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烟火冷寂前告诉你

第5章 坠入惊蛰的雨

晴日朦胧的裹挟在雾色的浓云里,偶有几丝突兀的光穿透,重重地栽在绸缎般波动的烟渺里,像是把天空化作了支架似的,交相辉映成了十字状,兴许是根基不稳,总摇曳着上下跃动,分不清是倒悬立在天空,还是正正的挺立。


月落珠浮,清晨的露水总能捕捉到每个日出时最明亮的光,洗手间里早早就起来的我原是清醒的,又睡了一觉后显得太糊涂,才洗过的头发扬撒着薰衣草的淡紫色气息,可惜却拉帮节派的理成一团,散又散得不彻底,分又分得不太清,这是最烦的,只得久弯着腰,似佝偻了的月亮,用手再洗一次头。


嗯…湿漉漉的感觉不令人欢喜,发尾粘成一团,像是披上了满头厚纱。


嗯,嗯,嗯。

我像只落了水的野猫一样使劲地甩头。

卯足了劲儿也不怕把自己摇昏。


啊——也是有些不幸运的事,比如说一不小心双眼就下了重重的大雨,只能把瞳孔当作雨伞,坚持不了一下,眼睛便酸得生疼。

也许是真的睡昏头的原因吧,家里好像是有吹风机的,原本不想拿来使用的,但光靠甩的话肯定是没办法解决的,连睡衣也会被打湿的。

所以啊,所谓人生就是难逃过无奈的接受呀,连妥协也是最不留余地的。


——果然我很擅长升华主题

嗡嗡声回荡在洗手间里,像是耳机躲藏了蜜蜂,有些不安。

因为平常都是用毛巾擦干的,所以一个人用起吹风机来不太熟练。

——哎?!既然平常也是用毛巾的话,那现在为什么不继续用呢。

也许今天的精神真的不太好。

心想着拿都拿了这样理所应当的理由,我用微微湿润的手推动按纽。

感受着风力的反推,把手挪到了身后,温暖的感觉从后脑勺蔓延起来。

让人很想再睡一觉……


噫!好烫!思来想去的话热量全聚在一点里,像是可以把头烤熟的方法,让我马上清醒起来,左上右下地来回转了一分钟也算是干了吧,拿着梳子打理了一会,就该去穿衣服了。

内衣外依旧是不用经思考的白校服,据说学校的衣服本来只是普通的短袖,但为了有些设计感就改成了白衬衫,可千篇一律衬衫什么也突出不出来。

所以设计师又加了一条红领带,这下的确有了些别样的色彩,显得全校都像中介。


因此大部分学生都会私加一些装饰,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但为了形象,我也会在领口处追加一条横躺的领带,让它耷拉下来系成对称的回环,余下的部分就是心口的大蝴蝶结。


但除了里层以外的穿衣就需要思考一下了,五月份的天气还留着冬天的余韵,但穿太厚又会感受到夏天的恶意,所以我选择了一件镂空面很大的宽毛衣,颜色像绫安同学的发色一样,说是卡其色但又显得惨白,说是白色又像添加了一些扉页里的褐黄,显得很可爱。


外套和裙子也是一样的套装。

要说起来的话,今天穿的和昨天似乎基本没有什么区别。


为了防止我年纪轻轻就得了阿尔茨海默症的可能出现。

我做出了一个巨大的妥协,也就是换了一件长得很像雨衣的黑外套。

但这样好像也不对,会全部遮挡住内衬的啊。


——可是穿都穿了,就这样吧…

叭嗒叭嗒,用手提上小板鞋,让它游离在白袜之间,在最高处与其贴近,昨天系的鞋带还没有松,这象征着它的伟大功勋。

又耸了耸肩,舒展一下身体。


拍拍口袋,关键的道具、信息时代的集大成之物正睡在里头。


临近出门了,我又看了看手机,刚好来了一条沮丧凄冷的消息。


绫安同学今天因感冒请假了啊…

我的这一天里将会少了一道温暖心灵的风景,令人痛心…

唉…要变得冷冰冰了呦。


不过,这也是合乎情理的吧

毕竟绫安同学她每天都只穿着短袖来,还总是在窗口吹风,她身体本来就很差,一直保留着这样的习惯,大概会很令家人担心吧。

推开已长久没有来人扣响的大门,将手中的书包沿着右手转动着背到身后。


「我出门了啊」


虽然并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但每次这样说就会有种心安的感觉,就像家里真的有人在等待着我回来,并会说出「欢迎回家」一样。


