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端 
第6章 序列W.维奇 流浪猫咪
——『Can I follow you？』
序列W.维奇有个可敬的副业，那就是在距离异端监管局总部三个街区外的酒吧里做脱衣舞女郎——基本上脱到剩下三点式为止，维奇其实不是特别介意裸露自己的身体，但很显然异端监管局在意，尤其是默守陈规且思想保守的异端监管局第三序列中队副队长布兰奇。
但就是这么个布兰奇，在凌晨三点左右维奇的最后一场演出结束，酒吧里的宾客纷纷退场时，挤过人群逆行而来，坐在了观众席的第一排。
这可真是新鲜，维奇想着。
于是只穿着内衣的维奇走上前，好奇地俯下身歪着头看正襟危坐的布兰奇，随后凑近，轻吻了布兰奇的鼻尖，"看演出得换好零钱提早来，布兰奇。"
布兰奇——意料之中略带嫌弃地擦了擦自己的鼻尖——用大拇指指向了自己的身后，"我不是来找你的，爱丽丝，我来找她。"
"他们叫你爱丽丝吗，小猫？"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布兰奇身后的女人说话了，她高大、健美，宛如古希腊雕塑中的女性战神。
"对，《爱丽丝梦游仙境》的那个'爱丽丝'。"维奇，或者说爱丽丝回答道。她一向不在意别人叫她什么，反正都不是真名，不过"爱丽丝"这个昵称扩散的程度不算广，基本上只有同一中队的队员会这么叫她，其中又以一同长大的队长序列A.阿尔法和副队长序列B.布兰奇为主。
"我知道这本书，这个名字很形象，小猫。"高大的女人再次开口，她的声音缓慢且带有磁性，似乎在开口说话之前总是思虑良多。
爱丽丝慢慢笑起来，抬手就要去牵女人的手。
"爱丽丝，"布兰奇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两个女人之间的暧昧气氛，"我想和比娅女士谈谈，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好吧，我去换衣服……或者说穿上衣服，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爱丽丝耸耸肩，看向比娅，"一会儿见，比娅。"
比娅沉默着点头回应。
布兰奇看着爱丽丝走远，拍拍身边的座位示意比娅坐下，"我以为你只是突然变得开放了的亚马逊人派来的使节，比娅女士，我们给你安排了住所，给了你行走世界的各种便利，可你为什么只是跟在爱丽丝身边，和爱丽丝同住，甚至还和她一起出任务？"
"我想我们之间存在误会，副队长女士，我只是冠名使节，我之所以从世界边缘的庞图斯来到这里，只是因为小猫她同意我跟随在她身边。"比娅缓慢而坚定地申明了自己的立场。
布兰奇开始生气了。
酒吧后门出来，往小巷里走十多米，正对着的那堵墙从上往下第五排十三列的红砖被按下后，便能穿过看起来与之前无异的墙，进入墙后的秘境。
"为什么是布兰奇？她们会打起来的！"爱丽丝大声抱怨着，穿过了墙。
黑暗空间里的小光点抖了抖，显然没想到开场白是这样的，"我以为你至少会说'嗨，阿尔法'或者是'好久不见，阿尔法'……我们确实很长时间没见面了，爱丽丝。"
爱丽丝唤醒天花板上的紫水晶，悠悠的光照亮了墙后不大的空间——不过是十来坪黑曜石包裹着的空间，从冰箱到马桶到床铺所有生活设施一应俱全，而懒懒散散的阿尔法穿着背心，露出一身的刺青，披下长发，叼着烟坐在房间角落的地板上，正抬头看着爱丽丝。
"我比较喜欢阿尔法来酒吧找我，无论出什么事，至少你会认真看完表演，然后开心地往我的内衣里塞零钱，"爱丽丝嘟着嘴扯过一块坐垫，在阿尔法身边坐下，"这是对脱衣舞娘这个职业的基本敬意。"
"我想……这就是布兰奇不让我来谈正事的原因。"阿尔法苦笑着，任由爱丽丝抽走她嘴里的烟，再放到自己嘴边。
随着阿尔法的话音落下，房间里突然沉默了下来，随后维持了大概30秒。
"这可真是奇怪。"爱丽丝抽了一口从阿尔法嘴里抢来的烟，率先开口。
"我也觉得。"阿尔法又点燃一根烟，附和道。
"我们俩来到了这间房间，竟然没有马上开始做爱。"
"真不对劲。"
"我们当多少年短期床伴了？"
"从十六岁开始。"
"实际比那更早吧？"
"实际比那更早。"阿尔法含着烟，任由烟雾从嘴缝中弥漫而出，"我开始养狗了。"
