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无标题
本帖最后由 ezyh 于 2015-4-24 18:32 编辑
4.铃谷和熊野
房东小姐久违的做了个梦。梦里,一个年轻女人横跨在房东小姐的腰上,按住她的双手。她的脸藏在背光的阴影里,模模糊糊的在对自己讲述什么。声音听不真切。对方黑色的长发搔在房东小姐的脖颈上,麻麻痒痒的。房东小姐隐隐觉得她像一个人,但又辨不真切。这不甚清晰的影像在半梦半醒中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直到脸上被毛绒绒的玩意儿甩了个满,从惊吓中醒来。肚子上卧了个狸花黄。熊野。果然是个年轻女人。房东小姐叹了口气,腾出手把她从肚子上挪下来。
被从柔软舒适的人肉垫上移走,熊野大小姐毫不掩饰的表现出了她的气愤。喉咙里呜噜噜的一吼,挣落了房东小姐,改在颈窝那儿转了个圈躺下。那条毛绒绒的大尾巴又回到了房东小姐脸上。好吧。这觉是没法睡了。房东小姐推了推熊野,挠挠头发坐起来。正准备找鞋下床,转头就看见熊野睁着个绿眼睛盯着她。里头写满了诸如“你怎么可以起来啦不嘛谁让你起来了我要睡觉啦呜呜”之类的委屈。房东小姐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坏人。反正今天没有活,是休息日。就再休息一会吧。房东小姐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床头靠了,把熊野抱到了腿上躺着,然后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看看现在有什么节目……然后就听见底下传来尖细的低鸣声。房东小姐往下一看,又跟委屈的绿眼睛对了上。人家要睡觉啦你开什么电视吵死了睡不着了啦呜呜。房东小姐默默的按下了电源键。
抱着呼吸已经变得平缓的熊野刷推特的时候,房东小姐看见有推主fo如何安慰女人的诀窍。一向对这种话题毫无兴趣的房东小姐习惯性的刷了过去,然而片刻后就又一点一点拉了回来。不知道这种技巧对女子力很高的猫有没有用?房东小姐这样想着,点开了推。
冷笑话、料理心得、无意义的日记。推特很快就刷过了一遍,房东小姐进入了百无聊赖的状态。她不由得把注意力放在了腿上起伏均匀的毛球上,将手指插入她柔软的长毛中,细细的梳理起来。熊野大小姐要说的话是狸花黄,很常见的品种。但猫镇的猫向来是自由交配,她父母的血统并无纯不纯一说,她身上也就带了点其他的性状。其一是颜色。熊野的毛色比一般的狸花黄要深上不少,是深褐色的,有点儿像煎焦了的咖啡豆。房东小姐相当喜欢这种颜色,曾一度把头发染成这样,但结果看上去反而像是没保养好,因此只得遗憾的染了回来。其二是毛长。狸花黄本身是短毛猫种,熊野的毛却要长上不少,静静的往床上一蜷,没留神还以为是个布偶。尤其是那大尾巴,跟个毛掸子似的,甩到人脸上威力还不小,是实打实的肉疼。长毛的坏处是老扫着人,好处就是有多种多样的玩法。房东小姐梳好了毛,拿过床头上的皮筋开始给熊野扎发型。说是这么说,房东小姐学生时代并不热衷打扮,除了马尾以外什么也不会扎,于是几次编麻花辫无果后,熊野满身都被自暴自弃的扎成了一撮一撮。看上去就像个重金属风的DJ。房东小姐花了好大的功夫忍住笑,把皮筋一个个拆下来。毕竟熊野醒了要是发现自己变这样,一定会咬人吧。她可是很爱漂亮的。熊野的毛长,经常拖在地上,自然免不了会脏。但熊野却总是比其他的猫都更干净不少。她花在舔毛上的时间是很多猫的数倍,总把自己的毛打理得蓬蓬松松。大家自然也就喜欢摸她的毛。但熊野跟赤城不一样,相当的厌恶这种做法,每当有人作势去摸,她就立即弓起身子,嘶嘶的做出攻击的姿态。这种怕别人弄乱自己发型的感觉也十分的淑女。衣服随便穿马尾随手扎的房东小姐觉得自己在这方面被一只猫甩开了几条街。
