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放的月光花 
第3章 第三章人类短暂的一生
我是天生的魔法师，不到三百年便学会了所有精灵魔法，又花一百年精通了剩余的人类魔法，甚至还自创了不少新魔法。我原以为世间再无难题能难住我，可内心却始终空落落的，没有一丝喜悦。某天突然想看看这世界的模样，便离开了世代居住的森林。
第一站，我用五十二年去了远东。传闻那里有片“吃人的森林”，很多人类进去后就再也没出来过。可我进了森林才发现，里面并无特别秘密——不过一到夜里就会起大雾，旅人会在雾中迷失方向，最后被困死在这片广袤的林子里。
第二站，我花七十年去了中部连绵的山脉。听说那里有恐怖的野兽，结果却只见到一群体型庞大、不会磨牙的野猪，根本算不上“恐怖”。
第三站，我用八十三年去了西方的古老遗迹。传闻那里魔物成群，亲眼所见果然如此——魔王在遗迹深处开了道魔界传送门，却并非为了进攻人间，这里不过是他饲养魔物的养殖场，里面的魔物全是他的宠物。
短短两百多年一晃而过，我亲历了无数奇事，也见过不少堪称传奇的人物，可这些都没在我心里激起半点涟漪。直到在南部的国家听说一则传闻：一个偏远小镇上，有位强大却格外特别的白发女剑士。这则传闻像一滴水，终于滴进了我平静如死水的心湖。
我花了很久才抵达那个偏远却格外舒适的小镇。刚进镇就四处打听，得知她今天也接了委托出门，如今正以冒险家的身份活跃，还是最高等级的十级冒险家。我立刻去冒险家协会注册身份，测试后本可达六级强者水准，可因没有声望，最终只定了六级。不过我毫不在意，满心只想见见那位神奇剑士的真面目。
在协会待了一会儿，白发剑士带着笑容走进来，手里拿着委托人签过字的委托书——她刚完成的委托很简单，不过是帮人收南瓜。我第一次与她对上视线，仅仅一秒钟，我心湖便掀起惊涛骇浪。她的容貌美得难以形容，若非要比喻，就像夜晚森林里的圆形湖泊，倒映着皎洁的月亮与斑驳的星空，满是宁静的美感；周身气质却如春日初升的暖阳，让人浑身都觉温暖。我险些沉溺在她的笑容里，慌忙移开了视线。
一个十级冒险家，却接这种简单到极致的委托，我愈发好奇。这是我第一次对某事生出强烈兴致，想上前搭话，可她身边围着太多人，实在热闹。
“蕾！要不要喝一杯啊？”
“啊，查理，不了，等会儿我还打算再接个委托。”
“蕾小姐今天也很漂亮啊！”
“哈哈！谢谢夸奖，伊琳娜你今天也很有精神呢！”
她与周围人热络地搭着话，格外平易近人，这让我的心跳得更快了。没一会儿，围着她的人渐渐少了些，她走到委托板前，盯着板子陷入沉思，像是在琢磨接下来该接什么委托。我不知怎的，竟迈开脚步朝她走去，别扭地打了声招呼：“蕾？”
“嗯？哦，你好！是新来的冒险家吗？没在镇上见过你呢。”
她转头看向我，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只这一眼，我先前波涛汹涌的心湖仿佛瞬间平息，整个世界都突然安静下来，眼里心里，竟只剩了眼前这个人。她略带疑惑的神情，骤然将我拉回现实。
“你好你好，我是希卡莉，是一位魔法师。”
“魔法师啊，真是罕见。不过希卡莉小姐，我们还是晚点再聊吧，我现在正愁晚饭该吃什么呢，哈哈。”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清冷，落在我耳里却格外温暖，像阳光裹住了全身。我识趣地没再打扰，看着她在委托板前选了好一会儿，最后竟拿了张“驱赶侵扰农田土拨鼠”的委托——这种小事，竟值得她琢磨这么久？
她拿着委托书找负责人确认后，迈着自信又帅气的步子走出了协会。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我那颗原本空荡如死水的心，竟被她这抹笑彻底填满了。之后我开始四处打听蕾的消息，得到的评价全是夸赞：“她是个好人，每次来看我都会带慰问品”“蕾姐姐又漂亮又温柔，和她玩特别开心”“她是超强的战士，总能干净利落地斩杀所有魔物”。
后来的日子，我每天都会来协会。偶尔和负责人赛琳小姐聊两句，随便接个委托完成后，便回到协会，坐在大厅角落等她回来。
她回来时，会把委托书交给赛琳小姐。赛琳小姐也是个很可靠的人，一个人把偌大的协会打理得井井有条。可我总有些羡慕她——因为蕾小姐经常会和赛琳贴得很近地窃窃私语。今天也是如此，交完委托书后，两人又凑在一起说话。我看着心里莫名不是滋味，可蕾听完赛琳的话，突然露出了爽朗的笑，然后朝某个方向看去——应该是朝我这边吧？我不喜欢和人扎堆，所以我这边没什么人。
她朝我走过来，我以为她是要和其他人搭话，却听见她喊：“希卡莉小姐。”
意料之外的呼唤传来，我愣了愣，抬头看向她：“蕾小姐，有什么事吗？”
“听说你很在意我，一直在向别人打听我的事。”
“有……有吗？”
我的脸烫得厉害，不敢看她的眼睛。
“当然有啦，赛琳小姐都告诉我了——你一直在跟居民和其他冒险家打听我。”
