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放的月光花 
第5章 无法说出口的心意
第五章
因为答应了同住的请求，买完午餐的食材后，我们俩坐在家里，气氛莫名有些尴尬。希卡莉坐在椅子上，没敢看我，耳尖泛着红；我也一样，脸颊烫得厉害，根本不敢和她对视。为了打破这份僵硬，我率先站起身。
“啊，差不多该吃午饭了，我去做吧。”
“现在吃会不会太早了？”
“没事，做完饭时间也刚好。”
我从储物柜里翻出早上买的肉和蔬菜，开始准备简单的饭菜。可心里像揣了团火，怎么也静不下来，炒出来的菜卖相实在算不上好。端上桌时，我局促地招呼希卡莉，她坐在对面盯着菜看了片刻，夹起一块尝完，忽然对着我笑。
“怎么了？是不好吃吗？”我慌忙问。
“没有，很好吃哦，不信你尝尝。”
她夹了一块肉递过来，没放进我碗里，就悬在我眼前。我的心脏瞬间跳得飞快，指尖都发僵，却还是顺着她的手，从她筷子上咬下了那块肉——味道不算差，却也说不上多好吃。
“其实很一般啦。”我尴尬地笑了笑。
“不会，我觉得很好吃。”
这顿午餐就在这样笨拙的沉默里结束，每一口都裹着细碎的不安。
“月，下午还要接委托吗？还是去逛逛？”希卡莉忽然开口。
刚结束一个委托，我实在不想再跑协会——那会让轻松的日子变成“工作”，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去委托了吧，我对小镇不熟，你要是知道好玩的地方，带我去看看？”
“好呀，有个地方你肯定喜欢。”
饭后我们一起洗了碗，出门时，希卡莉自然地牵起我的手。路上行人的目光时不时扫过来，换作以前我早该不自在了，可被她牵着的手很暖，竟让我生出了无视旁人目光的勇气。
走了约莫一刻钟，我们到了镇外一片空地——这里开满了野花，风卷着泥土与花香扑过来，让人浑身都松快下来。我找了块大石头靠着，忍不住问：“希卡莉小姐，这地方真不错，你怎么发现的？”
“秘密。”她笑着答。
我没再追问，就这么靠着石头放空。或许是这里太安心，困意很快涌了上来，我不知不觉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竟躺在希卡莉的大腿上——她的手轻轻抚着我的头发，动作很轻，眼尾垂着的悲伤像化不开的雾。我猛地坐起身，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啊啊啊，不好意思！”
“没关系，看你睡得很香，就没喊你。”
“太麻烦你了，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好，一起回。”
一路牵手走回家时，天已经全黑了。进房间后，希卡莉松开手的瞬间，我心里忽然空落落的——这种陌生的情绪让我慌了，连忙甩了甩头，把它压下去。
“希卡莉小姐，我去做晚饭，你等一下？”
“嗯？一个人坐着太无聊，我陪你一起吧。”
“好、好的。”
做饭时，我大多时候只是打下手，真正掌勺的是希卡莉。她的手艺比我好太多，每道菜端上桌时都飘着香。吃饭时，她总往我碗里夹菜，我忍不住说：“希卡莉小姐，不用总给我夹，我自己来就好。”
“嗯？我看你吃得少，是不合胃口吗？”她停下筷子，眼里带着点担忧。
“不是！很好吃，就是……有点害羞。”我小声解释。
“啊，抱歉，我没注意距离，让你困扰了。”她连忙道歉。
“没事的，不用麻烦。”
话落，饭桌又陷入沉默，只剩碗筷碰撞的轻响。以前我总觉得安静很舒服，可此刻两个人的沉默，却让我坐立难安。洗完碗后，我赶紧找了件事做：“希卡莉小姐，要去洗澡吗？衣柜里有多的衣服，你可以挑一件。”
“好的，那就麻烦你了。”
