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最终章,全文完】
「妳很喜欢粉红色吗?很少有人会穿这种颜色的西装,而且妳连包包都是粉红色的。」
Mon愣了愣,世真补了句:「那不然,就是Samanan郡主喜欢粉红色?」她伸手指向Mon的戒指,露出个你知我知、了然于心的笑容。
──戒指乍听很合理,但是,泰兰德尚未承认铜性婚姻,看到一样的饰品,难道不会先想到是闺蜜吗? Mon想起自己问过其他朋友,为什么一看到她跟Sam有一样的戒指,就知道她们是一对?闺蜜不也常戴一样的饰品吗?朋友们回答:「看到妳们两个在一起的气场就会知道了,『戒指』只是进一步证实而已。」
是谁喜欢粉红色? Mon自己也很久没想过这个问题了,现在她觉得答案是:「我跟Khun Sam都喜欢。」
「我就说我觉得妳不像是会被伴侣控制穿着的那种人。」
「一开始确实是因为Khun Sam喜欢所以我才穿的,但后来粉红色也是我最喜欢的颜色。」
Mon说起了自己与Sam的故事。世真有一种邻家大姊姊的温暖气息,让人愿意顺着她越说越多;世真看起来真的听得很入迷,Mon注意到当她说到自己从小把Sam当偶像崇拜、且因此才能成为现在的样子时,世真笑得特别开心,像是粉丝嗑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糖。
「我以前也把伊景当我的榜样。」
Mon看着眼前跟自己一样一身粉红的人、说她也跟自己有相似的经历,莫名亲切又意外的惊喜让她不敢置信,但世真的话里留了伏笔,Mon不确定该不该问,犹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出口:「那……现在呢?」
「我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要是我还把她当榜样,那也太不长进了。那只是一个过程,她让我知道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我只是往这样的目标迈进而已。她喜欢我也不是因为我跟她很像。」
世真也开始说起自己与伊景的故事。她是低阶家庭出生的土汤匙、一天打三份工的连轴转社畜,伊景是商业巨子的独生女,因缘际会,她在伊景手下工作,伊景既是领她入门的导师,也是驱使她自立的推力,她一面学著成为伊景那样的人、又由于价值冲突而避免成为与伊景完全一样的人,最终,能以自己喜欢的样子,跟伊景一起做喜欢的事。
Mon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未来的自己与Sam。
「这套西装也很久没穿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穿,特别去代表nim那里找出来的。」世真一边捏着调羹在奶酒里随意搅动,一边说道:「这大概也是一种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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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ta晚上在Central Village的餐厅有饭局,结束后,路过徒步区看Sam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她猜想明天是情人节,照说这个时间不该还在公司,故应是有非完成不可的工作;若是Mon不在,那就是跟Sam独处的好机会,若是Mon在也无妨,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不请自去。
她知道Sam不喜欢蛋糕(注一),所以带着两杯咖啡来探班,倒是真没想到这个时间Sam会有别的客人。
「您好,我叫Nita。」
徐伊景握上手,标准营业笑:「我叫Evan。只是Khun Sam的一个普通人朋友而已,我想我就不打扰二位谈话了。」
「Evan」这名字也不算乱编的,谨慎起见,伊景还是用了金作家给的假身分。
Sam看了伊景一眼,没说什么。