“是……是吧……”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却笑出了声：“既然这么在意我，为什么不和我组队呢？”
她露出柔和的笑，向我伸出手。我是知道的，她实力太强，之前很多人想和她组队，她都只说“我会考虑”，从未答应过。可为什么，她会向我发出邀请？
“好啊，一起组队吧，蕾小姐。”
心底的悸动让我无法拒绝，哪怕满心忐忑、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是立刻答应了。
就这样，我们的组队生活开始了。起初先接了个讨伐弱小魔物的委托，用来练习实战配合。可只试了一次，之后再接高难度委托，两人竟能配合得无比默契。
一开始我们分开住，后来她说，住得太远总让我等她，便邀请我搬去她家住。那天我们一起吃了晚餐，之后我还在她家洗了澡。
“希卡莉小姐，今天你睡床吧，我打地铺凑合一晚。”
“可这是你的床啊，而且你不是说过很喜欢这张床吗？”
“没关系，你是客人呀。”
“这样我多过意不去……”
我觉得让主人睡地上太不妥，她却温柔地笑着说：“没关系的，我只是喜欢这张床而已，对睡眠条件没什么要求，只要愿意，我站着也能睡着。”
“这样我更过意不去了，一起睡吧，这床也够大。”
我不知为何便说出了这句话，她愣了愣，却很快开口回应：“可以是可以，不过我睡觉不老实，说不定会把你踢下床。”
“那我睡里面好了。”
“哈哈哈哈，希卡莉小姐还挺自来熟，那就一起睡吧！”
她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点尴尬，随后抱着被子上了床。我挪到床内侧，给她留出一半位置，她安静地躺下，拍了两下手，魔法灯便熄灭了。我们就这样静静躺着，没一会儿，我轻声喊她：“蕾小姐。”
“怎么了？”
“我有点怕黑，可以开着灯睡吗？”
我撒了个谎——其实我不怕黑，只是想多看看她的脸。没想到她真的拍了拍手，魔法灯应声亮起。灯光很柔和，看着她的侧脸，我心里竟格外踏实。
她喜欢这张床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床确实舒服。她睡得很安稳，就那样安静地躺着，呼吸均匀。我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其实，我的目光就没从她脸上移开过。听着她沉稳的呼吸，连我这个不需要睡眠的精灵，都生出了几分困意。就这样看着她的脸，我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醒得比她早。她似乎有点睡懒觉的习惯——明明那么厉害，这点小习惯却莫名可爱。说它可爱，是因为晨光落在她脸上时，模样实在招人喜欢。我就这样看着，又看入了迷，忍不住悄悄靠近了些。
“哎？希卡莉小姐，这样有点热哦。”
“啊，抱歉！”
见她醒了，我慌忙起身，绕开她下了床。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希卡莉小姐你去洗漱吧，我来准备早餐。”
我听她的话，走到水池边洗了把脸，又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晃了晃脑袋想驱散满脑子的她的睡颜，可根本没用——我整个人都因为她变得不对劲了。回头时，她已经摆好了早餐——不过是普通的面包、鸡蛋和牛奶，却是双人份。我们就这样简单地吃完了早餐，开始了新的一天。
一起住之后，日子过得格外简单：从家出发接委托，完成后回家休息。有件事我一直记在心里——她总喜欢微笑着看着我，有时是在回家的路上，有时是在餐桌旁，有时是夜里同床而眠时。每次她一笑，我的心都会跳得更快。
这样简单的日子，却过得格外舒心。有她在身边，我心里第一次有了满满的充实感。无论是帮农民割完麦子后，一起躺在麦堆上看天，还是抓到可爱的土拨鼠时，一起逗弄小家伙——只要有她在，我就觉得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所有事物都格外美好。
蕾的实力确实很强，至少在人类中是顶尖的。有一次远方飞来一条恶龙，伤了不少镇民，她第一次露出了愤怒的样子。我用风魔法为她织了一双风翼，她纵身飞向天空，与恶龙缠斗。恶龙却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只片刻就被她从天上击落。晚上的宴会上，所有人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她和大家幸福的笑容感染了我，我也加入了庆祝的人群，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幸福笑容。