她从衣柜里选了件朴素的白色吊带睡裙，走进了浴室。我终于得了独处的机会，心里却没踏实下来——浴室里时不时传来的水声，总让我忍不住在意。她好像没带行李，只有一个简单的行囊，连换洗衣物都没有。
没一会儿希卡莉就出来了，半干的头发盘在脑后，脸和露在外面的脖颈被热水浸得泛红，像刚绽放的花。我盯着她看愣了神，直到她开口才回过神。
“月，别一直盯着呀。”
“啊啊啊抱歉！我走神了。”
“叫我希卡莉就好，我洗好了，你去吧。”
“好的好的，你随意就好。”
我抓起另一件睡衣逃进浴室，跳进热水桶里，脑子里却全是希卡莉的影子。她总靠得太近，总让我心跳失控，彻底打乱了我原本的节奏——明明我一直习惯独来独往，可面对她时，连拒绝的话都很难说出口。我捧了把冷水拍在脸上，试图压下混乱的思绪。
擦干身体和头发走出浴室时，希卡莉正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半杯冷水。她看见我，目光又落了过来，我更觉得难为情，赶紧从柜子顶上翻出一床备用被子，铺在地毯上。
“希卡莉小姐，你最近没睡好，今晚你睡床，我打地铺就好。”
“不要，一起睡。”
她突然拉住我的手，语气带着难得的固执，指尖还微微发紧。我想拒绝：“可是你休息不好，我睡觉可能不老实……”
“没关系，和你一起睡，我更安心。”
她的眼神很认真，我没法推开她，只能任由她把我拽到床边。“那我要是不小心弄醒你，一定要喊我。”
“不会的，你很老实呀——下午在我腿上睡了那么久，都没怎么动。”
她又提起下午的事，我脸颊发烫，索性不再想那些杂事。“希卡莉小姐，你怕黑吗？要关灯吗？”
“都可以，听你的。”
我实在怕再看她的脸，会让心里奇怪的念头疯长，于是拍手熄了魔法灯。“希卡莉小姐，晚安。”
“晚安，月。”
她甜美的声音贴在耳边，我感觉体温又升高了。尽管下午睡过，这张床却依旧让人安心，没一会儿困意就涌了上来——身旁传来的呼吸和温度还让我有些在意，可我还是闭上眼，坠入了梦乡。
夜里又做了那个梦：模糊的呢喃声在耳边打转，看不清的人影轻轻抱着我。这种梦连续出现，本该在意，可比起它，清晨被人环抱的触感更让我慌乱。
“希、希卡莉？你醒了吗？”我试探着问，看不见身后的她。
“嗯，醒了。怎么了？”
“可以放开我吗？有点热，而且该起床了。”
环抱的力度瞬间消失，希卡莉的声音带着慌乱：“抱歉抱歉，我不知道怎么就抱上去了。”
“没事，你昨晚睡得好吗？”
“托你的福，睡得很好。”
“那就好，起床吧，该去工作了。”
我们翻身下床，我先冲进洗漱间——脸颊烫得不行，昨夜她的温度、脖颈上拂过的呼吸，还萦绕在心里。我用冷水拍了好几下脸，才勉强压下那些奇怪的感觉。
等我出来时，希卡莉已经用昨天买的食材做好了早餐。她招呼我过去，路过我身边时，还温柔地把我被冷水打湿的刘海理了理。“你先吃，我去洗脸。”
“嗯……嗯。”
刚压下去的情绪又涌了上来，我攥着筷子，心里乱糟糟的——我分不清她到底怎么看我，只知道想把她当重要的伙伴，不敢再迈进一步。我怕关系变近后，会被她丢下，又回到一个人的日子。我不讨厌独处，却格外怕失去她。
心烦意乱地吃完早餐，我们再次牵手去协会。赛琳小姐没明着打趣，可脸上的坏笑让我赶紧松开了手。走到委托板前，今天的委托大多是些不大不小的事，我本想回去，希卡莉却指着其中一张委托书。
“月，这个怎么样？”
“帮教会照顾孩子？”
“嗯，我有点感兴趣，要去看看吗？”
“可以啊，走吧。”
我揭下委托书，和赛琳小姐确认了详情——教会的修女要去采购，早上需要人照看孩子。得知教会的地址后，我们离开协会，希卡莉又重新牵起我的手，并肩往教会走。