爱丽丝歪着头，渐渐靠在阿尔法的肩上，"上次全队出动时带回来的小狗？她怎么影响你找情人了？"
"狗狗会好奇，会扒门，会问你在做什么开心的事却不带她一起做，有时候有些事你确实没办法跟六岁的孩子说明白，虽然她是只狗。"阿尔法用脸蹭了蹭爱丽丝的头顶，这女孩的发总有是一股游离的香味，如同她本人的特性一般，"而且她抱起来毛绒绒的很舒服。"
"今晚呢？"
"今晚是狗狗第十二次乱吃东西食物中毒，我把她扔在宠物医院打吊瓶。"
爱丽丝咯咯笑起来，"我没想到后续这么有趣。"
"你当然不知道，爱丽丝，亲爱的，因为你在那次任务回程途中失踪了，回来时伤痕累累，被隔离看护了三个月，然后出院的你马上和薇奥拉、塞思一起去亚马逊雨林出任务，再一次失踪了，直到现在你带着你的新情人重新回来。"阿尔法掰着指头数着爱丽丝失踪的次数，"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爱丽丝？对了，因为你的失踪，薇奥拉气坏了，她们俩回来后炸了一栋研究楼。"
"亚马逊……亚马逊！"爱丽丝突然起身，"这就是原因！"
"什么？"阿尔法明显没跟上爱丽丝的话。
"世界边缘的庞图斯，就是亚马逊！"爱丽丝开心得做出欢呼的手势，"这是命运，阿尔法！"
"什么？"阿尔法睁着眼睛，显然还是不明白自己那么长一段话为什么爱丽丝只揪着亚马逊三个字不放，"介意解释一下吗，亲爱的？"
爱丽丝是极度受自然喜欢的女巫(witch)，这也是她的序列称号"维奇"的来源。爱丽丝出生于流浪的吉普赛部落，这个部落的女性血脉天然受非人格的自然所喜欢，当然，有时候也受人格化的自然神明喜爱，这就是麻烦的根源所在。孕育出人格的自然神常常偏激且随心所欲，他们会抢走自己心仪的姑娘，却不会温柔对待。在古代，这个部落的女性总是被作为祭品献给神明，结局往往悲惨。直到她们发现，只要尽早诞下自己的孩子，更多地与人类身份联系在一起，便能够规避人格神带来的危险，用这份天生的亲和从非人格的自然中获得丰产与富饶。
这个部落流浪了很长时间，因为自然总是那么热爱她们，愿意为她们奉上种种秘境与奇境，给她们生活的场所和取之不尽的物产。
直到爱丽丝出生。
这个格外受自然喜欢的女孩，天生不孕。
爱丽丝在成长的过程中不断失踪又回归，因为钟爱着她的自然不断地将她带往种种奇境秘境，而这不过是给她的部落带来的小麻烦罢了，最大的灾难则是爱丽丝一生都无法割舍的来自于偏执人格神的恐怖爱意，而这份爱意随着爱丽丝的成长不断加深，他们破坏部落，杀死试图保护爱丽丝的族人，掳走小女孩，囚禁虐待。
部落直到爱丽丝十多岁时才发现了事情的真相，族人争论着，他们承担不起更多的死亡和损失了，他们想要放弃爱丽丝，问题在于是将这个女孩献给神明蹂躏，还是仁慈地让她死在族人手里。
那时的爱丽丝十足不明白，她被锁在屋子里哭泣哀嚎着，她只是想要活下来，她有乖乖听话和不同的男人交合，她努力迎合他们，可为什么还是会被抓走，被施加痛苦，被认为是灾祸而不可存活。
而爱丽丝的脖颈最终贴上族人的屠刀时，事情迎来了转机，来自异端监管局的人类学家在对这个部落进行田野调查时提出了建议:"为什么不让她离开部落，来到我所工作的地方呢？我们……或者说这个世界需要她的能力，她能够安抚因人类活动日渐暴躁的自然，而我们也有足够的武力保护她。"
异端监管局确实有这个实力，但经不住爱丽丝的不断失踪，当这女孩无意识中受自然引导跑出异端监管局的地界时，她便会孤立无援，即便自然大多时候都会把她平安无事地送回来。鉴于爱丽丝每次"梦游仙境"时总是毫无防备，往往上一刻她背着书包走回宿舍，下一刻她就走进了不知位于何处的秘境之中且书包也不见了——自然不太喜欢人造物，能够保留爱丽丝的衣物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了——爱丽丝只能与之前在部落中无异，用自己的身体取悦强者，寻求在陌生环境中的庇护，万幸自然赋予了她辨别出那些不会伤害她、又能够提供庇护的人的能力。