我原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继续下去，可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会突然发现蕾老了——她的身手依旧矫健，身形也没走样，可皮肤不知何时起添了岁月的痕迹，眼角也爬满了皱纹。我这才恍然——她是人类，人类的寿命本就短暂，短到甚至不及我一次长途旅行的时间。我心里莫名生出强烈的不安。
有一次，我们去帮被魔物拦截的车队抢回物资。战斗时，她竟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我瞬间大脑空白，失控般放出强力法术，魔物和车队的物资都被一同被烧成了灰烬。我用尽全力施展治疗术，她却毫无反应。我彻底慌了，流着泪抱着她往镇里狂奔。医生说她没受伤，只是累坏了，还说她已是九十二岁的老人，不该再上战场了。
之后她便辞去了冒险家的身份，不再接委托。我和她在小镇里悠闲地度过了一段时光。小镇上的人都很敬重她，我们走到哪儿，都有镇民热情招待。我也常带她去镇外散心，可她偏偏特别喜欢一片空地上的野花丛，每次都在那里久久地坐着，出神发呆。
在她九十八岁那年，她彻底下不了床了，整个人被虚弱与死亡的气息包裹着。
“希卡莉。”
“我在。”
“我好像看不见你了，你能靠近点让我看看吗？”
我把脸凑到她跟前，想让她看清。她伸出手，轻轻抚过我的头发：“真美啊……要是能一直看着这双眼睛就好了。”
我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握着她的手，施展出了我会的所有治愈法术。她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希卡莉……让我走吧。等我走了，就把我埋在那片野花丛里。”
她的生命力在一点点流逝，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希卡莉，有件事，我在意很久了。”
“什么事啊，你说。”
沙哑的声音响起：“你喜欢我吗？”
“我最喜欢你了，笨蛋。”
“对不起……我真是个笨蛋。可以吻我一下吗？”
我没说话，只是俯身吻了她的唇——她的唇有些干，却很柔软。看着她满是沧桑的眼睛，像是还有话想对我说。
“对不起……我是个笨蛋。”她又轻声说了一遍，“可我的生命太短暂了，所以一直没敢告诉你……我爱你。”
“嗯，我知道，我也爱着你。”
她的话终于点醒了我——原来我对她的感情，从来都不相只是喜欢，而是爱。
“最后……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好，你说。”
“等把我埋好之后……你就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把我忘了……再也别回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缓缓地闭上，我握着她的手，再也感受不到一丝生命力。我就那样坐着，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没有一点声音，只剩下无边的空白。
在那片野花丛里，我为她立了块墓碑，上面刻着“爱妻蕾之墓”。
“蕾，我要走了哦。”
蕾走后，我独自流浪了千年。我听了她的话，走得远远的，从南边走到北边，期间不再接触任何人。到了北边时，我遇到了魔族，顺手收拾了魔王和整个魔族——说真的，魔王比我想象中弱多了，它和手下在我手里撑不过十分钟，数道高能魔法下去，整个魔王城都成了废墟。最后魔王手里攥着个东西念着咒语，可还没念完，就被我的魔法彻底击溃。我走近一看，是块奇怪的石头，没多想便捡起来放进了行囊。
之后我继续流浪，用了不知多少岁月，走遍了世界上所有的大陆。魔王被消灭后，人类开始大肆扩张，如今这世界上，到处都是人类的踪迹。我虽极力避开人类，却偶尔会救下迷路的旅人，或是快要被野兽袭击的冒险家，做着那些她可能会做的事。精灵的寿命虽长，却并非无限，我的容貌虽没变化，却能清晰感觉到生命力在一点点流逝。可哪怕过了万年、十万年，我也忘不掉蕾，忘不掉那片野花丛。于是，我决定启程，回到那个小镇。
我花了一百年时间，终于回到了记忆中的小镇——可它早已不是当年的小镇，成了一座繁华的大城市。我循着记忆去找那片野花丛，它已被城市的外墙围在了里面。我原以为它早该被铲除，可没想到，那片花丛还在，墓碑也依旧立在那里。墓碑后面立着一座双人雕像：一个手持长剑的漂亮女子，身旁站着位同样美丽、有着精灵耳朵的姑娘。雕像底座刻着：“屠龙英雄蕾与希卡莉”。
原来大家也一直记得我们。雕像和墓碑前有不少人，可我一点也不在意周围的目光，缓缓地走到她的墓前：“蕾，我回来了。”
我轻吻了墓碑，然后抱着这块矮矮的石碑，缓缓闭上了双眼。我能感觉到最后一丝生命力从身体里流走，紧接着，整个世界又一次变成了白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