「不需要,我只是上来送杯咖啡,很快就走。要是您肯赏脸的话,这杯咖啡就让我请您吧,希望以后还有缘再见面。」既然有别人在场,那她在这里多待也没有意义了──若是Mon在的话,还可以逗逗她们两个;现在这样可没意思了。她转向Sam,依然笑得媚态百生,「别工作得太晚哪,Khun Sam。下次见。」
国际巨星还是沿着来时路,走伸展台出去了。
短短五分钟内发生的事,信息量可不小。徐伊景在Diversity的相关资料里看过Nita这个名字,她是这一年跟Diversity缠斗不休的竞争对手,但资料里没写的是:Nita喜欢小郡主。而且,这一年的恶性竞争八成就是因此而起。
「为什么不让Nita知道妳的名字?经营艺术品交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不是所有的朋友我都想交。」查觉到Nita喜欢Sam,又联想到Mon的装扮,伊景问道:「妳喜欢红色系?」
Sam挑眉,低头确认了一眼自己今天穿的是黑色裤装,「不。」但也不讨厌。而且比起自己穿,她觉得红色系穿在Mon身上更好看。不过她没必要跟讨人厌的家伙说得这么详细。
伊景扯起一边嘴角,笑得意味深长:「看起来这位Nita小姐不太好对付。」
为什么从红色话题跳到Nita好不好对付的问题上了? Sam满头问号,但作为公司门面交谈的场合,她还是让自己保持面无表情。「妳想说什么?」
「我们来谈交易吧。」
「照片的替代方案?」
「不,与照片无关。单纯是我另外想跟妳做的交易。」
Diversity已经与Nita的公司Creative Event and Exhibition恶性竞争一年多,即使如此公司仍能维持小幅成长,还有野心想跨足新领域,伊景认为Sam的经营能力不错,如果有充足资金的话,未来的发展应很乐观, Diversity应是值得投资的公司。
徐伊景当然事先已经看过Diversity的资料,她粗略举了几个数据引证,诚意十足。
「谢谢妳的赏识。」这是今天目前为止,Sam对伊景语气最平缓的一句话:「但我开公司是因为想自由做想做的东西,没有余力处理合伙的事。」
「不算合伙,只是投资而已。我不会干涉妳们的任何运营事务,我给钱,妳们负责赚钱后把我应得的一份给我,这样就可以了。除非哪天妳要转卖或收掉公司,否则我们没有必要交流,我只要求每个月发一份经营报告给我就好,我是艺术品交易商,妳完全不需要担心我们之间有其他利害关系,这就是纯粹的投资关系而已。妳要是愿意,下星期一就可以开始讨论合约。」
Sam直觉想拒绝,但理性上,她想不到拒绝的理由。「……为什么要做这种投资?」
「赚钱还需要理由吗?」
「艺术品交易商也跨行做投资吗?」
「您希望我以个人名义投资也可以。」
「不,我希望以贵公司作为投资方。我可以要求看妳们近三年内的财务报告吗?」
「可以,您想的话,我现在就让人发给您。」
晚上十一点,徐伊景错过了一次重要的约会,但无所谓,她有其他的收获了。
寄发财务报告,也就拨一通电话给金作家的工夫而已。小郡主专心盯着电脑萤幕里的报表,伊景在一旁看着手机里的新闻:前市长Banya的律师试图以Banya的健康因素为由,声请延后开庭,遭法院驳回,明天如期开庭审理。
以后就不需要耗费太多心力在这案子上了,不过,对方大概不会这么简单就让她抽身,她现在无异是Banya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们绝对会死缠烂打继续要求她的协助。徐伊景盘算着这事的后续走向、有什么剩余价值没有。她的目光落在新闻照片上,平静得像是在浏览首页推荐的日常生活小技巧。
「伊景小姐,我希望下星期一就能讨论签约的事。」
小郡主仍然是刚刚那一副专注认真的表情,一点也没有特别兴奋的样子。每个人都有各自隐藏情绪的方法,看来这个表情就是Samanan郡主用来隐藏情绪的面具了;还不错,伊景想,虽然不够从容,起码看起来很诚恳。
「可以。」
「另外,我也答应妳们撤掉照片。」
徐伊景眯起眼,这可是意料之外。「妳不等等先看过世真跟Kornkamon小姐的替代方案再决定吗?」