这样的想法说出来肯定会让人可怜呀…

因为出门的很早,所以我常是不愿意用心乖乖的走好路的。

一是因为会腿酸,二是因为想发会呆。

因为这样并不太正确,又表现出危险的行为和想法。

才总是很晚到校。


走啊走啊,只是很轻的走着,像刺客一样不留下脚步,之前的朋友经常说这一点很像蹑手蹑脚的小猫。


我也不想的,但绝对一生也改不掉这习惯。


虽然路上总是会想着许多乱糟糟的事,但现在我打算掷出一个暴论。


「离家至今总的一切事物,都没有意义」

很显而易见,马上就有大儒为我辨经了。


「但现在有了,因为走过长街的我已经开始了思考,万物的意义由此产生」

嗯,很好的找补,我认可。


一直让思想乱飞的话,时间过的就像在疾驰。

走过流水桥旁,青潭浮着几片花瓣,这个季节的花朵总是还没感觉到盛开就枯萎了。

粉扑扑的,分不清是不是樱花,但我倾向于不是。

走到水面与路并驾其驱的地方,我有些想验证自己的想法。

于是将十指并排伸出,又连串在一起,拟着小水瓢,虽说并不太像吧,一乘水也全都流走了,但这不重要,再大的缺漏也落不下花瓣。

春天的水在指尖溜走,留下了一握花瓣,我仔仔细细的观察了好久。

「吼吼吼」真的是樱花啊,尴尬的怪笑使我更尴尬了。


虽说这根本不会有任何联系吧,但机智如我还是把一件小事与今天的运势相交了。

所以为了今日的幸福,我打算浪费自己的人生去找到不是樱花的花朵。


好了,认死理的铃井织烟,开始大检查运动吧!


失败了…


至少就事实来说是这样。

河上的落花真的全是樱花,但我还是欺骗了自己,将樱花看作了桃花。

其实刚才做的事才是真真切切的毫无意义,因为我家附近的园区是统一种樱花的。


但没关系,我的猜想「正确」了。

今天一定有梦魅以求的事发生,如果没有的话那就是明天发生!


行至环路群楼,街上的广告牌报道着昨日本州岛的大海啸,听说很波及范围很广。

但我对自然灾害普遍没有太大的敬畏,尽管我是一个怕疼怕到不敢打耳洞的人。


兴许是我足够幸运吧,暂住过的地方总是在搬走后才迎来天灾,导致我对海啸之类令人窒息害怕的事物不够在乎。


仅有的那一丝恐惧还是因为害怕大风把家中尖锐的东西吹得乱跑。


害怕它会不小心勾伤我。


风声很重,像头上沾满了污水的云,吹得红绿灯变化色彩,天空垂涎欲滴。

有些不安的左探右寻,包上的装饰在,但守护它的雨伞已沉入岁月,这时就需要去祈祷了一下上天了。

虽然脚下渐渐加快的步伐似乎已经将我的不信任暴露了。

我不是很喜欢下雨啊

下雨就会把头发全都打湿,连发型也都无法维持,虽说我似乎也没有什么发型,但依旧会令人倍感长发的不易,不由的暗暗发誓在暑假就要去减短些。


也许是因为畏惧雨的野蛮吧,今天来的早了些。


学校建在平地上果然是有优点的,一走过保安室就豁然开朗。


心旷神怡的大操场摆在眼前,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但初中的时候可就不能了,我的初中建在山头上,是远近闻名的野鸡学校。


