幸災樂禍地抖抖鬍鬚，趁著顧巧函愣神之際掙脫出來。她一溜煙竄上書架， 等著看顧巧函失去理智、氣得七竅生煙的模樣。

沒想到，顧巧函卻只是皺起眉頭看看衣服上的尿漬，然後望向小人得志的貓兒。

「好了，這樣我們就扯平了吧？別再鬧脾氣了。」

她沒生氣？！她居然沒生氣？！她為什麼沒生氣？！

唐研安不可置信地望著顧巧函平靜的臉。她可是故意撒尿在她身上了欸？印象中， 顧巧函明明有點潔癖的⋯

「剛才是我不好，不該那樣對妳⋯我有起床氣，才會一時失去控制⋯下次不會再這樣做了。所以，你先下來，好嗎？」

唐研安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做了那麼過分的事情都沒道歉，顧巧函卻比她先低頭了⋯ 她悄悄跳了下來，示好似地在顧巧函腳邊磨蹭兩下。可隨後又為自己的舉動感到羞恥，於是恨恨地扭過屁股，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

顧巧函看著唐研安反復無常的舉動，感到有些好笑。她開始明白自己大概不小心撿回了一隻彆扭又傲嬌的小貓咪。

「既然不生氣了，就喝點牛奶吧。我今天回家會幫妳帶回飼料和貓砂的，在那之前，你能不能先將就用一下報紙？」

報紙？！

唐研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居然要她這麼大個黃花閨女用報紙上廁所，顧巧函有沒有搞錯？！

她往前踏幾步，正想抗議一番，才想起---不對，自己現在是貓，貓咪當然不會使用人類的廁所⋯

唐研安猶如五雷轟頂似地僵在原地。

她現在才意識到，身為貓咪就必須拋棄人類的羞恥心，赤身裸體、不著片褸地在昔日死敵眼前大小便⋯雖然她剛才就已經做過一次這種不知羞恥的事情了，可那是在她沒意識到嚴重性的情況下啊！

唐研安思索一番，決定測試測試自己使用人類廁所的可能性有多高。她一溜煙鑽進廁所，碰地一聲用頭把門撞上。然後小心翼翼地跳上馬桶水箱，盯著窄小的馬桶蓋邊緣。

⋯我該怎麼坐上去？！

她掙扎幾秒，覺得還是該先跳上去再說。

至於如果掉下去該怎麼辦⋯顧巧函那麼愛乾淨的人，馬桶也刷的白白亮亮閃閃發光，所以，掉下去也、也還行啦！所謂捨不得孩子套不了狼不就是這個道理嗎！ 一定的犧牲是必要的！為尊嚴而戰！

唐研安對自己催眠一番後，狠狠地往下跳，然後---不偏不倚地掉進了馬桶裡。 這就是顧巧函匆匆打開廁所門時所看到的滑稽景象。

一隻塞在馬桶裡的笨蛋大頭貓。她忍不住撲哧一聲大笑起來。

唐研安目瞪口呆地看著顧巧函笑得彎下腰，連自己還泡著馬桶浴都忘記了。

她居然也能這樣笑？！

唐研安突然覺得有點憤怒。

自己身為人類時，可是從來沒看過顧巧函這樣笑過啊！但她這兩天以來看到顧巧函笑的次數卻比這輩子加起來都還要多！難道她先前的二十幾年還比不上成為貓咪的一天嗎！

她奮力往顧巧函的方向蹦，打算給她點顏色瞧瞧，卻發現，濕淋淋的毛皮增加了她的重量⋯她爬不起來了。

救、救命啊⋯！喵、咪嗚喵⋯！

顧巧函早不記得自己上一次這樣開懷大笑是什麼時候了。

等她終於痛苦地停止抽笑，才發現，自家小貓垂著耳朵蹲在馬桶裡，水珠不斷自頭頂流下，讓牠連睜大眼睛裝無辜都做不到了。

她急忙把小貓從馬桶裡拎出來，把牠放在浴缸中左右為難了半天。家裡當然沒有寵物用的沐浴乳，但用人類的香皂幫牠洗澡是可行的嗎⋯⋯？

又一次地，這隻貓再度讓她大吃一驚。牠竟然自己撲到洗髮精的瓶子前，有模有樣地壓出一堆洗髮精到浴缸裡，再蹭上去打了個滾兒，搓出一層綿密的泡泡⋯ 顧巧函開始懷疑，自己或許不小心撿到了一隻貓大仙或貓妖。

此時唐研安覺得自己已經洗夠了，跳上水龍頭前一鼓作氣將開關撥開。強力水柱自花灑中噴出，正中顧巧函頭頂。

「⋯你是故意的嗎！」 顧巧函又一次暴跳如雷。

這一天，好學生顧巧函難得地缺課了。

至於壞貓咪唐研安，她的心情美好得無法言喻。

她洗了個香噴噴的澡，大飽眼福地享受美人濕身照與芙蓉出水圖，還能眯起眼睛， 感受顧巧函隱忍怒氣，盡量輕柔地幫她吹乾毛皮、撫弄脊背的手⋯

最重要的是，她能夠使出十八般武藝作弄顧巧函，還能看到身為人類的二十幾年來，從來沒見過的豐富表情！ 貓生如此，夫復何求啊！

唐研安突然一點也不想變回人類了。

而顧巧函在搓洗沾了尿漬的睡衣時，滿腦子都是對自己的質疑---說不定這貓根本就是研安刻意留下的陷阱，為的是給她找罪受⋯

她想著想著，嘆了口氣。

再怎麼樣都不可能丟下小貓自生自滅，更何況，這些年來，研安給她找的麻煩還不夠多嗎？她早習慣了。

等研安回來就能解脫了⋯

顧巧函安慰自己，默默地將洗好的衣服晾上衣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