「替代方案您已经提出来了。有这样的长期投资,拓展计划稍微不完美一些,也可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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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Diversity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的事了。徐伊景跟Sam约定好讨论签约事宜的时间,淡淡一句「该去接她们两个了」,两人便收拾东西下楼找世真和Mon。
在Sam看到世真小姐和Mon一边小酌一边聊得和乐融融的样子时,她不免有些被遗弃的不平衡感──当她在楼上跟盗画贼之王搏斗时,这两人却在楼下喝酒?而且Mon看起来微醺的样子更让她觉得专属于自己的东西居然被世真小姐这个陌生人给分享了。拜她们两人在家里养成的饮酒习惯所赐,Mon的酒量算是不错,看过她微醺的人可不多。
「走了,Mon。」
Sam拉起Mon的手就走,连招呼都没再跟人打一声;倒是一只手被拖着走的Mon,赶着在被拉出门前又急又满是抱歉地向伊景和世真道别。
世真热情挥手回应,像是哄孩子那样。她老觉得这两人只要站在一起,就散发出某种冒着粉红泡泡的可爱气场,让人想给她们泡牛奶、哄她们上床睡觉。
「Samanan郡主愿意撤照片了?她都没问我们想了什么替代方案。」世真一边满怀母爱看着两个孩子牵手离开,一边问。
徐伊景轻笑一声,「我如果没跟郡主下来找妳们,妳打算继续耗到什么时候?」
「她居然真的答应撤了?」世真真心意外,不带夸张或恭维。毕竟像郡主这种脾气又硬性格又怪又不要钱、还偏偏有点背景的人最麻烦。
徐伊景瞄了眼表,「走吧,该回去了。」
世真走在后面看着前方徐伊景一边走路一边甩啊甩的手,想起刚刚小郡主牵着Mon离开,她都不记得自己上次跟代表nim牵手是什么时候,她们在某些天时地利人和齐备的难得吉时会顺势牵,但十指紧扣还不曾有过,她们两个恋爱谈了很久,但花在恋爱的心思实在很少。
世真抓住了伊景右手摆向后方的时刻,精准捞起她的手,十指扣住,并肩,皮皮地笑着看徐伊景。
徐伊景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对世真而言,不用说什么也就足够了。李世真是唯一被徐伊景默许可以对她做任何事的人。
可惜这段路不长,她们很快就走到车旁,一坐进车里关上门,气氛就不一样了。
「还是花了钱,比原本预期得多,但划算。不过,在这之前──」徐伊景面无表情、口气平静,判断不出她是什么情绪:「妳是怎么知道我今天晚上跟C法官有约的?」
世真微微一愣。她是打算要拖延徐伊景的时间没错,但她没想到伊景会知道。
「……今天早上我听说Banya的律师声请延后开庭的时候,我托记者朋友去问了,法院那里说午夜十二点前会给出裁定结果。您今天中午和下午都有重要餐会,C法官今天晚上有会要开,所以,我想只能是今天晚上至少八九点过后了。」
「你连C法官今天晚上有会要开都知道?」
「那本来是要由我跟进的线,代表nim。」世真苦笑:「您今天晚上预定要做的事,本来也应该由我去做的。」
话说从头:A企业是目前症要D的白\手套,徐伊景要掌握A企业的动向,就需要找个线人。 Mongkhon Bthbathsnabsnun是A企业现任高阶主管,他答应做线人,条件是要协助他弟弟,即前市长Banya取得无罪判决,律师是他们自己信任的人,画廊这边只要协助做些台面下的事就好。
比如抹除证据、比如取得法院裁定许可延后开庭。
本来这条线是交代给李世真处理的,相关的人脉、消息来源都是她在经营,直到上星期的灭门血案发生,被害人之一也是曾经帮过Banya的人,她们才发觉Bthbathsnabsnun家族做事斩草除根,帮过他们的人若非有密切利害关系、成为利益共同体,要嘛就是失踪;只是上星期这一桩算是失手,不知道怎么搞的捅大了变成重大刑式案件。
在那之后,徐伊景自己接手了这件事,给李世真派其他工作,她当然清楚伊景的用意是什么。
「妳觉得我处理不了?」伊景问。
「那么您把我调开,是因为觉得我处理不了吗?」
「是。」
预料之外的答案,世真一愣。
徐伊景轻笑,「妳不是我,不要妄自猜测我的想法。我确实认为妳处理不了。妳以为所有跟Bthbathsnabsnun家族扯上关系的人下场都不好吗?这是面对面的斗争,对方如何对待妳,取决于妳。那些被处理掉的人,说白了是因为他们让对手认为那是可以运用的手段;对狮子而言,它想怎么处理一只兔子都可以。但如果面对的是势均力敌、甚至更强大的对手,他们还会认为可以用那种方式处理吗?」