得要死要活的把自己拖上189层的台阶,才能看见芝麻大小的操场。


这算是能取到欲扬先抑的效果吗,显然不是,这就是一篇扬短避长的小作文。


今日风平浪静但却波涛汹涌,风咆哮的咬下我的头发。


操场上还是和剧本一样,有许多我生命中的龙套角色随机刷新。


有人追着跑着,大概是初中生吧,因为他们的身高暂时还比不过我。


这样一想也有些后悔,早知道初中就也来这里上了,可惜当时可能做不到吧。

篮球社的人打着篮球,虽然不是很明白十五度徘徊的春天为什么要光膀子,但这一定有其道理。


一眼就能看出是情侣的人,故作矜持的相隔一米绕着操场行走,又时不时的拉近距离,像麻雀一样伸着手试探,好暧昧啊。

树荫下的天空与更为宽广那一部分没有什么明暗差别,但还是有人选择待在树下读书,读的是夏目漱石的书,具体是什么看不清。

虽是师生关系,但大言不惭的我还是更喜欢芥川龙之介的书。

如果要问为什么的话,那就是怕死后被人拔头发。


绕过操场,走过楼梯,风声飘渺,妖娆多变,看来今天也是普通的一天。

转身抬头,走向班门口的走廊…

有好多嘈乱声色上下左右飘浮而至耳边,难道已经开始早读了吗,不敢相信。


嘶嘶嘶,像是煤气罐一样,是风愈发狂野,挤开了世界与窗户,撕出一条深渊。

无力是岁月在眼前静滞,又被扶摇起兮来的风打碎,像吉他拨片应弦分散。


叭嗒…叭嗒…

自然造就出的节拍器,只负以呼喊之名一息一刹,便猛然折断。


风声一锤定音,光影疾坠而下倒悬竦竦,天空十字状的快速堕落,是无数双脚在廊间踱步

回廊里、教室里,十分晕人的眼睛凝视着。是在看谁根本不用思考了吧,我身后可没有人。


所有人瞳孔里都写下了文字,声嘶力竭地呼出希望的余烬;悲鸣至极地背负惊慌的烙印;


看不见之地有的刻下无助;有的镶满指责;


但所有的眼眸在看见我时就消散了,纷纷逃开避开。


在我有些疑惑,想询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所有人立马将身体回避,抹干净不留下一丁点责任。

像干老多年岁月所遗下来一群木偶人,关节卡顿地避开,只少了齿轮声。


在中间为我留出道路,一直延伸到班主任身上。

这是在演什么恐怖片吗,很古怪啊,如果要我评分的话我肯定打一百分。


我放松的心态值得肯定,毕竟如果再不找些奇怪的理由说服自己的话,我一定会选择转身就跑。


路的尽头是班主任从未表现过的狰狞,她也用瞳孔抓住了我,不是看向救命稻草还是待宰羔羊,又或者都是。


还未回过神来,一股撕扯猎物的力量就强加在我的双肩,像是要把衣服都扯破一样,这是一种最原始的恶意,分不清是给予还是觊觎。


话语从心口迸裂而出,咬着牙像吞噬着战利品。


「铃井织烟,老师上周让你处理的事,你有好好完成吗」


她在尽量着压抑着自己的诘问,却又不免露出几丝愤怒,她没有把话说全,但我知道她在问什么。

事是什么很好猜,我的记忆暂时还不准许我忘却昨日产出的记忆。


可时间从充裕到回忆里又为什么这样紧凑呢?


当把眼神对上佐仓时,她果真也在回避我,多么悲劣,像食腐鬣狗留下连珠状的口水。

我不会如实回答,因为做了没成功和没做的差别太多,收获的代价自然也不同。

不论今天发生了什么,我都不在乎什么代价。


权当我是一个置身事外的学生吧,洪水滔天也自有人治去。除了几句责怪便不会有什么,我很确信。世上缺水不会因为我浪费下一滴开水,即便一打开门就是谁人的残躯,也全都仰仗于老师的不做为。

