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

等侑来到图书馆的二楼，七海已经找好位置了。七海坐在靠近落地窗户的一张桌子上，晨光将她的头发染上了一层金色，她对着拿着面包的侑挥了挥手。

“碰到沙弥香了？”七海仰头望着将面包递给她的侑，笑着问道。

“嗯。”侑点点头，略带疑惑的开口：“七海学姐和佐伯学姐是室友吧？为什么佐伯学姐不和我们一起复习呢？”

七海咬了咬笔杆，翘着凳子前后晃了晃：“因为，想和侑一起嘛。”

什么嘛……为什么自从富士山之后，学姐突然就能堂而皇之地说这种话了啊？

侑叹了口气坐下来，“七海学姐……太狡猾了。”最后，还是只能有狡猾这样的字眼从口中滑出来了。

“侑是在复习什么啊？”七海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学妹，不停地在演算纸上写着一长串又一长串的英文符号，但是又不是记忆中的英语，好奇地开口问道。

“C语言的编程题。”侑皱着眉头，一直埋着头思考着问题，“我记得我有给七海学姐说过我是学程序设计的吧？”

七海不住地点着头：“啊对，但是……我又对这块不了解嘛……”

最后的几个字好像故意似的多拖了几个音，那绵长的音调再配上七海特有的嗓音，不由得牵动了侑的几分心神。

侑抬起头来，注意到七海在的面前摆放着一本很厚的书，不知道是资料还是什么，反正七海的笔记本已经记了很多东西了。

“《万叶集》。”七海注意到了侑的目光，将书拿起来给侑看了看封面，“因为文字研究要考这个，真的很苦恼啦……”说着，拿着笔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这个汉字对应着平假名的好几种读音，查文献都要查挺久的，但是感觉大家都很拿手的样子，尤其是沙弥香……”

“还是第一次见到学姐这样为一件事苦恼呢。”侑看着七海的表情，忍不住笑着说道。

说起来，感觉已经很久没见到七海学姐来咖啡厅了，难道是已经和家里面和解了吗？

七海嘟起嘴巴，伸长身子想要用笔杆去碰侑的头，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重新坐到座位上，翻起了自己的笔记。

侑好奇地看着七海的动作，她有预感七海接下来一定还会做些什么，便将注意力都放在了七海身上。

终于，七海在一页纸上停了下来：“侑，我想给你看这个。”说着，将笔记递给对面的侑。

七海的笔记有点厚，那页似乎是很早以前写上的。纸上很干净，只写了一句话，然后用笔又圈了一圈，便再无其他。七海的字体也是很清秀，这让侑因为上大学而日渐潦草的字迹有点自惭形秽，她不禁产生了文科生书法都很好的疑问。

「雷神小动，刺云雨零耶，君将留？

雷神小动，虽不零，吾将留妹留者。」

侑看了一遍，发现自己不仅看不明白，连读都无法读出来，她开始怀疑是不是七海翻错页数了，便疑惑地看着七海。

“啊抱歉抱歉。”七海拿回笔记本，拿笔唰唰唰地写上平假名，然后用指尖划过写的字，对着侑轻声念到：“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隐约雷鸣，阴霾天空，即使天无雨，我亦留此地。”

随着话一句一句从七海嘴里蹦出，七海的耳朵慢慢变红，等念完短歌，耳朵已经红透了，宛如西边的晚霞一般。

侑一边听着七海的话，一边大脑在飞速运转着，但奈何七海的话就犹如乳胶一般，把她的思绪全都黏在了一块儿，无论怎样动脑子都没办法使思维跑起来，只能定定地听着七海的话。但同时，那些温柔地不像样的话又偏偏带着一股狠劲儿，像文字中的雷鸣真的跑出来了，咚咚地不断拍打着侑那扇心灵的窗户，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七海念完短歌，像是完成了一个伟大庄严的仪式，她放下笔记本，轻轻拍着胸脯舒了一口气，然后眨着眼睛看着还没有缓过来的侑：“这就是……我想对侑说的话。”

终于，这句话如同导火索一般点燃了侑的大脑，她脑中一片嗡鸣。

剩下的，无论是两人之间又交谈了些什么，亦或者在回宿舍的路上遇到的事情，都已经不记得了。

逐渐空白的大脑，只记得在自己面前的学姐像是卸下了什么伪装一般，但又笑得很开心。只记得自己好像也很开心，一种双脚隐隐要离地的感觉一直浮在自己的心头。只记得那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和学姐一起漫步在星空里，但远远的并不真切。噢对，还记得在不算太遥远的以前，抱着枕头撒着娇的学姐，演讲会上充满自信的学姐，喝着酒一脸痛苦的学姐，还有那个下着雨的富士山……

但盼风雨来，吗？

好像感觉，自己已经离不开学姐了。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了复习周的最后一天。

“啊马上就是暑假了呢。”七海走在路上，伸了个懒腰，这个动作差点使她手上的书掉下来。

“期末考试也很苦恼的啊。”侑走在一旁，想着那些令人头疼的算法，语气中不带一丝毫的开心，末了，还叹了口气。

七海也跟着叹了口气：“我也好想帮助侑啊，可惜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侑摆了摆手：“七海学姐你还是算了吧，你这几天真的有在好好复习吗？”

“有的！”七海斩钉截铁地说着，然后低低地在末尾添了一句“因为有侑在嘛。”

“什么嘛……”侑撇过头不去看七海，她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很红，“这几天七海学姐已经说过很多这样的话了。”

“呐，侑。”七海突然停住脚步，叫了一声侑的名字。此时已经很晚了，这条路上白天原本走的人就少，现在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两人正停在灯光的暗处，互相望着对方。

侑感受到了气氛突然之间的微妙变化，她紧了紧手上的书，咽了口唾沫。这个场景其实这几天晚上都有发生，只不过每一次七海想要再靠近自己的时候，自己就会很局促地退到灯光之下，然后匆忙地告别。

自己究竟，在害怕些什么呢？

但是今天，侑不想再退了。

七海渐渐靠近，她空出一只手抚上侑微微上扬的脸颊，惊讶的表情一闪而过，然后是自己都想不到的温柔神色。

两人的头微微错开，嘴唇相碰，明明只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摩擦，却也引得两人心神一阵荡漾。慢慢地，简单的动作好像并不能填满心灵，七海逐渐加深了这个吻。侑扯着七海的衣服，手指原本都要松开了，但又被七海的动作激得再次抓紧，然后自己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回应着。

学姐的唇瓣，太温柔了，好想永远沉溺在其中……

良久，两人都通红着脸分开，低下头不敢与对方对视。

“接下来的期末考试，一定可以考出好成绩噢。”七海率先打破沉默，她清了清嗓子，总算是摆出了前辈的威严：“侑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晚安。”然后，用一种在侑看来几近慌乱的步伐往前走去，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

侑回头望了望依然一片寂静的道路，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也加快了回宿舍的步伐。

身后不远处，微风带起一片原本应该秋天才落下的枯叶，在空中旋了一圈，落在了灯光照射着的水泥地上，扯出的影子竟显得有一点落寞与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