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奔跑的身影

“还有没有女生想报项目的？还剩下八百米。”

分班后的新体委无奈地望着教室中央的女生区域。因为班级里女生人数比较少，平均下来每个人差不多有一个项目，接力也几乎要全员参与。虽然分班已有两个星期，但很多人互相之间还不熟悉。

眼下，又正在筹备一年一度的校运会。

“没有就只能抽人了……”讲台上的体委现场打开了电脑里的抽选系统。原本觉得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女生们开始紧张。八百米，是多长的一段路程啊，多让人敬畏的数字啊。班上的女生默默为自己祈祷。选到哪个倒霉鬼就替她心痛几秒，只要不是自己就好。

“那我开始抽女生了。”

体委运行抽选程序。由于没有调整样本，系统抽到一名男生的名字，引得全班哄堂大笑。那名男生也故意站起来，与体委互动，“要我上吗？”

体委笑着再次运行抽选系统。这回是个女生的名字。被抽到的女生立刻举起手，示意体委，体委上前去。那名女生做出一副虚弱的样子，和体委说了些什么。——无非是似真似假的借口，无法胜任八百米。体委重新回到讲台，他开始感到头大。他解释了一遍抽到的女生因身体缘故无法跑八百米，需要再抽一遍。

名字在屏幕上闪来闪去，最后停留在一名小小个的女生上。她像先前的女生那样，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

班上没有人在笑了。原本的规则已经被破坏了，失去了遵守的意义。

体委很抱歉地宣布要再一次抽选时，台下有些唏嘘之声，教室里的气氛变得十分紧张。别说八百米了，体委现在宁愿去跑个几千米，也不愿在这继续尴尬下去。

“我跑八百。”

一名女生自发地举起手站起来，向体委示意了一下。这下她就有了两个项目，她想报的一百米和没人愿意跑的八百米。

刹那间，台上的体委想紧紧地握住这名女生的手，像漫漫长夜后终于见到革命同志那般。班上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她的身上，不少人开始拾起平日对她的印象。个子在女生中处于中等水平，缄口少言，一种天生的凛然令人觉得有些难以接近，而且她是班上少数不戴眼镜的那类。

体委挠挠头，不太记得这位女生的名字。

“陈欣。”她不含糊地报出自己的名字，相当于向全班做了一个自我介绍。

体委脸红地在电脑上打下她的名字。

班上其它的女生舒了一口气，同时为刚才表现出漠然的自己寻找脱罪的借口。

“太帅了！”宛小茵兴奋地拍起桌子，同时为好友担心，“但你真的跑八百米吗？”

“跑是跑的完，名次就没把握了。”陈欣朝她笑笑。

“我会在终点扶你的！”小茵很义气地说道。

陈欣对八百米也没有什么把握，短跑还是有些自信的。重要的是，是黎子要求她参加一百米的短跑。

“很早就想和你比一场了。——很正式的那种。”

前几天，陈欣和黎子在操场散步时候，黎子很认真地对她说道。

“我在决赛等你。”黎子用力向前踏出一步，说得好像她已经从预赛脱颖而出了一样。

“不管怎样你都会追上我的吧？”黎子问道，她轻盈地跳来跳去，轻巧的步伐让人捉摸不透。现在想抓住她还是很难的吧？陈欣想。

“咳咳咳！”体委站上讲台。

“你们都懂的，体育课老师也有提到。下个月的——篮球班赛。”体委顿了顿，“男生用不着担心，女生需要五个愿意上场的，没有什么要求，随便玩玩就好了，另外还要两个替补，你们商量一下吧……”显然，在这场篮球赛中他对女队没报多大的希望。

这次，不会出现上次运动会报名的状况。相互熟知之后，大家都放开了许多。

中央的女生区域立刻开始进行讨论。没过多久，陈欣就被钦定为队长。陈欣在运动方面总是显得比其它女生灵活，去年的校运会也是战功累累。

陈欣本来想推荐会打点篮球的小茵当队长，小茵却回绝了。

“队长要的是号召力！”小茵很正经地解释道，“会不会打篮球都无所谓。”

陈欣歪歪脑袋，不知道自己跟号召力有什么关系。

“简单点说，就是人气很高。”小茵知道她是真不懂，而班上大多数人都认为，不愿与世同流的她根本不在乎这些事，很有个性。

“你天天发呆的时候，都有人认为很帅，都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为什么？”陈欣惊愕地看着小茵。

“除了我，你和班上的女生有好好地谈过一遍吗？”小茵无语了，“当然男生更不用说了。”

