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正序的起点②
第八章 正序的起点②
1.
德瑞西公爵的车队还未抵达北境双堡去和席特马王国的使者签订合约,就传来双堡陷入战火的噩耗。席特马王国发动了前所未有的攻势,德瑞西公爵不得不回国与内阁商讨如何应对战事。但是就如军事大臣比尔所说,没有贵族愿意让自己领地内的军队出战。
德瑞西公爵一筹莫展之时,又听闻女儿私自带着许多财产前往赫墨斯王国,让他陷入无法做出任何判断的迷茫之中。没过多久,北境双堡陷落的消息传来,他硬着头皮再次前往如今已挂满席特马王国国旗的森特堡与提特斯堡。
三十天后,德瑞西公爵与席特马王国签下停战协议,北境双堡与周边的十数座城镇被席特马王国收下,卡罗王国也被迫定期给予席特马王国大量黄金。
德瑞西公爵再也笑不出来了,他带着疲倦刚从马车上下到寰宫的门口,就被卫兵制服拖着往宫内去,一路上大呼小叫要卫兵松手,说要让人把卫兵的头砍下来,但无人理会他,径直把他带到站满了大臣与居住于寰宫的贵族的内阁会议大厅,门之厅。
卫兵架着德瑞西公爵让他跪下,而被大臣和贵族簇拥着的是六世,她低着头俯视狼狈不堪的德瑞西公爵。
“怎么回事?你想干什么?你以为你能为所欲为吗!”德瑞西公爵不停的挣扎冲着六世大吼,但是没有人说话,都只是看着他。公爵看见人群中有帕亚男爵,和无数原本支持他的贵族,还有那些原本应该可怜巴巴的保皇派们现在却趾高气扬,“你们还站着干嘛!我是王国的执政官!她不过是个没有权利,徒有名号的公主,快放开我!”
六世拿起权杖,朝着公爵的脸部用力抽去,打得他嘴中喷出鲜血。贵族们发出细微的惊呼声,六世用权杖狠狠的敲击地面,大声吼道,“德瑞西!你可知你犯了怎样的恶行!”
德瑞西吐了一口口水,咬牙切齿,“恶行?我替只敢缩在寝室里的你去和敌国谈判!去签下停战的契约,你居然说是恶行?”公爵被卫兵死死按住,怒目圆睁的盯着六世,“我倒是想知道你又做了什么?你的碌碌无为难道不是真正的恶行吗!”
六世再次用权杖抽打公爵,逼得他发出一声惨叫。暗金色的权杖此时如同戒鞭,只是德瑞西公爵还不知道自己为何被施与惩戒,“认清你的地位!你可是在和国王谈话。”
“地位?国王?”公爵再次吐出一口血水,低垂着头,发出断断续续的笑声,“你凭什么说自己是国王?就凭你姓迦兰?可你明明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鬼?”
六世深吸一口气,开口说到,“德瑞西公爵,我很好奇,为何你还能这样厚颜无耻的与我争辩?”六世微微弯腰,卫兵们见状,把德瑞西按得更牢了,“你身为一个背叛卡罗王国的叛国贼,不应该跪倒在地,乞求我的原谅,乞求三神的宽恕吗?”
“你说什么?叛国?”毫无疑问德瑞西此时已经是双膝跪地,但他并没有一丝要向任何人乞求原谅的意思,“我怎么可能……啊,难道说。你认为,席特马能把北境双堡打下来是我的错?是我打开了城门让他们长驱直入?可笑!我这么做有何意义?我从中得不到半点好处!”
“那你想说,有好处的话,你便能出卖王国?”
“我只是——”
六世冷笑一声,站起身,“我无意和你在用词上争辩,我只会给你事实。告诉我,你的女儿去哪了?”
“蕾拉?你问她做什么?”六世用权杖猛敲地面,让德瑞西回答问题,他踌躇片刻才开口,“她已经离开寰宫很久了,一直住在西区的宅子里和她的母亲在一起。”
“西区?赫墨斯王国什么时候成为卡罗王国的一部分了?”