雪前几天刚刚化过,初春的暖阳让气温稍稍回升,正是最舒服的时节。房东小姐靠在床上玩着猫,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日头西沉。一整天就这么什么都没做的过去了。真是红颜祸水。熊野还在睡。房东小姐正困扰着要怎么叫醒她,盯着看了一会儿,总觉得有点不对。于是房东小姐就伸手从侧面一捞,想把她翻个个儿,熊野刺溜一下跳到了一边。跳的时候实打实的往房东小姐肚子上踩了一记。这一下蛮狠的,都给踩岔气了。跳到旁边的熊野大小姐一开始大概还有点责备房东小姐把她弄起来的意思,等了一会发现自己好像是真的踩疼了房东小姐,又不安的挪了过来,喵喵叫着拿头蹭房东小姐,用粗糙的舌头舔舔她的手背。眼睛水汪汪的。房东小姐腾出手来摸摸熊野大小姐的头。好啦好啦。因为很可爱所以原谅你了。哎。房东小姐在心里为轻易被收买的自己叹息。
羡慕独居生活的人,大多都向往一个人的自由。但当房东小姐不得不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出来,浑身酸痛的去给自己折腾晚饭的时候,只想把说这种话的人扎根绳吊到屋顶上。一边发散着对全世界无辜的聚居人士的怨念,一边叼着面包端着猫食盆去院子的房东小姐,意外的看见熊野还趴在客厅里头,有一搭没一搭的用大尾巴敲着地板嘭嘭响。啊拉,罕见。一般来说这种时候,铃谷应该来接她了才对。
铃谷是熊野的姐姐,但长得却很不一样。首先铃谷是灰猫而熊野一身褐毛,再者虽然都是长毛猫,熊野的毛蓬蓬松松是撑起来的,铃谷的毛却很贴,顺溜溜的附在躯干上。眼睛的颜色也不一样,铃谷是浊黄色,而熊野是绿色。熊野算是比较乖巧的猫,行为举动有那么点优雅的意思在里头,铃谷就野着一些,五官也更棱角分明,算不上优雅,略带着点顽劣的痞劲儿。没有半点姐妹的样子。
但外貌上的差异并没能妨碍她们构筑亲密关系,总是能看见她们感情融洽的晒着太阳,替对方洗脸舔毛。其中一只——通常是铃谷——找到了什么好玩的好吃的,立即就会通知另一只一块前来。她们并不是每天都黏在一起的那种亲友类型。但每天傍晚,铃谷总是会去找一趟熊野,早晨的时候还会再找一趟,叫了一块儿吃猫粮。房东小姐初时还纳闷这猫怎么跟小女孩一样,吃饭上厕所也拉了帮结了伙一块儿去,后来在跟其他镇民闲聊时才知道,原来熊野大小姐是个路痴。熊野大小姐这猫,说来也奇怪,记不得路。谁家里心血来潮,把家具摆设换了换,熊野进去就懵了,滴溜溜打着转不知自己在哪儿。走过不知多少趟的屋子,从前院儿进去,屋主人在里头打扫卫生,就顺手给往后院儿撵了出去,她就不知道怎么走了,转来转去折腾了半晌,还是从前院儿再跳回了路上,这才找到方向。
不过熊野迷路迷多了,也找着点解决的方法。这方法就是找认识的人类帮忙。房东小姐也碰过这事。有回有事去市里,回来刚一下公交,一团毛球就粘上了脚脖子。定睛一看,这不熊野吗。有猫接风,房东小姐感动得不行,就把她抱起来摸乎摸乎。可要放下去的时候,大小姐不知哪不乐意了,突然喵喵大叫起来,整个车站的目光瞬间全集中在了房东小姐身上。为了不让别人以为自己虐待猫咪,房东小姐无法,只得抱着她往回走。路上只要作势把她放下来,她立马以高分贝不依不饶的大叫,房东小姐只能沐浴着路人责备的目光,硬起头皮拎着这团猫往回走。直到快到房东小姐家所在的那条道时,熊野才簌的竖起耳朵左右瞧瞧,灵巧的从房东小姐怀里跳下来,摇着个大尾巴走了。被突然抛弃的房东小姐愣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敢情是拿自己当出租车使了啊。
不过也不是哪里都能碰到认识的人类。车站到房东小姐所住的这条大道一共就拐了两个弯,就这样也找不到路的熊野之所以现在还能安安份份的定居在猫镇而没有迷路到阿拉斯加,还得多亏了铃谷帮忙。铃谷平日里虽然有时也爱跟别人家里闹点恶作剧啥的,不能算是很靠谱的猫,在找熊野这块绝对算是一把手。也不知她是用嗅的还是怎么的,到了点就见她不紧不慢的晃晃尾巴跳上房檐走了,半个点以内绝对能带着熊野回来。就好像体内埋了个熊野雷达。