「但是,狮子不会因为遇到比自己强大的对手,就乖乖变成兔子的。」世真望着前方,尽力让语气神情都显得平静。「既然他们是可以动用那种手段的人,就表示他们的底线已经超过一般限度,这和他们遇到的对手强弱一点关系都没有,和他们打交道的风险太高,我不可能让您去冒这种险。」
「我说过,不要妄自猜测我。妳认为他们的底线超过一般限度,那么妳又认为我的限度在哪里?什么叫『一般限度』?这就是为什么妳一定会输给他们,所以我必须把妳调开。」伊景平静开车,车速也和她的声音同样平稳,无有起伏,不快不慢,「我说过普通人是没有办法在战场存活下来的,所谓的『一般限度』,那种普通人用来给自己划舒适圈、自欺欺人的东西,还是趁早丢开吧。」
「那并不是自欺欺人、毫无意义的东西。跨过那条线,就会成为怪物了。」世真看着伊景,「我不会让您成为怪物的。」
「妳以为我是在害怕他们吗?害怕强大的对手、害怕他们会做出来的事?人的价值是在战斗中决定的,选择了什么样的对手,也就选择了妳的价值。我说过我喜欢做别人做不到的事,我要去的是一般人去不了的地方。」徐伊景勾起嘴角,「我很期待和他们交手。」
「那就让我和您一起。」
驾驶座周围的温度瞬间下降一度,世真仍定定地看着伊景。
「我说过我不会让您变成怪物的,我会找到让您不必成为怪物就能打赢他们的方法。而且,既然是能得到您肯定的厉害对手,那您一定会需要我的,我是妳打造出来的万能钥匙,妳培养我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现在就是利用我的时候。」
「世真呐──」
「您不让我单独做的事,我也不可能让您单独做。」
这时间路上的车不多,徐伊景油门踩得一点也不客气。
车里安静下来,世真直视前方,眼角余光却在各种角度的玻璃倒影里寻找伊景的脸。她们现在在争论,气势不能输。
──但世真能感觉到伊景的心情其实还算平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她暗自叹了口气,不能生气。一激动,吵架就容易吵输,在代表nim松口前,她都要克制自己冷静点。
其实她的心情本来也还不错,打从听说小郡主愿意撤照片的那一刻起,她就觉得这几天的大任务已经结束,其他事都可以先放一放。
要求Diversity撤照片,算是抹除证据的工作之一,但由于Banya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有这张照片存在,也就不至于招致Banya的「斩草除根」,S画廊帮忙处理也无妨,毕竟基于其他原因,Banya的官司还是赢了会对她们更有利一些;其次,是小郡主若真的刊出这张照片引起注意,很难说Bthbathsnabsnun家族会不会对郡主不利、指不定又弄出什么刑式案件,所以世真一直密切注意这件事的进行。
她原本并不期待代表nim能跟郡主谈出什么结果,毕竟郡主的脾气太硬、两人又互看不顺眼;她认为要说服郡主,得拉拢Mon,她应该是最知道该怎么说服、也最能说服郡主的人,只要给Mon足够的动机去做这件事,撤照片就不成问题。
跟Mon在咖啡厅把替代方案谈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的小酌就纯属拉近关系兼拖延时间了,最好能拖到法院正式宣布裁定结果、至少今晚就能阻止代表nim继续涉入Banya的官司。
至于今晚之后,明天和接下来无数的明天该怎么持续避免代表nim跟Banya接触,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世真觉得自己过了度秒如年的不知道几分钟,倒影里的徐伊景才笑了一下,「赵理事今天晚上参加的聚餐,是泰兰德的几个企业家给他们年轻一辈的接班人办的联谊会,除了他们自己的第二代,还有其他年轻企业家参加,是拓展人脉的机会。但听赵理事说,A企业的负责人A先生,带着他女儿跟几位其他老企业家在一个包厢里谈话谈了很久,妳觉得呢?」
听起来是转移焦点,但徐伊景不会聊没有意义的事。
「其他几位老企业家,跟A企业有密切合作关系?」
「表面上没有,私底下有。他们都是跟症要D有关联的人。」
「A要让女儿接班了吗?」
「有可能。但她女儿有自己的公司,如果短期内没有让她回A企业任职,妳觉得还有什么其他可能?」