“你怎么……好吧!对,她确实瞒着我去赫墨斯了,因为她要去找那里的二王子,可那跟现在的事有什么关系?”
“瞒着你?可边境的官员说你的女儿拿着有你签名的介绍信才得以出国的。”德瑞西满脸写着疑惑,他绞尽脑汁思考自己什么时候签过介绍信给女儿,可毫无头绪,“你是想让女儿取得赫墨斯王国的信任后,自己再逃往那里名正言顺的成为那里的亲王吗?”
“胡说八道!我把蕾拉宠大可不是让她去和那种穷乡僻壤的王室结婚的!她应该……她应该……”德瑞西浑身颤抖,女儿出逃的事实让他再度面对失败的挫折。德瑞西认为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是卡罗王国的执政官,女儿也将会和其它大国的王室联姻,他将能取代迦兰王室,让自己的名字以王的身份刻入卡罗王国的历史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应该是这样?那你觉得应该如何?你觉得应该在和席特马王国签完契约后就逃往赫墨斯,不应该回到寰宫对吗?你也知晓赫墨斯与席特马是维持已久的盟友关系,这次通敌将北境双堡拱手让人,就是为了丢开被你的无能破坏得千疮百孔的卡罗王国,还能带着背叛祖国得到利益去赫墨斯王国享受余生。应该是这样的,对吗?”
“不!这一切与我无关!是他们撕毁了协议,原本与我谈和的使者突然被人杀害,这才是他们攻击我们的原因,与我无关!”
“那你告诉我,为何森特堡的地下粮仓会被纵火?为何提特斯堡内会出现席特马的士兵?为何修给平民使用的撤离暗道会被封堵?为何守城的士兵误以为席特马已经讲和?为何敌军的国旗现在飘在我的国土上!为何这一切!都发生在你的女儿出逃敌国之后!为何你还不愿低头认错!德瑞西!你不要误以为若你先前的和平契约能顺利签下就可以代表什么!在我看来那正是彻底的失败!”
六世举起权杖狠狠的顶在德瑞西的额头上,她的声音激荡在小小的门之厅里,“你所谓的和平,不过是向敌人示弱,送出属于卡罗的权利,换得一时安宁和永世的屈辱。而你竟然还想着取代我成为国王,你可知道你又多懦弱无能?目光短浅且善听谗言?认清你的地位,德瑞西,你没有国王的气量与能力,你不自量力的姿态令人发笑。”
六世收回权杖,踱步到长条会议桌的正座处,抚摸着椅背。那里曾经是德瑞西作为执政官时主持内阁会议所坐的地方,现在已经换了一张全新的椅子,“这个座位对你而言太过沉重,自身无力裁决政务,又不愿听从臣民进言,只会一味的妥协,你早就失去作为执政者应有的资格。而我将全权把控整个王国,一切军务、政务、财务都将由我亲自施令。”
“可笑?你说我可笑!你连我没有背叛王国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无法实行正确的判断,有何脸面谈治国?”德瑞西抬起头狠狠的盯着六世,“治理国家可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死丫头。不是排除一切与你针锋相对的人就足够的,你还差得远呢!”