不过今天她没来找熊野啊。房东小姐疑惑的走到院子里四周围看看。正是饭点,花的纯的,黄的白的,各色猫咪都有。可铃谷不在其中。直到猫们陆陆续续的都吃完了,铃谷也没出现。熊野一直等到最后,天都已经完全黑下来,路灯一盏一盏的点亮了,才不情不愿的蹭过去吃了猫粮。过后很不高兴的在院子里井盖上趴了,撕咬起粉红色的橡胶兔子。那劲头可是蛮狠的。房东小姐在屋里头吃着饭,就听见外边橡胶哧啦哧啦不断撕裂,让人后背发毛。铃谷可能去别家吃了吧。这是咋了,吵架?房东小姐这么想着,过了一会去收盆子的时候,却不经意看见有什么东西在房子拐角的地方晃动。房东小姐蹑手蹑脚的凑进过去,一探头,就见一只灰猫嗖的钻进了草丛。什么啊,这不还是担心的吗。
虽然不知道她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但看起来似乎还蛮严重的。那之后有一周,房东小姐都没看见铃谷和熊野在一起。铃谷看上去有意的躲着熊野,熊野没去找,或者应该说想找也找不到,就也不出去玩了,趴在院子里生闷气。最终的受害者还是房东小姐,被抓坏咬坏的东西可是让她心疼了一下,铃谷虽然躲开了,却也似乎不是不管熊野了。房东小姐最近看见她的频率反而变高了,似乎一直在屋子四周徘徊,一种想靠近又不知道该怎么回来的感觉。什么啊这种焦躁感。房东小姐不禁替她们这种磨磨蹭蹭的关系心焦。又过了一两天,这天房东小姐正被工作忙得焦头烂额。甲方的要求比预定迟了半个月才送到,工期被压得超紧,导致前几天闲的不行没事干,现在忙破头。外边走廊头熊野趴在金绿相间的流苏圆垫上,嘭嘭摔着尾巴。那节奏还不一样的,时快时慢时重时轻,简直叫人强迫症发作。房东小姐实在无法集中,去厨房倒水喝,正瞅见铃谷腆着个脸贴在窗子上,往里头张罗发生了啥。
房东小姐的烦躁瞬间到达了最高峰。她呯的猛力一把把窗户甩开,逮了吓愣住的铃谷脖子提起来就往回走,踢开了落地玻璃门,一下就把铃谷按到了熊野身上。熊野自然也是吓了一大跳,伸了爪子就挠,房东小姐无视了这俩的强烈抗议,抄起一边的毯子麻溜的就给她俩卷作了一捆,又拎了一边的纸箱屋子过来嘭的扣了上去。原本在纸箱屋子里睡好好的凉风也被这气势吓到,刺溜一下跑没影了。房东小姐又拿石头给屋子四角固定住了,这才关门回屋落锁一气呵成。世界安静了。
房东小姐这一工作就做了整个下午。直到天黑下来,赤城在外头抓门了,才惊觉已经过去了7个小时。过了这么久头脑总算是冷静下来后,房东小姐觉得自己有点儿对不起铃谷和熊野。本来就在吵架呢还强行关一起,怕是咬起来了吧。她赶紧过去把屋子给挪走。底下铃谷和熊野裹在毛毯里似乎是睡着了。房东小姐就伸手进去,想把熊野给抱出来。这一弄,两只猫都醒了,呼噜噜的喉咙里吼着。房东小姐一时间没回过味来,托着熊野起来,就被熊野往手上咬了一口。她吃痛一松手,铃谷又上来给了她一爪子,扒拉过熊野圈在怀里。哈?这态度不对吧。房东小姐捂着手又好气又好笑的站在那瞪着她们,那俩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和和睦睦的凑一起舔舔耳朵舔舔鼻子,互相蹭着睡了。姑且算是和好了……吧。女孩子的感情真难懂啊。房东小姐看着印上三道红印的手心想。
在院子的水槽那里冲手的时候,房东小姐听见隔壁院门咔嗒一声。邻居姐姐回来了。“啊,晚上好。怎么了?” “铃谷给我的谢礼。”房东小姐无奈的晃晃手上的痕迹。“啊啊……都没破,挺温柔的嘛。”“什——”邻居姐姐笑着伸出右手凑到房东小姐眼前。她的右手背上,自中指和无名指中间往下斜向手腕外侧有一道长长的伤疤,看上去是皮肉翻卷的撕裂伤,撕裂状裂口中间的部分缺了些肉,伤口长好以后表面凹陷了进去,看着甚是吓人。房东小姐倒抽一口冷气。“好严重……这是?”“跟深海栖舰打的时候留下的伤口。那时候武器都用完了,人手严重不足,我抄着扳手跟打到镇守府的栖舰拼死作战留下的伤。”“好激烈!这么厉害!?真的?”“假的。”这个人。房东小姐为之气结。扭头想走,被邻居姐姐哈哈大笑着一把拉住。“好啦好啦……开不起玩笑可是没法成为优秀的女人的哦。”邻居姐姐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对面。“铃谷啦,铃谷。这是被铃谷那家伙弄出来的啦。”