这个世界的教会是纯粹的慈善机构，收养孤儿、帮助旅人，氛围格外温暖。我们刚到，孩子们就围了上来，怯生生地打招呼：“两位姐姐好，谢谢你们来照顾我们。”
“你们好，快进去吧。”希卡莉松开我的手，跟着孩子们走进教堂。
教堂不大却很整洁，孩子们引着我们熟悉了结构。委托的事很简单，主要是帮孩子们做早饭——我和希卡莉进了厨房，我打下手，她很快就做好了一大桌菜。
孩子们整齐地做着餐前祈祷，稚嫩的声音齐声说：“感谢神明，那我开动了。”他们很懂礼貌，饭桌上没人争抢，只偶尔小声聊天，一点也不吵闹。
饭后我让希卡莉去陪孩子们玩，自己留下收拾餐具——我不太会和孩子打交道。好在孩子们胃口好，餐具不算脏，没一会儿就收拾完了。走出教堂时，正看见希卡莉和孩子们玩闹：她蹲在地上，被孩子们围着转圈，脸上挂着温柔的笑，阳光落在她金发上，晃得人眼晕。
她好像察觉到我的目光，抬头朝我笑了笑——那笑容比我见过的所有风景都耀眼，我的心跳又乱了，赶紧别开视线。
不知是孩子们的笑声还是她的笑容加快了时间，很快就到了午餐时间。希卡莉招呼孩子们进屋，我们又一起做了午饭。祈祷时我不小心睁开眼，刚好和对面的希卡莉四目相对，赶紧低下头，耳朵又开始发烫。
“感谢神明，那我开动了。”
希卡莉的手艺依旧好，孩子们时不时凑过来问我的冒险经历，可我没什么特别的故事，渐渐被他们冷落。反观希卡莉，她总能讲出有趣的事——会吞人的森林、长獠牙的巨兽，孩子们听得眼睛发亮，围着她叽叽喳喳。我知道长寿的精灵本该见多识广，心里却莫名有点嫉妒。
没等多久，采购的修女回来了，确认孩子们都安好后，在委托书上签了字。这次酬金不高，可看着孩子们礼貌的模样、教堂温暖的氛围，我却觉得格外充实。
回到家后，我本想歇着，希卡莉却提议去逛逛，最后我们买了鱼竿和鱼饵，往镇外的小河边去。路上不远，我们依旧牵着手，到了河边，并肩坐在草地上，挂饵、抛竿，动作都慢了下来。
“月？”希卡莉忽然喊我。
“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问，你为什么总对我用敬称啊？”
我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答：“我……我不知道。”
“总用敬称，会让我觉得我们很疏远。”她的语气难得沉了点，“月，你心里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怕她是厌烦我了，慌忙说：“我觉得你很厉害啊——魔法强，厨艺好，还能和孩子们玩到一起。”
“我不是要听这个。”她打断我，声音里带着点执拗，“我想知道，你把我当什么人？”
“我……”我攥紧了鱼竿，指尖发白，“我把希卡莉，当成很重要的伙伴！”
说完我屏住呼吸，怕她会说“只是伙伴吗”，怕她会离开。可她沉默了片刻，语气又软了下来：“既然是重要的伙伴，以后不许用敬称了，知道吗？”
“明白了，希卡莉。”
“嗯，这样就好。”
我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问：“你……讨厌我吗？”
“完全不讨厌。”
“那你心里，是怎么看我的？”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怕听到“麻烦”“只是朋友”之类的答案。
希卡莉沉默了会儿，像是在斟酌措辞，最后轻声说：“我喜欢月，很喜欢。你不只是我的伙伴，更是我喜欢的人。”
这句话像惊雷似的，炸得我大脑空白。我想问她“是哪种喜欢”，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好像看穿了我的慌乱，轻轻伸手抱住我，声音很软：“多依靠我一点也没关系的。”
