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二十二）～（二十四）

（二十二）

燕绥裹着破布衣，赤着双脚走出了朔风刺骨的雁门关，一路走到万花谷。她找到万花弟子，告诉他们燕星即将成亲的消息，然后便昏迷过去。等她醒来已是数天之后，那给她送药的弟子告诉她，穆清已经离开了。

于是燕绥也走了。流落在江湖的时候，她听闻苍云堡的燕星将军年少得志，新婚燕尔，功成名就，娇妻如花。万花谷多了位不世出的奇才，穆清神医貌若天仙，妙手回春，医术精湛，一手银针指法使得出神入化。

而她，在一次偶然的行侠仗义中被丐帮弟子发现，举荐给了帮主，从此潜心修习武学，成为了一名逗鸟喝酒，逍遥无双的丐帮弟子。

她会回到燕星身边，也是接到了师娘临终前的一封飞鸽传书。他们一家在太原城外被奸人所害，若不是燕星拼死厮杀，一直撑到了苍云弟兄们来支援，恐怕他们早就死在那伙贼人发起突袭的地方了。她了解了燕星的状况后便毫不犹豫地去了。可惜她去得太晚，燕星也太固执，最终还是没能救回师娘和师弟的性命，眼睁睁看着她们衰竭而去。

（二十三）

最后燕绥还是将实情告诉了穆清。八九年时光，寥寥数语便被她勾勒详尽。彼时她穿着穆清借她的中衣，两人背对背躺在榻上，身上盖着同一条被子。

她以为穆清会哭，至少也是叹息，感叹命运的不公。但是穆清没有，她从头至尾未出一声未发一言。

这位年轻的神医坚强地超乎她的想象。

燕绥想了想，转过身去，犹豫了一下，轻轻把她抱进怀里。

穆清的身子僵硬了片刻，许是感觉到了燕星身上的暖意，她慢慢放松下来，稍稍往后靠了些。

“你不必担心我难过。”穆清轻声说道：“从很久很久以前，你还不认识我们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燕星是个英雄，是所有人的英雄，是全天下的英雄。英雄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招人心疼，也使人心疼。从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了，他是我的英雄，但不会只是我一个人的英雄。”

“嗯。”

“我当时入万花，其实是有私心的。我想学医，然后保护他。我想做他的英雄。燕绥，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想做一个英雄的英雄，这是不是很可笑？”

燕绥突然就用了力气，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把她狠狠抱在自己的怀里。

“燕绥，我问你话呢，你听到了吗。我是不是很可笑？”

“我听到了。”穆清的声音尚还平稳，但是燕绥的声音里却已经染了哭腔：“穆清。”

“嗯？”

“我喜欢你。”

我不担心你难过。我替你难过。

（二十四）

燕绥抱着穆清，穆清背对着燕绥，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床上，谁也不曾说话，谁也没有动弹。燕绥的眼泪不停地滴在穆清颈背上，沾湿一大片衣物。过了好久好久，那片湿冷的潮意渐渐温热。

“燕绥。”

“嗯。”

“你知道吗，燕星也跟我说过喜欢。他跟我说，若有天他能还这世间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便娶我做夫人。”

“嗯。他曾对我讲过。”

“什么时候讲的？”

“第一次教我喝酒的时候。他问我知道不知道他为什么学打仗。然后他说，一开始的原因和我一样，为了报仇，后来就是为了天下太平。他提到你，跟我说，有次你为他包扎伤口，然后他趁着酒劲，看着你，真心话就这么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后来感觉到有些轻浮的时候，便再也不好意思开口了。”

“燕绥，你说，什么叫喜欢？”

燕绥沉默了，过了片刻，穆清才听到她的回应。她的声音从未显得这样温柔过。

“有你在我身边，便是海晏河清，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