我觉得无所谓,但她勒得我很疼,所以我打算吐出一段真假参半的箴言,暂时箍住身上不适感的源头。


「佐仓同学昨天让我去调查与管理班级内可能发生的校园霸凌事项」

「我已经做了详细调查」

「我校近日以来打消不断的各种校园霸凌事件,主要源自于个别学生过分的高傲与少数学生所展示出的自悲感之间的矛盾」

「我正准备在今天展开行动宣传相关事项,尽最大努力改善校园环境」


不要管我所说有几分真实,只要用胸有成竹的语气说出一些假大空又好听的话就够了。


校园霸凌难听点不就是纯粹恶意提纯出的事物,大家都心知肚明,「极个别」「少数」也和笑话没区别,学校一年能有几十起事件,不都和和稀泥般被时间淡默了。

所以正确性不重要,说出这样的官话主要意图都在「昨天」两个字里。

瞧,老师明显愣了愣,回头看向佐仓,顺势留下进门的空间。


看来我已经稍微撇开了自己的责任,我从角落走进教室。


会是哪个倒霉蛋和哪些个大坏蛋呢?

是否会给我一个良好契机呢?


这些老早就想问的事现在正把答案揭示。

略带笑意地推开门去。


还有寥寥几个人坐在教室里,呈着圆环形,恰好以绫安同学的桌子为中心。


而绫安樱桌子上粗大的文字很贴心地不会让人有任何困惑。


我凑近了看看,充满恶意的文学向纵深发展,大概是用刀刻过后再用黑笔刷了一遍,内容大概是「去死」「婊子」之类的话,和电视剧里演的差不多。


不知不觉地把笑意收紧了些,我想再靠近些分辨字迹,却闻见一股恶臭,是一种劣制油漆与腐烂的肉相结合的味道。

我捂住鼻子向下探,桌子里满堂腐臭,大概有死老鼠、死蛇的头、大概是网购的一堆分不清死活的蟑螂,以及一些露出内脏的鸟。

恶意溢于言表,像是下一秒就会聚成尖刀。

将樱树的花砍去,像剃去头发一样。

将绿树的皮剥去,像撕扯衣装一样。

将繁茂的枝头削去,像刺穿胸膛一样。

将参天的树干劈去,像杀死人一样简单。

然后又装作事不关己,像双手从未沾满鲜血一样,回避着死者像生前一样鲜活的眼,有些可笑。


哇,真可怕呢…


我知道人总会死,谁也不例外,绫安同学与我也并不是血浓于水的关系。

即使是家人离开世界,我可能也只会装作悲伤的流泪。

毕竟我和亲人的关系没有那么紧密,算得上冷淡吧。

所以樱同学真的很特别,特别到我不敢去想象出绫安同学仅剩空白与虚无的眼,与永远不会再张口说话的嘴,以及冰冷的双手。


所以如果真的会有这么一天,我希望我们永远是陌生人,因为我一定会因此悲伤啊。

没由来的沉重大约有50克在心中,也不知为什么。

可我们根本就不认识吧,一定是某种突然的依赖吧。


或者是像明明才听见风声,却只能看见满地碎花一样的遗憾,所以我现在并不太平静。


说得再过些,我有些愤怒吧。


这不是像某个无所作为的家伙一样为工作而恼怒。


大概像白纸上泛着铁锈味的红色一样,那是简单又纯粹的血。


我站起身来扫视,先前定在身上的眼光一个不少。


视线弥散着情绪的味道,恐惧、疑惑、害怕、回避、愤怒、指责交杂在一起,偶尔与我对上,偶尔轻轻错开,我假装视若无睹般在鼻前甩了甩手,又木讷的抚过桌上粗糙的划痕,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食指在磨擦中升温。恍惚间,我仿佛看见手烧起来了,烈火从指尖逐渐吞没手心,将皮肤烧焦成炭黑。