「他要让他女儿的公司协助他们跟症要D之间的工作?」
徐伊景点头,「目前看起来,这个可能性比较大。而我刚刚在Diversity看到他女儿了,Nita。赵理事在餐会后把她的照片传给我,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这可是金作家的症商大全集里没有列出来的人,Nita的公司不大,也和A企业的经营没有任何干系,更与症志无涉。伊景与世真是在查阅Diversity资料时,知道Nita的公司Creative Event and Exhibition一直和Diversity对着干,但并不知道Nita就是A先生的女儿。
她继续说道:「我刚刚说我比预期的多花了点钱,但值得。之后画廊会给Diversity长期投资。Nita一直与Diversity恶性竞争,是因为她喜欢Samanan郡主,既然Creative Event and Exhibition的动向跟Diversity有牵扯,只要我们这边能掌握Diversity这条线,就能摸到Nita的消息;如果A先生打算让Nita参与症要D的工作的话,那么掌握Nita,比在A企业里放线人更直接更好。这条线后续的布署我会让卓跟作家处理。其次,Diversity应该能赚钱,这笔投资不会亏本,手中有能用的媒体公司也是好事。」
「您是因为Nita所以才放弃跟C法官见面?」
「不,我也是在赵理事参加完聚会后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所以Banya先生的官司──」
「无所谓,我们不需要别的线人了。不过他们的官司如果能赢是最好,那之后也许我们还有机会合作。」
「跟Bthbathsnabsnun家族吗?」
「嗯。但不急,毕竟他们自己要先处理官司。」徐伊景顿了顿,「我们还有时间慢慢准备。无论是要充分利用他们、还是要对付他们,我们都还需要累积更多实力,今天的额外收获给我们争取了很多时间。」
──徐伊景用了『我们』。
这就是代表nim对刚刚的争论的最后答覆了。
世真松了口气,嘴角抑制不住地飞扬起来,「是,代表nim。」
「车子里没有别人,妳不需要一直用敬语。」
「是,代──伊景。」世真靠在座椅上,侧过脸看着依然一脸平静的徐伊景。
世真自己并不那么在意称谓,反正无论喊哪一个,伊景看向她的眼神永远会比看别人时更温柔一些(尽管真的只有一些些)。
还有几分钟就14日情人节了。在无数琐事的夹缝中,此刻,外头只有零星几辆偶然同向的车,夜色下的一切声响克制而轻微,路灯清亮却不刺眼,仿佛有双手捧着整个世界,小心翼翼地托在梦境的边缘,现实与意识的界线模糊起来,虽是清醒着,也游离着。行程表里的大小事务暂时抛离在车外,车里只有她们两人。
这样的情人节就很好。虽然约徐伊景吃晚餐的本意是要拖延时间、阻止她和C法官会面,世真还是对晚餐有些期待的,她们的工作太忙,真的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不过,没能一起吃晚餐,可以像这样共同拥有安静的五分钟也很好。
最后,世真问出了她今晚的第一个、也是唯一还没有得到答案的疑问:「您知道我是为了拖延您的时间才约您吃饭的,那为什么没有拒绝我?」
「A企业的线人,有很好,但没有也无所谓。」伊景依然平静地望着前方开车,依然不咸不淡、让人判断不出是什么情绪。「明天再来Central Village吃饭吧,今天晚上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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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Sam开车,Mon坐在她专属的副驾位。气氛悠闲,午夜的马路无车,音响放着她们喜欢的歌,Mon有一句没一句地轻轻哼唱:
You, 30, but intelligent
(妳30岁,却无比聪颖)(注二)
Now all them other bitches so irrelevant,
(现在其他女人都不再重要了)
……
With you, it's a better me
(最好的我,是和妳在一起时的我)
