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发芽

陈欣只绝了一顿食，还是因起床失败而放弃掉的早餐。她本来以为自己会不吃不喝好几天。空空如也的肚子抵挡不住食物的诱惑。也可能是自己的意志不那么坚定。

但和黎子不在同所高中的事实。陈欣也差不多看开了。毕竟从知道黎子要考县高的那时起，就开始做心理准备了。

绝食一顿后饭菜变得异常的好吃。陈欣悟出了只有真正渴的人才能尝出水的甜美的道理。

录取结果还有几天才能出来，分道扬镳的证明并不急着公布。

直到开学前，要好好享受这个轻松愉快，也是两人最后的暑假。说到轻松愉快，陈欣想不出除了找黎子一起玩以外的方法。而且还能顺便蹭一下黎子家的WiFi。

陈欣一路的心情都很不错，用不着去想未来的烦心事。直到敲开黎子家门，得知了黎子跑到县城去的消息。WiFi从信号满格，渐渐弱下，再到失去连接。

陈欣犹豫要不要发短信，问问黎子在哪。摇曳不定中，觉得没有必要，又很想知道。最后陈欣放下手机，闷闷不乐地回到家中，看起来她可能要开始绝食了。

摆脱中考压力，没必要啃书本后，陈欣发现自己变得非常闲。电视里也没有好看的节目，平常上课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多精彩的节目？感觉它成了路边老年人携带的收音机可有可无地发着声。

陈欣扫了一遍屋子，处理了一只猫咪藏的老鼠残肢，还找到了一袋看起来已经过期了的小袋零食。倒垃圾的时候，陈欣看见自家的门口停着一辆车。

拿到驾照的哥哥兴冲冲地租了一辆大众车，开到家门前的地坝里很神气地摁着喇叭。

“老妹，上车！”哥哥打个响指，又按下喇叭。陈欣用很关爱的眼神看着正用这两种声音打节奏的哥哥。

车里有股很不舒服的大巴车味，陈欣也不相信连自行车都不会骑而且还在玩喇叭的哥哥。

“没事的话来帮忙煮饭。”

哥哥装作没听见，滴着喇叭开到马路上溜走了。

桌面上的手机叮咚地闪过一条消息，屏幕随即黯淡下去，陈欣并没有注意到。到了下午，陈欣才发现这条被忽视的信息。

『喜欢蓝色，还是米色？』黎子发来消息问道。

陈欣想了想，回了一个海浪的表情。她没有注意到接收消息的时间相差有多大，黎子体谅她刚用手机没多久，不知道应该先解释为什么隔了那么久才回消息。

没过几分钟。黎子回了一个OK的手势。陈欣想继续聊下去，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十分钟过去，黎子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动静，陈欣扔开手机，放弃了。

哥哥一边在地坝开车，转来转去的像随时会发生车祸的碰碰车，一边不停地滴滴滴。山坡上的老奶奶出了屋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男孩还是那么调皮呢。”老奶奶呵呵地笑了，又回到乌黑的屋子中。

陈欣真希望他连人带车翻到沟里去。

第二天下午，家中敞开着大门。哥哥开车进行他所谓的兜风去了。

陈欣以十分掉范的姿势，懒散地躺在沙发上。电视中一段节目正好吸引住她，一只手拿着手机，拄着沙发，一只腿吊在沙发下空，双腿岔的很开。睡醒后，稍稍整理了一下的头发还是那般凌乱不堪。

电视里正在表演魔术。魔术师托住一个空盒子，用奇奇怪怪的动作来不断来渲染神秘的气氛。几乎到了渲染极点时，魔术师猛地解开盒盖。然后，广告猝不及防地插入，空盒子里硬生生地蹦出赞助方的牛奶广告……

“我去！”陈欣跳起来，朝电视翻了个白眼。不知怎么，她觉得电视这种东西应该就快要给淘汰了。

黎子提着昨天在县城买的小礼物登上门，一只精致可爱的蓝色小熊。正想敲门示意的小熊，给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的陈欣吓了一跳。

“咚咚咚……”

听到敲门声，站在沙发上的陈欣自然地往门口看去。

“哟，嚯！……打扰了。”黎子勉强地打声招呼。

陈欣愣住了。垂在耳边的一缕发丝，坚持了一会儿，终于支撑不住地滑落。陈欣从沙发上下来，动作缓慢而优雅。然后着魔了般地跑上楼。

“我在下面等你哦。”