双手、目光、还有我,此刻都挥斥着无比浑厚的烈度,名叫“伸张正义”的柴火,点燃了早春本应有过的霜寒,让空荡荡的室内燃烧起来。


「我该做些什么呢……」


凝视着每个过路人的眼睛,大家却都在对上目光后匆匆逃窜,用躲闪的动作绘生绘色的展示无辜。

矛盾的苗头已冒出端倪……进入一场负面循环:寻常的霸凌事件是会让不负责的老师头疼的事,无良教师一感到头疼就会把怒火撒到学生上,学生与学生之间会产生不满,不满的最终受伤者无非是霸凌者、或被霸凌者……而霸凌者本身…就不是会被法律之外的事约束的人……次等的心会生长出恶,而恶会在一次又一次的循环中强加于绫安同学身上,最终,一切无可挽回……


而如果不是今天、如果不是绫安樱、如果不是我,没有人会愿意处理这桩烦心事

「别人的事与“我”可没什么关系」就连我也会这样自私的想……


可…要怪就怪她是绫安樱,而我是此刻的铃井织烟吧……


这件烂事……我管定了。


「要插手的话,还是先看看谁像“嫌犯”吧」


嗯……左右扫视了一圈,没什么收获,大家都很无辜的样子,如果非要说的话……我的名单也有重点圈画了三点,嗯…可供遐想的三点人影。

因为正巧有三个站一块的人不约而同的躲开了视线,不愿看向我,动作幅度很大,相隔数米也透着一种心虚,值得仔细观察一下…


「嗯……嗯?」


在假装使用脸上不存在的单片眼镜迷迷糊糊的看清三人后,我真的有些想为自己辟谣,这个判断可真的不是因为一己私欲而产生的错误与冤枉──只是因为我眼中最有嫌疑的人,正巧是她们三个而已。


于我而言,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如同干柴烈火随风声延展,在草场上燃起一场值得期盼的等待的浪潮。我也承认,我真的有些按捺不住激动了,不由自主的想放声大笑。


嗯……我果然是个病态的东西,什么为绫安同学而愤怒啊,为了伸张正义而行动啊,都被此时的兴奋衬托的很假,像是在表演木偶戏一般。


也许……这真的只是在让自己想做的行为减少一些罪恶感而已吗。


入学时对绫安同学突如其来的好奇心,要是用钳子把内心都掀开,抓出滑溜溜的真心话,可能也就是觉得她身上有好多影子,好多曾见过的,曾经相处过,却已然割舍的人的影子。


日出时冷淡,午后时酣眠,不时的欣喜,长久的孤独…

到底像谁呢?妈妈?姐姐?爸爸?还是童年的我?完全摸不透。

也许就是因为不懂这样毫无韵脚的她,才会如此想靠近,触及,解剖,总结……


这份心情有多奇怪,连带着的自私就越发丰厚,情绪正推动着大脑的齿轮如水车般递加,熔铸铁水,凝作决心。

那是一种自私的心,一个假装正义的心,也是一颗纯粹的野心。


「其实就是为了自己,才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的吧?」


「不是哦,做为班长可有义务保护同学」


「那为什么在同学受到霸凌时会这么开心?」


「因为能顺便断掉没用的人际关系哦」


「伸张正义真的全是优点吗」


「伸张像我这样自私自利的正义大概全是优点吧」


「到底为什么要做这样麻烦的事呢,置身事外才是最好的选项吧,让学校来处理这种事不就好了?」


「学校是不会在乎这样的小问题的,只会在问题积攒至尽头时再象征性的道歉……而如果非要为我接下来会做的事做解释,那恐怕就是因为我是个护食的笨蛋,而绫安同学她──迟早要成为我这个笨蛋的所有物,」


「对,就是这样。」


虽然总在颅内和自己展开大辨论,但这回我说服了自己,我告诉我「现在双手止不住的拍打大腿,只是在为自己长久以来正确率极高的直觉而欣喜,也只是在为自己此时的不良想法而痛苦,而我可是的的确确的正在因绫安同学而痛心的,对…就这样」



哦!和自己争辩站在原地了好久,忘了介绍一下,瞧,右手边黑板前的三个“嫌疑人”,是长谷川、吉田、相原三人组,唯一可疑的人士,如果要问判断依据的话,那就是符合我的期待?今天真走运!