陈欣摇摇头。

“篮球赛给我好好和同学打好关系。”小茵敲敲她的脑袋，感觉自己变成了老妈子一样。

体育课时，有男生自告奋勇地当女队的教练。小茵当着他的面投中一个三分球后，十分礼貌地拒绝了他。

女队的训练就开始了。

陈欣每天早上给小茵拖起床来，被迫到操场指挥女队训练。小茵决定训练的内容，发号施令就交给陈欣了。小茵还是第一次见到班上的女生们这么团结。

陈欣和小茵练习投篮，其它女生负责传球就好了。犯规什么的，不在小茵的考虑范围之内。她知道这种连业余水平都算不上的比赛，到时候都是挤在一堆，裁判只能眼看着一个接一个犯规动作，手中无助地捏着哨子，只求快点结束这场比赛。

事实证明，小茵猜的没错。

学校的篮球赛开始了。小茵观摩了好几场其它班的女队比赛，简直——惨不忍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在打群架。场场都能看见有人抱着球蹲下护住，其它人在旁边慌乱成一圈。明明是在打篮球，但是大部分时间里棕色篮球都像黑白足球一样在地下滚来滚去。

小茵对班上的女生还是蛮有信心的。

第一场是对一班。

“话说你女友上场吗？”小茵问道，“我记得她的运动神经也很好。”

陈欣是去年运动会一百米短跑女子组的季军。黎子则是冠军，她居然跑过了处在亚军的体育生。

“她不上。什么女友……”陈欣忸怩地回答道，脸上染上绯红。

刚才还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一提到黎子整个人就变了。小茵暗暗称奇，恋爱的力量真神奇。

话说，如果她女友上场的话，会不会存在放水什么的？

比赛当日。

小茵看到一班小小个的女生们组成的篮球队，十分想笑。但并没有小瞧她们的意思，毕竟她们的成绩多数都在年级里名列前茅。

大家围成一圈，陈欣作为队长为大家鼓气，“大家都很认真地训练了，我们肯定会赢的！”当然是小茵要求她做的。大家的信心瞬间倍增，效果果然很好。

小茵首发，直接将球拍给陈欣。陈欣迅速控球到对方篮板下，轻轻松松地完成一个上篮拿到一个两分。一班的小小个女队还没反应过来。

班级爆发出一阵欢呼。

小茵注意到处于在一班区域观看的黎子。戴着一副眼镜，平静的面容显得十分稳重成熟，似乎她与四周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关联，与世无争。

即使是这样的人也会对特定的某个人露出羞涩的神情吗？小茵不可思议地想到。她很想知道黎子是不是在看着陈欣。

小茵的分神让她错失一颗球。裁判难得的哨声将她唤醒。比赛的时候上竟然也会分神？小茵长吁出一口气，重新集中精力到比赛上。

最终，比赛以12比2结束。陈欣还中了一个三分。大家都很高兴地围着陈欣，拉着她一起地拍了许多照。

小茵注意到黎子还站在原地。不禁有些疑问。如果站在她的立场自己会往哪边加油呢？她的选择又是什么？而且为什么她不上？一班的女生就数她个子最高吧？

轮男生上场了。小茵很快被气氛感染，一起为男生加油呐喊，与一班的女生比气势。一班失球，我方得分，女生爆发出一阵欢呼式的尖叫。

小茵喝口水润润喉咙，以便呐喊助威。

陈欣拿着一瓶运动饮料，坐在一旁和黎子一样漠然地看着男生们的表现。两人似乎都对比赛毫不关心，小茵怀疑她们只是在对视，压根没在看比赛。

对方投进一颗运气成分很大的三分球。这回轮到一班的女生欢呼了。

自己一直关注她们干什么？小茵对自己的分心再次感到无语。

首战最终告捷。为了庆祝，班上的女生们难得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虽然只是在食堂里。

陈欣一下子成了焦点人物。面对四面八方的交谈，她都能很自如地对面，稍稍让小茵感到许些惊讶。她在班级塑造出来的形象或许并不是偶然。

或许两人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但又是什么理由使她们超越出普通朋友之间的关系？

朋友与恋人究竟隔着什么？小茵没能想通。为什么异性之间的朋友关系很容易发展成恋人，但同性却常常框于亲密的朋友而止步不前。

在学校少人的道路上，很容易找到那些正在幽会的情侣。隐秘地谈论着彼此的心情，或者处于让路人慌忙回避的亲热状态。区别就在于那个吗？

“你们做了吗？”小茵直白地问道，她一有好奇心就会忍不住去探索。

“……没有。”陈欣诚实地回答道。

“最多就接接吻？”

“差不多……”陈欣底气不足地顿了顿，暗示两人之间还有些羞于言述的小动作。

“谈话有什么变化吗？”

陈欣放慢脚步，歪歪头，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小茵嗯嗯地思考了一会儿，走到宿舍楼下，她才组织好语言。