“这一点你没说错,而我也早已做好准备。”六世用权杖连续敲击两下地面,开口说,“奥德蕾,进来。”
门之厅的入口被打开,一个披着披风,身穿一套黑色皮衣,腰间挂着数把短剑的女性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她在被贵族挤满了的房间里灵活的穿梭着,很快便走到六世面前,单膝跪地后抬起手,“陛下。”
“嗯。”六世把手搭在上面,让奥德蕾亲吻手背,“从今日起,奥德蕾将成为我的侍卫长。由德瑞西任命的原侍卫长即刻革职,还有其他一切经由德瑞西任命的官员我将一一审查,能力不符的将同样已于革职。”群臣与贵族们面色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因为寰宫里所有的官员都是德瑞西任命的,地方最高级别的官员当然也是由执政官授意。六世的话等于是说,官员的任命将由她重新裁定,由她决定去留,“奥德蕾,辛苦你数年如一日的坚守,从今起就留在我身边,做我的侍卫长,以你的生命起誓,效忠于我,保护我。”
“从十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开始,我就是如此。”
六世露出微笑点点头,“对,你说的没错。”
德瑞西认识奥德蕾,他盯着她,心想为什么这个以前不过是书童的女孩现在会成为什么侍卫长,也渐渐明白六世说自己早有准备的含义何在,她早就已经在为这一天做准备了,“你想做什么?要把所有支持我的人全部赶走?还想裁决一切事物……你想,你想把王国改制成帝国?成为独裁者?”
德瑞西说出了在场所有人都考虑过的事情,他们都知道迦兰五世的为人,如果他活得久一些或许真的会让贵族的势力彻底消失,建立由他一人统治的大帝国。而眼前的六世虽然是公主,但行事风格几乎与她的父亲如出一辙。
“帝国,独裁者,都不过是人为取的名称。”六世盯着德瑞西,从奥德蕾手心收回自己的手,慢慢靠近他。奥德蕾也起身跟在六世身后,“只要对卡罗有利,只要能让国民对卡罗感到自豪,只要外邦不敢进犯卡罗,只要能让迦兰王室万古长存,我什么都愿意做。当然,在这之前我要先正式加冕为王,而你会成为我王权的最佳证明。”
六世站定在德瑞西面前,微微抬头俯视他,“奥德蕾,把德瑞西带去地牢,三天后施与绞刑,而我将在绞刑后举行加冕仪式。”
“什……什么!你竟然要杀我?!你说什么!”德瑞西疯了似的扭动身体,奥德蕾立刻站到六世身前,“我可是王亲!我是你的舅舅!我还是王国的执政官!你没有权利——你不能——”
“闭嘴!叛徒!”六世把奥德蕾拉到身后,举起权杖指着德瑞西,“你现在不是什么王亲,更不是执政官!你不过是一个出卖国家的叛徒!我决不允许任何背叛我的人还能苟延残喘于世,不只是你,只要有人敢背叛我、背叛卡罗,我都绝不姑息!”
奥德蕾点点头,示意卫兵将德瑞西带走,自己则向六世行礼后也跟着卫兵离开了房间。德瑞西的叫喊声从走廊传到门之厅,贵族们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只敢偷瞄着地上德瑞西被打伤流出的鲜血,六世深吸一口气,坐到正座上,将权杖放在怀里,扫视了一圈众人的面庞。
“你们可以离开了。”众人微微鞠躬,像是逃命般从门之厅鱼贯而出,“啊,帕亚男爵,请留步。”
帕亚男爵听到六世叫自己的名字吓得像见了猫的老鼠,畏畏缩缩的杵在原地。从他身边经过的贵族们无一不对他投来了同情的目光。除了鲍德温伯爵。
他给帕亚男爵送去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2.