陈欣最后消失在黎子的视野前，两脚还在楼梯的转角处打了一次架，好在情况没有过激至失控。陈欣回到房间，趴在床上缓了半天，才开始挽救这副无可救药的形象。

黎子有幸看见了魔术最终的结果。魔术师从小小的空盒子中变出了几十个红色的心形气球，飘上天空。黎子歪歪头，她觉得盒子里可能藏有打气装置，或者盒子底下有条暗道。

收拾好自我后，陈欣若无其事地走下楼。

“昨天我出去了。下次找我前，先和我说一声。”黎子轻轻地埋怨道。

“下次来，也记得先和我说一声……”陈欣也小声埋怨，惹得黎子笑了好一阵子。

之后，两人一起看了一部经典的电视剧的回放，又玩了一会儿手机。黎子就此告别，陈欣要送她，却被拒绝了。她说她想散散步。

“东西忘了。”陈欣提着黎子故意落下的那袋礼物，递给黎子。

黎子推给陈欣说，“就当是昨天的赔礼。”说完，黎子以不像是散步的速度快步离开陈欣家。陈欣连谢谢都来不及说。

是一只阿凡达肤色的小熊。陈欣奇怪地打量着它。它一副想笑却笑不出来的表情，似乎对赠收的两方感到无奈。

这是黎子送的礼物呢……

黎子扔下礼物，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赶紧向家的方向逃跑。

逊爆了！黎子垂头丧气地想到。

夕阳的天空上出现丝丝无欲无求的慢云。

黎子以为自己能像想象中的那样，大大方方，毫无忸怩之态地将礼物送出。随便还可以挑逗一下受到礼物而陷入羞涩中的陈欣。理想化的画面不知出现了几回，每次勾画时都忍不住在心底窃笑。

但现实却……黎子连礼物两字都提不出口，只想着快点结束，把礼物扔下就走。不争气的自己让她感受到了自我背叛。

什么“昨天的赔礼”？这算什么说法啊？明明去城里就是专门准备礼物的！万一那个笨蛋真的就这样以为怎么办啊？本是想特意告诉她的，为她而买的礼物……

黎子气馁地踢开路上的一颗小石子，并希望它能跌落进一旁的草丛，从她的视野里消失，但小石子倔强地停在了水泥路的边缘。嘲弄着黎子还差些力道。黎子小碎步上前无情地补了一刀。

“叮叮叮……”黎子惊喜地听到从背后传来的车铃声。黎子故意顿了顿，再回头看。却是一辆不认识的自行车，不认识的骑手。

黎子又开始找地上的无辜石子，让一路上许多的石子遭殃。

过一会儿，黎子遭到复仇。水泥路的一小块凸起，给没带眼镜的黎子误认为可踢的对象。黎子一脚下去，疼到她在路边蹲下，隔着鞋子揉脚。

今天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就出了问题，偏离了正常的轨道。黎子却想不出任何办法返回正常的航线。黎子不想站起来了。

“脚怎么了？”陈欣不知何时追了上来，蹲在黎子一旁。

黎子感觉到错乱的线条开始理顺。

“很痛……撞到石头了。”黎子低着头解释，她心底升起股想要哭泣般的喜悦。

“撞到石头了？”陈欣有些困惑。

“我去骑自行车吧。”

陈欣起身，黎子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裤脚，不让她走。

“不用，我缓一会儿就好……”

陈欣突发奇想，她做出背人的姿势，有些玩笑的意味地说道，“要不要我背你？”

黎子很干脆地倒了上去，没有任何犹豫。

陈欣只好硬着头皮上，抓住黎子的两只大腿，勉强地站起来。陈欣以为自行车从没有帮她分担过黎子的重量，以为载得动等于背得动。陈欣艰难地行进了几步，背后的黎子动了动，自觉地跳下来。让个子比自己矮点的人背自己，还有点愧疚呢。

“我自己走啦。”

“感谢……”陈欣如释负重。

“很重？”黎子的瞳孔开始放大。

陈欣想了想一会儿，回答道，“是我体力不行。”

黎子扑哧一笑，虽然脚趾还有些痛，但她已经感受不到了。她一身轻地跑到前面，等待后方的陈欣快步追上她。

到最后准备告别的时候，陈欣才鼓起勇气说了一声“谢谢！那只熊……”她正是为了礼物的事而追来的。

“那当然咯！才不是什么赔礼，这是我专门去为你买的！”黎子对着陈欣上方的天空大声回答道。

蓝色和米色都很好看，所以才问了陈欣喜欢哪种颜色。

“哦……嗯。”陈欣表示难以理解黎子这句话的含义。

希望她能喜欢，希望看见那只小熊的时候能想起在一起的种种。一份暗含离别之意的思念之礼。

陈欣将蓝色小熊摆在了桌面的一角。发现毕业自己后并不经常坐在书桌，陈欣又将它放到床上，入梦的夜晚时常能触碰，有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今天是家庭的采购日，烈阳当空，这种天气在夏天日再也平常不过了。进入超市后，萎靡不振的陈欣才在空调女神的怀中重获活力。