“就是你们确立关系之间对话的内容，和现在的对话内容有什么区别吗？像以前没告诉她的事，在接吻之后就告诉她了。”

“有的吧？”陈欣仍不敢把话说得太死，似乎她对任何事都不敢有绝对的看法。

“……”小茵想像往常一样一步跨上两三节楼梯，但她最后还是选择正常地一节一节走。习惯了两三节两三节地上楼梯，原本一步一步的走法就感觉怪怪的。“果然还是搞不懂恋爱。”

陈欣快步走在前面，她要赶在洗澡要一个小时的宿友回去之前抢到位置。

“我也不是很懂，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陈欣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小茵狐疑地跟上陈欣。提到黎子的时候，你可不像现在这样澹然无事。

“因为之前根本没想过会发展到现在这样。”

小茵楼梯间停住脚步，旁边恰好是食堂。夜宵正供应中。

“我先回去洗澡了？”陈欣在上面喊道，她认为站在原地的小茵是想去食堂。

“哦……”小茵刚想继续上楼。

“顺便帮我带一串鸡柳。”陈欣继续打断她的上楼。

“好。”小茵只好答应她。

住校生们的夜宵时间，也是无人监管地放松时间。

小茵忍不住地点了一袋鸡米花。她当即发誓下次回宿舍绝对不会走经过食堂的路。

小茵穿过几堆正在开黑的高年级学生，找到了同班的女生堆，大家正聚在一起，好像在开茶会。虽然桌上大部分是油炸的粗食，席位上也不见得全是淑女。

“陈欣怎么没和你走一起？”

“她在后面。”

立刻就有几个女生伸出头向小茵背后看去。

“骗你的。她回去洗澡了。”

作为代价，小茵遭到了大家的围攻。小茵本来还想留点鸡米花给陈欣的。结果，最后连自己也没吃多少。

大家七嘴八舌地谈着在场人都可以知道的八卦。若想知道更为隐秘、劲爆的消息则需要加入独立的小团体。

只要是八卦，女生们都能聊得非常起劲。小茵也很来劲，但事后回想却觉得自己非常的无聊，和一群吵吵闹闹的女生待一起，相互同化，满是浮躁而不畅快的感觉。

在陈欣身边待着的时候，小茵却感觉十分平静、安心。和其它人不一样。

后面的几场篮球赛几乎都是靠着女队极大的分数差距赢得比赛。最后，男队实在拖不平分数，体育生超多的六班实在太强了，只能止步于亚军。

大家都很高兴。女生们都将自己的奖牌挂在陈欣身上，然后和她一同合影留念。小茵当天的朋友圈处处能看见陈欣的影子。

散场时，小茵看见黎子从跑道的花坛边一闪而过。小茵蹦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她真的和正被簇拥在人群中的陈欣有关系吗？

小茵想起上次的运动会。

一百米决赛的时候，班上的女生在给陈欣加油助威。小茵分明注意到陈欣和第二跑道的黎子对视了一眼。她却不能知道其中的含义。

仅属于她们之间存在的交流方式，独一无二，令外人无法插足。小茵本以为是这样的。

前四名站在领奖台戴着各自的奖牌，和体育老师合影。

小茵举着拍立得，里面上膛的还是以熊本熊为背景的昂贵相纸。小茵在等待陈欣注意到这只对准她的镜头。

黎子和陈欣几乎同时注意到小茵。但陈欣似乎因为女友在身边而想不出该摆什么姿势。黎子也在犹豫自己该不该闪开。

“你们两个要不要来一张？”小茵突然奇想。她觉得这两个人一定很缺合影。

陈欣和黎子面面相觑，好像不明白摄影师提出的动作要求。黎子先反应过来，她挽上陈欣的手，微微侧身靠近陈欣。陈欣连忙照做，匆匆地应付掉这张照片。

“咔嚓！”

三人围着照片，静静等待上面出现画面。效果还算不错。

陈欣看着有些心动。能真实在手中触碰的，能染上指尖的温度的，就感觉和手机里的电子照片大不相同。

其实黎子也有些心动。

“要不要再来一张？”小茵看着这两人很想笑。

“……相纸还够吗？”陈欣知道这玩意照一下就是几块钱，现在她觉得其实也不是很亏。

“没事的啦。以后结婚记得邀请我就好了。”小茵开玩笑地转开话题。

“咔嚓！”

这次的照片比刚才的还要好。可能是小茵的玩笑让她们感到多少的害羞，微妙的表情却有一种心心相依的感觉。小茵甚至想自己收藏。

陈欣拿到照片，朝着小茵笑了笑。黎子站在一旁，对陈欣的行为有些茫然。那夹在在笑意中的感谢也只有自己才能读懂吧？小茵想道。

她和陈欣之间，大概也存在着彼此才能读懂的交流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