原本寰宫的地牢仅用于临时关押导致寰宫出现异常情况的犯人,等判决后会再将他们运往对应监牢。
但是在迦兰五世在位期间地牢得到改建,不仅扩建成能同时关押上千人的巨大地下迷宫,还搭配了数间拷问室、秘密牢房、小型审判庭等等设施。连提供狱卒生活需求的宿舍、食堂、浴室也一应俱全。对于迦兰五世来说,不建立如此完备的地牢根本无法处理当时他下令捉捕的大量犯人,而且他还不愿将犯人送往地方,就是要将一切都置于自己的掌握之下。
寰宫延续到六世手中,她相信自己在未来会对地牢物尽其用,便让人开辟出一个大房间,把侍卫长奥德蕾的办公室与寝室都安排在了地牢里。身为卡罗王国的侍卫长,奥德蕾并非只是六世的私人保镖,她负责的是寰宫整体的安全情况,以及王国谍报机关的首领。
“三天后再来把你带出去,这段时间你没有饭吃只有水喝,想撒尿就在牢房里解决。”奥德蕾把德瑞西丢进牢里,刚要转身离开就听见德瑞西发出断断续续的咒骂声。
“你们……都是些自以为是的白痴……她还想当国王……?不过就是半点治国之术都不懂的小屁孩!”德瑞西抓着栏杆,对奥德蕾大喊,“别以为你们能杀了我!我执政近二十年,早就铺平了所有道路,抓了我……就以为能怎么样吗,啊?马上就会有人把我带出去,到时候我要把那个母狗的衣服扒光,让她游街,然后让她跟她那个废物母亲一样,逼她自杀!告诉她卡罗王国是我说了——”
奥德蕾抓住德瑞西的衣领猛地一拉,让他撞上锈迹斑斑的铁栏杆,重复数次直到他满脸都是锈斑和血迹,支支吾吾说不出半句话,只能发出难听的哭声,“你根本不了解陛下,你的想法更让我觉得你和陛下的差距如天上的太阳和趴在地上的恶心臭虫。她远比你想得更远,在你沾沾自喜如同一个井底之蛙玩弄着手中权财时,陛下已经看到了你终将落到这样的结局。”奥德蕾松开手用力一推,让德瑞西摔了个跟头,“而你所有的一切都将消失在这间牢房里,没有人会记住你。迦兰五世的时代结束后紧接着的就是迦兰六世的王朝,不会有什么执政官为人所知。你只会作为一个背叛王国的叛国贼被吊死,仅此而已。”
“我不信——我不会就这样……”德瑞西蜷缩在牢房里发出阵阵抽泣,“不会……”
奥德蕾想着若不是六世安排好要三天后行刑,她愿意把德瑞西关在这里让他自己烂掉。奥德蕾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前往六世的寝室汇报工作完成,除了公事外,她也有想和六世见面的私心在。
‘两年没和陛下见面,她看上去比那时候还要憔悴。陛下马上就要成为真正的国王,希望我能替她分担压力。还有……希望能和她多说说话。’
奥德蕾来到六世的寝室门口时,正巧遇见亚当斯和她的女儿在外面谈着什么,于是上前问好,“你好,亚当斯先生。”
“啊,奥德蕾女士,时隔两年能见到你出现在宫中,让我感到非常心安。”两人互相行礼后,亚当斯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奥德蕾,“她是我的女儿,叫做莱莎,之后都会住在宫里,我想让她帮我在贵族的沙龙上打听点情报。”
“很荣幸见到你,奥德蕾女士。”
“你好,莱莎小姐,我是陛下的侍卫长,奥德蕾·安比。”莱莎提起裙子微微鞠躬,奥德蕾则接过莱莎的手,亲吻她的手背,“欢迎你来到寰宫,如果有什么困扰可以随时找我。”
莱莎看着奥德蕾利落的黑色短发,点点头,不知为何心里在想她被头发盖住的耳朵是什么形状的。意识到自己的怪异想法后,脸不禁泛红。
“那我先进去和陛下回报德瑞西的事情,两位再见。”奥德蕾轻敲房门,里面传来六世的权杖点地的声响,示意卫兵可以开门,“陛下。”
“奥德蕾!”六世见到来访的人是自己的侍卫长立刻喜笑颜开,快步朝她走去,“辛苦你了。”