那是邻居姐姐刚到猫镇时候的事了。邻居姐姐初就任时,还是穿着水手服的年纪,而现在这些在猫镇大闹四方的猫们就更年轻了,才刚学会跑没多久,每天都跟个小陀螺一样在路上刮过来刮过去。其中就有熊野和铃谷。熊野自小时就表现出了她卓越的迷路天赋,当然初时还限于在家中及家附近迷路,而铃谷,一开始可能还是出于有趣而去柜子箱子里把熊野扒拉出来,后来不知何时起就有了一种奇妙的使命感,每每当熊野又不见了,去找她的不是大姐二姐的最上和三隈,而是老三的铃谷。就在这段时期里,如同每年惯常的那样,不少人来到了猫镇打算挑新生的小猫回家当宠物。被挑到的小猫之中就有熊野。
大家怕铃谷去找,在熊野被带走之后,特意把她关了三天。但铃谷还是去了。就在放出来后当晚,铃谷消失在了薄雾的夜色之中。而第二天早上,熊野也从新家逃跑了。猫镇的大家找了很久,久到最坚定的镇民都开始放弃时,从网络揭示板上得到了她们的消息。去接铃谷和熊野的是邻居姐姐。找到她们是在一座大桥的桥洞底下。这里不论具猫镇还是领养人的家里都有数十公里远。真不知两只不到三十公分长的小家伙是用着怎样的毅力跨越了漫长的旅途,在这片广阔的天空下同彼此重逢的。蜷缩在瓦砾下的两只小家伙都脏兮兮的看不出本来的毛色。这让她们比起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更像一对亲姐妹。找到时熊野的状况很不好。她躺在瓦砾的最深处,急促的呼吸着,肋骨分明的腹部幅度极大地起伏,不时间歇性的抽搐。而铃谷挡在洞口。她也并不是没事,右前爪血肉模糊一片。但她半步也没有退让,不停的发出呜呜的低吼。熊野的状况实在太令人担忧,邻居姐姐只得强行抓住铃谷,把她从里面挪出来。铃谷拼死挣扎着。不晓得她瘦削的身体里哪来的力气,铃谷脱出头来,往邻居姐姐的手上就是一口。咬得是真狠。跟钉子打进了手里一样,扯了几下,就看见白生生的骨头露了出来。痛得邻居姐姐脑子里嗡的一声。小小的铃谷用力过猛,以至于浑身都不住的颤抖。但她仍旧没有松口。像是要把生命都榨干化作力气一样,她喉咙深处呜咽着,死死地咬住邻居姐姐的手。就仿佛一松口,她久别重逢的妹妹就会再度消失不见一般,她挣扎着。她只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猫。妹妹被送走了这种事,大概并不能理解。现在在离猫镇多么远的地方,可能也不是很懂。她那小小的脑袋里头,或许只有吃,睡,玩。还有,带熊野回家。
有大颗的温热水滴滴在了邻居姐姐的手背上。你哭什么啊。被咬成这样,该哭的是我才对吧。邻居姐姐这么想着。但她当时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蹲在地上,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抚摸铃谷的背脊。直到伤口处从锐痛化作一种难以忍耐的麻痒,再渐渐失去知觉。邻居姐姐轻轻地掰开铃谷的下颌,把手拿了出来。
听完邻居姐姐的故事以后,房东小姐沉默着。那些孩子的心意到现在一定也还没有改变,所以并不必太过担心啦。邻居姐姐笑着这么对她说。那为什么……为什么那种态度?嗯。嗯……因为,是女孩子吧?女孩子可是很纤细的生物啊。人也是,猫也是。邻居姐姐摸摸房东小姐的头。正因为是面对比起自己更重要的,最最喜欢的对方,就算心里明白,也还是想撒撒娇任任性这种心情,你迟早有一天,也会知道的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