啊不对,依据其实是直觉──至少比连蒙带猜可信些……

请不要嘲笑这份直觉哦,毕竟你不能要求一个普通女高在现场化身侦探查案,先猜猜再说吧


有了大概目标之后,证据似乎也就跃于纸上了,这就像对着答案推过程,再多不切实际的假想也能成为证明方式。


我蹲下身子,用指尖描着弯折的线条。

手法很不熟练呢,如果仔细看桌子的话,就发现桌上的痕迹并不是单纯的黑,是在光影的衬托下会显出明暗面的黑色。

而左边的色彩明显厚重于右边,并且相较右侧更杂乱。

有可能是先用黑笔在刀削的并不算平整的桌面上写字,因为没有太多经验,所以才在写的不顺时又买来了油漆。

字体多看几遍也就能发现油漆刷下的文字明显是在仿照左边黑笔的字迹。

但独有一些字眼的转折处总是相较其他更浓些,像是蝌蚪挂在了树上一样,显得十分突兀……这是吉田的习惯,很难认错。


不出意外的话,基本可以确定她们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因为有些地方的油漆甚至还没干,基本可以断定是后买来的。

死亡的生物普通有一层白色的类油脂物质,多半是网购防腐用的。


……简单的证据有了,那……动机呢?我想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释,她们三个人没有迫害绫安同学的动机……甚至没有一个人有做出这种事的理由。

一个从来是第一个出到校的人,一个从来不与同学交流的人,一个从没做错事的人……一个木讷安静的局外人……一株封在瓶子的菊花。

如果非要在这个荒诞的世界找到答案的话,那我的回答是……

这只是她们在毫无理由、没有目的的将恶念肆意倾泻而已……


否则为什么现在表现的是犹豫和害怕,唯独并不是淡然呢?


又一次盯上三人,局促不安已成了她们不言而喻的三层连体雪糕,掩饰恐慌的动作在细节上有所不同,但差不了太多。

相原左右磨着手指,一副焦虑的样子,如果仔细看她的眼睛的话,也许能看见她的眼皮在跳动,瞳孔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大概是不安与一些悔意……也许有悔意吧。


长谷川和吉田似乎想装作轻松闲适,一顿一顿的交谈着。

看着似乎有说有笑,可是笑容总看起来刻板,不停抖动的脚也完全暴露了她们的心情,所以才交谈了一会便相视无言,各自拿出了手机。

但依旧会不时的看向对方,没有放弃想弃交谈的心,似乎准备在手机上交谈对策。


行与动是情与心具象又放大的表达,可供怀疑的选项也许曾有许多,但现在仅限于我的话是零个,虽然不是什么神探福尔摩斯,但这么指向标已让始作俑者很明了。


虽然也可能有其它仇人做事的可能,但就以绫安同学的作息来看的话,似乎可以直接排除。

纵然心里的十字架已然向上偏转入顶端三方,但这就和学习一样,空有太多理论,而不行动的话都是无用的。


原先想试试查监控,但学校十二点至凌晨一点的时段学校会关监控省电似乎已是一种学校共识,当然也可能是在其它时间做的。

但像这样最简单的方法,恐怕谁都能思考到吧,估计不太有结果……

但没关系的,倘若事情真的这样轻易就了结的话。

坦白来说,我不满足。

我等了太久浪潮,可不希望它只是村口的无奇的小水潭。

从十年前的生日被带到那个家庭,当作代餐分食又抛弃后,日复一日的等死就已成了我的生活方式,比起无法见到家人的度日、无法自由的生活、无可奈何的坠入泥泞中,自我毁灭倒也不错……

所以我想要让这件小事蓄势而起,抹去我现在的一切,让自己的人生在不至于死前更有意思些,如果一定要付出什么代价的话,死也可以……


暂时,我的人生目标变成了「为了与绫安同学成为朋友而活……」嗯,好像个痴女啊。

但要达成这个目标的话,我得先让绫安同学活着……接下来──保安亭的监控室


果不其然啊,监控室并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录像。

但原因却和我所想的有些偏差,原来只是学校的监控年久失修了而已?