I guess what I'm sayin', I guess what I'm sayin'
(我想我是要说,我想我是要说)
I guess what I'm sayin' is, I
(我想我即将说的是,我──)
──「I fuckin' love you(我超爱妳)──」Mon一面唱一面看向驾驶座,Sam像是早知道她会这么做,也同样正唱着这一句,一边伸手揉揉她的头。
Mon扬起嘴角笑起来,这个人,又幼稚又成熟,而自己是唯一能看到Sam的所有部分的人。
看着玻璃倒影里,坐在副驾驶座的自己,现在的她,工作上一向是超额完成、跟Diversity的大家也相处得很好,虽然极力避免被说闲话的生活实在过得很累,那意味着所有事务都要被以最高标准要求,但无可否认,这一年她的历练与进步都远超预期,一年多前刚从学校毕业没多久的自己,绝对想像不到一年后的自己能成为现在的样子。
她的努力方向是对的,仅仅确认这件事,就已经足够了。
她仍然还没想好自己究竟该以什么样子和Sam站在一起,但或许只要像现在这样全力以赴做好所有想做的事,时间自然会有答案。
也许是微醺的酒意加成,她觉得昏黄路灯照耀下的平坦大马路,气氛也不输刚刚的咖啡店,尽管看不清远方,但很舒服;要是能开车蓬吹吹凉风就更好了,她觉得脸颊正些微发烫,可惜Sam容易偏头痛,算了。
刚刚世真小姐嫌奶酒不带劲,不知道溜去哪里的商店买来好几瓶韩国酒,还连咖啡店的店员都各请了一瓶,Mon模模糊糊地想,有点后悔刚刚没问清楚那是什么酒,口感还不错。
曲子已经轮到另外一首:
……I drink too much and that's an issue but I'm OK
(虽然不小心喝得太多,但没什么大不了)
Hey, you tell your friends it was nice to meet them
(嘿,妳告诉妳的朋友们,很高兴能跟她们见面)
But I hope I never see them again
(但我以后不想再见到她们──)(注三)
──But I hope I never see them again.
歌曲还在继续,Mon忽然伸手关掉音乐。「Khun Sam,您觉得Khun Nita怎么样,喜欢或讨厌她吗?」
「我从来没喜欢上她。」Sam充满警戒地闪电撇清,但随即一脸疑惑,「为什么要讨厌她?」
「她把Diversity这个档期的业务都抢光了喔?之前好几次也抢走了我们的案子。」
「那是工作。无论她做什么都没有错,没什么好讨厌的。」
符合恋人也符合CEO身分的满分答案,过关。
「那,Khun Sam,妳觉得世真小姐怎么样?」
「很好啊。」
「怎么个很好?」
Sam想了一下,「是个好人。」
Mon点点头,「总觉得妳好像拿她没办法呢。」
Sam看了Mon一眼。
「我们之前跟XX慈善基金会合作,妳也没有因为她们是好人就妥协了──」
Sam又看了Mon一眼。 Mon好像在生气。
「停车。」
「……」Sam有些慌,连带着看Mon的眼神都有些像小动物。可她没搞懂Mon在生气什么。
「停车。」
Sam乖乖把车停在路边。
「手刹车拉起来。」Mon的语气表情很平静,甚至还笑着补了句:「亲爱的。」
Sam有点毛骨悚然。
Mon满意地看着Sam完成了指示,开门走下车;Sam想说些或做些什么但情况太诡异了,她脑子一片空白,看着Mon绕过车头,走到自己这一侧,拉开车门、探进身子解开Sam的安全带、放低驾驶座椅、进车关门跨坐在Sam身上,动作一气呵成,Sam还来不及反应,Mon伏在上方,一手抚上她的脖子,指尖沿着脖颈线条往上游弋,直到轻轻抵住她的下巴。
「妳只能对我没办法。只有我是可以让妳没办法的人,其他人都不可以。」
现在是午夜零点零五分,已经是14号情人节了,黑色星期五已经过了。就算还真的会召唤出什么东西,哪怕是Nita+Diversity全员大礼包一起出现来个丧尸围城,她也不介意让她们见识完活春 宫后再同归于尽。
情人节就该有情人节的样子。
fin.
注一:印象中看过Becky在直播里说Freen不喜欢蛋糕。
注二:原歌词为20岁,Mon哼唱时改成30岁。
注三:前面一首是Bazzi〈I.F.L.Y.〉,后面一首是The Chainsmokers〈Closer〉,两首都在FB的车内直播里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