作为大考后的奖励，本来陈欣可以放开以前的限制，随意要许多想要的东西。高温让她完全没有食欲，一瓶冰饮就差不多让她满足了。

经过一堆热情的布娃娃，闷厚的布料带来燥热的同时，陈欣想起了黎子送的礼物。陈欣闪过一个不仅一次出现过的念头，或许可以给黎子一个回礼。

像电视剧中那种浪漫的小手工艺品，能在夜黑中散发荧光的，有着清脆悦耳的铃声的，……想象中的精灵们在陈欣的脑海尽情地施展可爱的姿态，那份手掌中的跃动，让人愈发地想得到它。

陈欣漫不经心地穿越玩偶区的迷宫，此刻的玩偶已在她的选择中渐渐退下舞台。突然一道聚光灯打在一只蓝色小熊身上和它一旁的米色小熊。脑海中还在形成实物的那些虚幻缥缈的尘埃瞬间散去，留下确确实实存在的冲动。

两只小熊毛茸茸的手臂靠着毛茸茸的手臂，挨得很近，不同的颜色区分着它们是异于量产的同体，是拥有不同意识的两个个体。好像它们从流水线开始思念对方，经过万分艰难的阻挠终于在此会面。

黎子也肯定在此驻留良久，才选择了架上幸运的蓝色小熊。陈欣兴奋地想到。

这是一对的！陈欣相信让两只小熊彼此相连的魔法，并想借用。陈欣毫不犹豫地买下了一只米色小熊，并且将它的另一半设定为正陈欣床上的蓝色小熊。

当晚，她命令两只小熊互拥入睡。兴奋地等待明天的到来。明天迎来离别的结局无法改变，两只小熊彻夜无眠，沉默无言，彼此的温度融为一体，随着夜空气慢慢降下。

一早开始，陈欣就开始烦恼该如何将礼物送出去。幸好昨夜她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不然很可能会陪着两只小熊一起坠入失眠的深渊。

家里找不到一个可以包装的像样袋子，几乎全是买菜来的透明塑料袋，奇丑无比。黎子送来的包装就很好，木色的折叠袋，陈欣觉得黎子家全是这些整洁、可爱的东西。

陈欣翻遍了整个家，途中还抓住了哥哥这个免费的劳动力来帮忙。最后她终于找到一个满是灰尘的蓝色不透明塑料袋，勉强能看。陈欣清洗了一遍，然后耐心地等它晾干。

一切准备就绪，陈欣带上一同启程的小熊。不料，小熊倔强地反抗，从陈欣手中挣脱，落到满是灰尘的地下耍赖地打滚。作为惩罚，小熊遭受到前所未有的酷刑。淹浸后暴晒。

行程不得不推迟一天。好不容易有劲了，却一下子溃散掉，陈欣感到十分沮丧。

陈欣倒在床上，将黎子送的小熊顶在脸上。陈欣深深吸了一口气，毛茸茸的纤维之中散发出轻轻的香味。洗衣液的味道。

原来黎子也是洗过的啊……

朋友之间的互送礼物，再也正常不过了吧？陈欣问道。小熊没有理会她。朋友那种程度未免太容易，标准太低了。要做也是，最好的朋友。陈欣将小熊抱入怀中，轻飘飘地想到。

『有空吗？』陈欣发来消息。

虽然只是一串文字，但黎子能想象出陈欣隔着屏幕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有的』黎子回复道。

她正趴在床上看书，一本可以很放松地阅读下去的儿童文学。小说中的蟋蟀，老鼠和猫正在聚会。黎子很喜欢它们是如何准备聚会的细节。很可惜，聚会因为火灾的缘故而终止了。

“黎子——”妈妈敲了敲房门，“刚才小欣来了。”

黎子差点从床上摔下来。连忙换了一身衣服，打开门，探出头来问，“什么刚才？现在呢？”

“走啦，她看起来有急事，让我把这个给你。”

黎子接过袋子，支开妈妈，关上房门，轻轻地将袋子里的物品拿出。然后，黎子哭笑不得地看见了这只米色的小熊，这下房间里有了两只一模一样的玩偶熊。

黎子挑选礼物到时候，在两种小熊之间犹豫了好久，陈欣又迟迟没有回复。黎子干脆将两只都买下来，将陈欣最喜欢的那只送出去，自己房间里也可以留下一只。

『回礼』陈欣又发来消息。

黎子将两只熊摆在一起拍了一张照，发出去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发自己买的那只吧？反正陈欣什么也不知道。但黎子已经分不清两只小熊了。

最后，黎子分别给两只熊拍了照，一起发出去了。陈欣怎么也想不到这会是两只小熊。

纠结一番后，黎子将两只小熊放在一起，就像当初在货架见到它们的那样。

是一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