保安似乎觉得一个学生并不会懂得太多,大概是遵循着学校的命令吐着荒唐的谎话。

「学校不论什么时间都会准时的打开摄像机头,为了保障学生的安全做出最大的努力,绝不存在任何虚报做假的地方,上级领导曾多次派出检察单位进行审查,我校始终都是尽忠职守……所以请同学你不要再侵犯相关规定,私自查询校内安保设施」


是很委婉的说法,至少没有直接将我轰出去,勉强算个好人吧这也许是校长的仁慈吧。可惜啊,我今年不是三岁了。

即使我是盲人,一生都无法看到监控截止时间,光是靠常识也知道这是在胡扯。

既然没有关闭,那为什么没有学生行为记录呢。如果从来没有人在半夜来到学校,那桌面上的东西又是谁写的,鬼吗,那还真吓人。


从保安室出来,总有种怪异的疑惑感,学校似乎总想息事宁人,为什么会这样呢。

按平常来说,既然在恰好的时间抓到了一个典型,难道不应该用高效的工作方法将幕后黑手抓出,以表现工作的严谨有力吗。

就算除去监控单位失职这一点,学校真的不应该采取一些其它措施行动吗,真是难以理解,为什么明知暗礁就在那里,还偏偏要驶入绝路。


走回操场,萧瑟的风卷起落叶,仿佛飘上了回转的台阶,在风中节节攀升,沿着它飘浮的轨迹向上看,天色已吸满墨汁,混作一片凹凸不平的黑,天下雨了……


浅红色的操场寸寸没入腥红,雨水节节攀向大地,为模糊的世界勾勒清晰的雨痕。


我愣了愣,先前飞起的树叶被雨滴砸的支离破碎,卡入胸前的蝴蝶结中,当冰冷的触感擦过没有衣物的地方时,我这才呆呆的跑回班上。


小跑上台阶,回身绕过楼梯,正要踏进门内时,我愣住了……


好正常,教室好正常,有条不紊在上课,乖乖地坐满了人,学生和老师齐声朗读着课文。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这就像是一次一如既往的,普通的早读……连绫安樱的桌子也都不见了,转身看了看身后,世界坠入惊蛰的雨中……而眼前的教室依旧…无比光亮。


老师看见了我,慈详地一笑说「快回来上课吧」


「为什么」我想这样问,可当我想说些什么时,回应我的只有一双双表达疑惑的眼睛,我看了看老师,然后是那三个人,又在其它同学的脸上扫了一圈……没有人回应我,没有人表现着“不正常”,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落座,只有发愣的那一刻,又一个崭新的桌子填上了空缺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世界正对我说。

毛骨悚然的寒意刺穿着风声正号哭。

直到自己坐上了凳子才回过神来。


一种苍茫的无力感贯穿脊梁。

我不知道刚才短短的几分钟发生了什么。

也无法想象为什么所有人依旧能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读书。


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的事可以有很多。

但不会是一场霸凌。

为什么?为什么?


窗外在下雨,下得阴云笼罩,下得疯狂,下得整个世界如墨迹般流入下水道口,下得远洋的帆船不得已驶向暗礁

在阳光照不大透的地方,雨滴与云如同十字的倒悬。


雨很小,大到能抹去这片土地里的血与尸体,仿佛在雨下前什么都没有。

雨很大,小到让人觉得它从没落下,一切照旧流入下水道。

渔民赶着退潮,捕着鱼蟹,盐与沙粒并不刺脚,反倒为收获增添风味。

北海的风吹着,吹不到这里,也吹不透那里。

市里在下雨,却没有吹风。

这个城市很正常,不会有荒诞到能摧毁城市的风来。

我所一直等待的事物似乎永远不会再来到,我所决定的目标似乎只会在惊蛰的雨幕中泡烂,被当成垃圾扔入无人问津的渡口,作为废纸一张,烙下曾发生过的,曾有过的。


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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