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周围的密林渐渐稀疏，龙昼夜赶路，天上的月亮圆了又缺，在又一个满月之夜，龙突然看到林中一头大耳朵麋鹿在不远的前方，看见她却不逃走，反而停下来望着她。

想到狸猫烤的肉，龙舔了舔嘴唇，上次咒印发作，狸猫怕得不行，也不敢生火，吃了好久的野果生菜，不由得嘿嘿笑了一声。

“正好拿你当夜宵。”

龙按住趴在肩上睡觉的狸猫，身如残影朝麋鹿追去。

龙的速度不似常人，鹿的速度竟然也不似凡鹿，龙追了片刻，眼前骤然开阔，脚下绵软，竟然一下冲到了沙滩上。

狸猫迷迷糊糊揉着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色，下意识感叹着。

“好漂亮...”

海上升起一轮明月，银光泄地，映着海面波光粼粼，静谧温柔，就连追逐上岸的浪花，也显得十分温顺，平静无声。

龙的目光却停留在平静的海面之下，赤足踏入水中，一刀斩向海面。

“还不出来！”

一名少女缓缓浮出水面，她上身是人类少女的模样，额头有长角，少女稚嫩的脸上并无血色，嘴唇如大海般泛蓝，长长的鱼尾划开波涛，朝龙游来。

狸猫连忙提醒龙。

“别打她，这是神社姬，能预言未来，是得了供奉的神怪！”

龙冷哼一声。

“不就是海怪吗，怎么等我醒过来，连臭鱼烂虾都封了神。”

少女游到近前，假装没有听到龙的冷言冷语，只是倾身行礼。

“吾乃神社姬，特来传达龙宫的预言。沉睡数千年的诅咒之人啊，山已成了海，海亦成了山，汝之夙愿必将达成，七年之后，汝将死去，身体将腐朽成泥土，汝之真名亦会腐朽。”

狸猫听到七年之后，吓得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哆哆嗦嗦地问神社姬。

“海魔纱七年后就会死？！”

龙却敏感地捉住了关键字眼，单手卡住神社姬纤细的脖子。

“龙宫是什么地方？还有其他的龙崖？你是龙的仆人？”

神社姬没有反抗，只是指了指水面。

“龙宫就在水下，是龙神的宫殿。汝之命运，只是天意，与吾无关。”

狸猫连忙搂住龙的脖子。

“海魔纱，别伤害她。”

龙一把扯下狸猫往岸上丢去，晃了晃神社姬的脖子。

“你，带我进龙宫，我要见你的龙神。”

神社姬苍蓝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冰凉的肌肤渐渐渗出滑腻的粘液。

“体内燃烧着火的诅咒之人，你不是鱼，如何能入水。”

少女的肉身转瞬化作一滩水，从龙的指尖流走，饶是反应敏捷如龙，立刻伸手入水去捞，可水汇入大海，如何能寻觅踪迹。

龙恨恨地咒骂一声，也是毫无办法，只能悻悻回到陆地。

狸猫被摔了个囫囵，吃了满口的沙子，皮毛里也滚满了沙，被龙提溜起来，抖了两抖。

“哎哟，晃得头晕，海魔纱快住手。”

“你对这些妖魔鬼怪这么熟悉，我问你，你们现在的龙神在海里？”

狸猫呸呸地吐出口里的沙子，气鼓鼓地拍身上的沙子。

“海魔纱你居然扔我。”

龙自知理亏，讨好地替它拍着皮毛里的沙子。

“我要下水去，总不能把你淹死，只好把你丢上岸啦。”

“这么危险的事情，考虑我的时候也考虑一下自己呀。”

狸猫爬到龙腿上，捧住龙的面颊。

“你现在是人类，跳进海里也会死的。”

“等我恢复龙的身体...”

龙说到一半突然哑了火，就算回到了龙的身体，身体里流淌着血与火的龙，要如何下海呢。

“我要下海去。”

“哎哎？”

“我记得被封印前，我坠落在龙脊峡谷底，醒来时，已经是在山顶。可见沧海桑田，山谷会成为山峰，山峰也可能成为海。既然她说海里有龙神，我就要去找一找。”

“都说了你跳进海里会死的啊。”

龙嘴角勾了勾。

“你不是说那妖怪会预言吗，她既然说了我七年后再死，我就不会死在今天。”

狸猫伸爪偷偷扯着龙的袖子。

“你不怕死吗？七年之后...”

龙低头看了眼狸猫，黑豆一样的眼睛里满是失落。

“那你呢，狸猫可以活多少年？”

狸猫挠了挠头。

“十多年吧...”

“那你现在几岁？”

“九岁，啊，生日快到了呢。”

狸掰着指头数了数日子，开心地说道。

龙摸了摸狸猫毛茸茸的头顶，替它拍去藏在头顶的沙子，金色的竖瞳浮出些许温柔。

“算算时间，我们差不多，活七年又有什么关系。龙的岁月漫长，我活了几百岁啦，有时打一个盹，就过了好几十年，悲欢离合见多了就更好吗？”

狸猫不解地抬起头。

“那为什么还要找回龙的身体呢？”

龙望着遥远而朦胧的海平线，冷静的声音却藏不住刻骨的仇恨。

“因为是我的身体。属于我的东西被夺走，失去身体，失去凯瑟琳的仇恨，比离别要痛苦百倍。”

“凯瑟琳的事情，和我讲讲吧。”

“等我回来再讲吧。”

龙拍了拍狸猫的头，身体如离弦的箭飞速向大海深处冲去。

龙是傲慢的生物，喜在高处，龙崖便建在最高的山崖之巅。若沧海桑田，龙若在水中，也必是水中最深的潜渊。

龙跳进水中，身上的衣服便如结界一般，奇异地隔绝着周边的水流。

雨女的衣服是水与灵力织就，平日在雨中行走便沾水不湿，此刻天然地成为了避水的屏障，龙想通了这点，便立刻用衣服盖住了头脸。

身后传来咕噜咕噜的呛水声，龙提溜到眼前一看，狸猫居然抓着自己袖子跟下水了，连忙把狸猫裹进怀里。

“你跟下来找死吗！”

狸猫得了空气，猛咳了一阵才缓过气来，紧紧抱住龙的身体。

“你要下来，我就跟你下来。”

“幸好有这件衣服，不然你已经淹死了。”

狸猫听了开心起来。

“看吧，我果然是幸运儿。”

“愿你的幸运能保住你的性命吧。”

龙叹了口气，掖紧衣服密密裹住狸猫，继续朝深处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