“这都是我应做的,陛下。”奥德蕾低头看着矮自己许多的六世,想起六世小时候穿着金灿灿的裙子,而自己则拿着木剑跪在她面前和她玩公主与骑士的游戏。如今六世一如既往身披淡金色长裙,但奥德蕾手里的已不再是木剑,而是穿上黑色的侍卫长制服,腰间挂满足以割人血肉的银剑。
六世十一年前那句:‘把你手中的玩具木剑,换做能保护我的利刃吧,奥德蕾。’让奥德蕾的人生有了无可动摇的使命,促使她到今天能以侍卫长的身份站到六世面前,“陛下,德瑞西已经关进地牢。”
“好,他是我以合法的形式登上王位最大的阻拦。三天后,我就将举行加冕仪式成为迦兰王朝的第六位国王。”六世把手贴在奥德蕾的脸颊上,“这两年时间让你经历了很多痛苦,最后还做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自责,而我也不会后悔,这一切都是为了我能成为国王。”
“陛下,我在所不辞。”
“你,亚当斯,还有鲍德温为首从未放弃支持我的贵族们,我会让你们的付出得到回报。同样国民们也会因我成为国王而见证卡罗的再次崛起。”听完六世的话,奥德蕾单膝跪地,接过六世的手,“奥德蕾,从今往后我需要你完成许多骇人行径,你的手会浸染鲜血。白昼时会被恶言相向,夜晚时会被恶梦缠身。你会背负所有原本应指向我的仇恨,也不会得到任何被人铭记的荣誉。但我不会请求你的原谅,或是恳求你答应我的要求。奥德蕾,我要你执行我的一切命令。”
奥德蕾将六世的手背顶在额头上,紧闭双眼,轻声说着,“我的身、心、魂,早已属于您,陛下。我愿意承受一切,无需任何回报,无需他人肯定,只需要您的赞许,我就别无所求。”
六世点点头,开口说出奥德蕾最想要的赞许。
“好,我的骑士。”
3.
漫长的雨季仍在延续,飘洒雨水的阴云笼罩在寰宫上空。地牢附近的刑场上搭了一个带有遮雨棚的高台,居住于寰宫的贵族们齐聚与此,交头接耳小声讨论着眼前德瑞西的惨状。
德瑞西站在刑场中央的处刑架上,身上还穿着执政官的制服,只是没了外套,因为他把外套用来当被子了。冰冷的雨水淋湿了德瑞西的长卷发,过去他每天都要花上一个小时打理好这头棕色卷发才肯离开房间。德瑞西甩甩头,他的脸上满是污垢和憔悴。
刽子手走上前,把绳套挂在德瑞西的脖子上,另一头接上柱子。接着推了他一把让他站到一个活动木板上,只要拉动机关让木板打开,德瑞西就会被吊死。
他把挤在高台上的人脸一个个看过去,在心中细数着施给他们的恩惠,内心的怒火再次被点燃,而且六世甚至不在场,他咬牙切齿一番,大喊,“你们现在看着我在想些什么?幸灾乐祸?觉得我罪有应得?还是能想清楚下一个被吊死在这里的会是你们自己?无论那个女人想强加给我怎样的罪行,你们都会成为我的共犯!她冷酷无情且愚不可及,甚至会因为早上吃的草莓太酸,就觉得那个端上水果的仆人要叛国,呵呵呵……就像我——”
“国王驾到!”
随着亚当斯的一句喊声,高台上的原本就拥挤的人群让出一条道,让六世走到最前面。众人看到她的穿着打扮发出阵阵惊叹声和细细碎碎的议论声,而德瑞西则是瞪大双眼,然后爆发出疯狂的笑声。站在他旁边的卫兵立刻上前堵住他的嘴,还把他的脑袋按低。
六世那象征王室血统的鲜红色长发被束成低马尾,垂在她肩膀上。亮金色的外套长至膝盖下方,繁复的花纹刺绣从领子沿门襟两侧铺开。内衬红色马甲,浅黑色的印花覆在其上,搭配淡金色纽扣。下身是同样亮眼的红色垮裤和红色小腿袜,脚上那双高跟鞋一如既往的是为她专门定制,鞋跟比常规款式高出许多。
她的穿着对于在场的人来说并不陌生,这类衣物是属于国王的款式,但这也意味着这是属于男性的服装,“德瑞西,怀着对卡罗王国的歉意死去吧。你的毁灭象征王国的新生,即,我将以迦兰六世之名登上王位。”德瑞西被捂着嘴呜呜咽咽的说不出话,六世用权杖点地,示意卫兵松开手,“你想认罪,并言明你的悔意吗?”