心跳快得快要冲破胸膛，呼吸都变得困难，全身的血液都在发烫。可最后一丝理智让我轻轻推开了她——指尖碰到她肩膀时，还带着不舍，可我不敢再靠近：我怕关系再近一步，将来无论是她丢下我，还是我离开她，都会让彼此更痛。
“好，好的。”我别开视线，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掐灭了心里那点名为“喜欢”的火苗——做伙伴就够了，这样就不会有失去的痛苦。
之后的日子，我们同吃同住，一起接委托，或是在阳光不刺眼的午后，去那片野花丛打盹。希卡莉总在我身边，从不生气；我们会手牵手去协会，不再在意赛琳小姐的目光；镇民们都说我们是最好的搭档，我不否认，却始终不敢再迈进一步。我怕自己在她漫长的生命里，留下太重的痕迹——等我离开后，这份痕迹会变成她的枷锁。
日子过得又快又充实，七十年眨眼就过去了。回想起来，我们好像什么都做过：帮孩子抓过猫，也一起斩杀过恶龙；冒险的细节大多记不清了，可清晰记得的每一天，都有希卡莉的影子。她会在午后陪我躺在野花地里，会把每顿饭做得喷香；我很早就懂了她的心意，也明白自己的心意，可我们始终没把那层窗户纸捅破。
最后几年，我老得特别快。或许是白发扰乱了感官，九十岁前，我都没觉得自己到了该退休的年纪，硬是把冒险家的工作做到了九十二岁。直到身体再也撑不住，我才辞了职，回家里休养。我劝希卡莉继续做冒险家，她却摇摇头，留下来全心全意照顾我。
九十八岁那年，我彻底下不了床了，或是感觉大限将至，镇外那片野花丛，总在我心里绕。八十一的时光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喊了她的名字：“希卡莉。”
“我在哦，月。”她立刻走到床边，声音很轻。
“嗯嗯，我知道你在，就是想喊喊你。”
“我一直都在。”
“啊，我想出去吹吹风，能带我去那片野花丛吗？”
“好。”
她小心翼翼地扶我起来，背在背上，脚步走得很稳。风里带着野花的香气，晃得我有些困，没一会儿就到了那块大石头旁。“就放这里吧。”我说。
希卡莉把我放下，我靠着石头，看着漫山遍野的花，心里格外安心。她坐在我身边，那张脸依旧和初见时一样可爱。我想摸摸她，可手刚抬到一半，就没了力气。希卡莉赶紧接住我，让我躺在她的腿上，像很多年前那个午后一样。
“希卡莉，靠近点，我想摸摸你的脸。”
她低下头，抓着我的手，贴到她脸上。可我只能感受到一片模糊的温热，什么都摸不清——我太虚弱了。眼泪莫名其妙地流了出来：“我好像……感受不到你了啊。”
“没关系，这样就好。”她的声音带着哽咽。
“这样就好啊……”
说完这句话，我看着她碧绿的眼睛里滚出泪珠，一颗接一颗砸在我脸上，和我自己的泪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我想抬手帮她擦，手臂却重得像灌了铅。
“希卡莉，就把我葬这里吧，这样就好，然后……离得远远的，不要在想起我。”
最后的力气说完这句话，我看见希卡莉的嘴唇用力颤着，她凑得极近，声音碎得像被泪水泡烂的棉絮：“我……你…”每个字都轻得像叹息，我拼尽全力去听，却怎么也抓不完整，只知道她在哭着说什么。
可是我什么都听不见了，眼皮越来越重，眼前她的身影渐渐变成一团虚影，连她抵在我额头上的温度都在慢慢变浅。后来，，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脸上的泪还没干，可那点湿意也渐渐消失在黑暗里。最后，我整个人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