德瑞西咳嗽几声,露出笑容看着六世,“呵呵呵,我不仅没有悔意,现在还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乐。原本我对你恨之入骨,被关在地牢的这三天里我的心没有一刻不被怒火煎熬,我只想亲手杀了你,把你的心脏挖出来。但是现在,我觉得无所谓了。因为看到你的样子,实在是令人发笑。”德瑞西笑得一抽一抽的,好像自己并非站在处刑架下,而是在一个剧场中央,“看看你的样子!你的头发,你的衣服!你在模仿一个国王!你把什么登上王位,血统,成为国王的资格挂在嘴边,说个不停,而且自称国王而非女王,这代表着什么?哈哈哈哈,那还用说……代表你不相信自己能成为一个国王!”
六世戴着两枚黑宝石戒指的手握紧权杖,她死死盯着德瑞西,但是没有阻止他,“你怕周围的人也不把你当国王,所以你不停的说,不停的说,连衣服都要穿成这样。你知道自己做不了国王能做的事,只能努力去模仿一个国王。只模仿国王们说话的方式,穿着的衣服,而心里依旧只是一个小屁孩。”
“陛下。”站在高台下方的奥德蕾对着六世喊,她已经听不下去,“该行刑了。”
六世眨眨眼,心思似乎没放在这里,随后点点头,一言未发转身离去,亚当斯赶紧迈步跟上她,为六世撑伞。身后德瑞西还在喊着,“逃跑吧!你根本不敢面对我!也不敢面对自己的失败,自己的责任!就像你母亲喝下毒药的时候,而你——唔!”
奥德蕾拉动开关,德瑞西脚下的活动门打开让他整个人跌入其中,麻绳猛地拉直,吊死了德瑞西。
六世走得很快,离开刑场后朝着寰宫走去,来到宫门正前方的大水池处似乎是走累了,停下了脚步。“陛下!”亚当斯气喘吁吁的跟上六世,给早已被雨淋湿的六世撑着伞,“陛下,回房吧。”
六世低垂着脑袋,雨水把她的头发映衬得更加鲜红,“他说的没错,我在担心别人不把我当做国王。我说的话,在穿着上做的改变,都被他说中了缘由。”六世转头看着亚当斯,“贵族们都亲眼看着我被他驳倒,我无法还击,只能吊死他,狼狈的逃走。”
“陛下,您不应将他的言行放在心上。您多年的准备才迈出第一步,很快所有臣民都会意识到您的王位毋庸置疑。德瑞斯公爵已经是一个手下败将,您绝对不能太过看重他的胡言乱语。”
“他说的并非胡言乱语,而是句句属实。但是,亚当斯你无需担心。我承认他说的话,不代表我会为此一蹶不振,反而这是在逼迫我做出抉择,让我不能对此视而不见。我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证明来让所有人对我的王位坚信不疑,要让他们的心中连一丝踌躇都未出现地坚信这一点。”
六世合上眼,“五世的权利来自四世的传承,以及他生而为男性就足以让人们本能的信任他,认为他能成为国王引领人民。但我两点都不具备,因此,如果有一个让所有人,乃至国王都认定是拥有权威的存在来向世人宣称,我迦兰六世就是卡罗的国王,那将不会有人怀疑,我的王权将会前所未有的稳固。”
“可是……存在这样的人吗,陛下……”
六世对他点点头,走出雨伞的范围,来到水池边。她抬起头,看着水池中央那座三神合一的巨型神像,内心的宏图铺展开来,不停的延伸直至世界边缘。
“亚当斯,我的王权不需要只有虚伪祝福的仪式来证明。”六世伸出手,手心朝上对着巨大的神像,“我将由神祇加冕。在它降临之前,推迟加冕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