合理使用自己的身体在伦理意识薄弱且聚集大量拥有千奇百怪习俗异端的异端监管局并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情，尤其爱丽丝呆着的中队有情人众多的教官艾普希洛和有样学样的队长阿尔法。阿尔法的少年时期，用布兰奇的话来说，就是个"不知廉耻的混蛋"，并且"她现在也一样"。阿尔法对于爱丽丝来说很重要，这个异常自由的家伙每天都过得随心所欲，却在爱丽丝需要的时候可以陪伴在她身边，爱丽丝总是从阿尔法身上获得深入骨髓的温暖。阿尔法宛如灯塔，为爱丽丝指引生活的道路——也许不是什么符合大众观念的正确道路，但对于爱丽丝而言却非常重要:按照最适合你的方式生活，而不是最正确的方式。
爱丽丝并不讨厌突如其来的失踪，她是天生的吉普赛人，无法在某处生活得过于长久，爱丽丝也不讨厌和强者做爱，这很刺激，也让她沉溺于人类的温暖，能够忘却那些纠缠不休的神明，看啊，那些足够强大的男人女人，都是爱丽丝自己的选择。
爱丽丝喜欢自己做出选择，爱丽丝喜欢能够有自己的选择。
所以她痛恨着偏执、狂暴，并且往往是控制狂的人格神。
"那一次集体任务的回程，我被一个不知名的海洋人格神抓走了。"爱丽丝把玩着差不多燃烧殆尽的烟头，看了一眼阿尔法，后者乖乖把自己嘴上抽到一半的烟递了过去，"我因此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又被'安全模式'关了一个多月，才争取到一个有队员陪伴，且河流与雨林异常强大的地方透透气。"
"可维奥拉说她一转头你就不见了，只剩她们俩处理突然变得更加狂暴化的巨蟒神明。"阿尔法掏出烟盒，又点了一支烟，"我其实很怀疑她到底有没有看住你，毕竟通常情况下她会在意的人类只有塞思。"
爱丽丝叼着烟用双手俏皮地在头上比着兔耳朵，"你是说小兔子维奥拉吗？她姑且有注意我，因为塞思下命令了，但谁都没想到一个海洋神胆敢逆流深入河流与雨林的腹地，抢走正在安抚它们的巫女——你知道的，阿尔法，人格神一旦脱离有着自己信仰的地区，力量就会大大削减，并且因为与本地神明的碰撞而遭到损伤。"
"所以你逃走了。"
"所以我能够逃走。"爱丽丝慢慢点头，"我告诉自然的那部分'海'送我回到亚马逊，但似乎因为理解上的偏差，它没有把我送到雨林的亚马逊，而是送到了……"
"古希腊的亚马逊，世界尽头的庞图斯。"
比娅此时正站在狂风暴雨一般的植物系攻击中……走神。
布兰奇确实就算以异端的角度上来说也算得上是个强者，但比娅的肉体强度宛如高度压缩的地底磐石，木质粉碎在她的身上，孢子无法穿透她的黏膜，根系也无法扎进她的皮肤——比娅甚至都没有像报告中所描述的那样变化出她的矛、她的盾和她的铠甲，因为没有必要。
人类伤不到她，而她也并不想伤害眼前愤怒的人类，那是小猫的朋友，看得出是个不错的朋友。
布兰奇起初不过是想以切磋之名名正言顺地试试这个亚马逊人的身手，就像她平时找借口教训自己的队员一样，但沉默且异常强大的比娅让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
酒吧的建筑结构在木质的侵袭下轰然倒塌，水泥板砸在比娅的头上，未动她分毫，可月光从空荡荡的屋顶照下，让被粉尘覆身的比娅看起来越发像是古时的神明塑像。
比娅断断续续听着布兰奇的怒吼，思绪也乱糟糟的。
"你不过是和她上过床，不要认为你就有随意插手她人生的权力！"
是的，是的，上过不少次，但比娅从未想过插手爱丽丝的人生，她只是跟着爱丽丝，跟着她走，也恰巧跟得上。
"如果你认定爱丽丝是忠贞爱情的公主，那么很遗憾，爱丽丝她不是，她不会陪你做什么该死的骑士梦！"
忠贞？比娅也从未想过这一点，爱丽丝就像是乐于亲近所有人的流浪猫咪，她知道你大概不会伤害她，但她蹭你并不代表她喜欢你，想做你的猫，她可能是在求食，可能是在求助，也可能只是单纯的蹭蹭你。
比娅想起自己捡到爱丽丝的那天。
有人类突然出现在世界尽头的庞图斯并不奇怪，毕竟亚马逊人的女王陛下有个白发苍苍的情人对于所有亚马逊人来说都是公开的秘密，但晕倒在沙滩上的女孩就不同寻常了，因为没有人能够通过海洋"误打误撞"进入与世界隔离的亚马逊——女王陛下的情人是从传送阵进来的。
所以作为海路巡查者的比娅，就扛着昏迷的女孩去见了女王陛下。
说来也巧，女王陛下在翻看过女孩胸前挂着的小铁片后，便遣退了除比娅以外的人，怒气冲冲地掏出卫星电话开始进行一番慷慨激昂的对谈，比娅盯着昏迷的女孩看着，那是个暗红色头发的吉普赛女孩，让人没有来由地感到亲切。另一边，比娅注意到断断续续传到自己耳朵里的对话充满了伦理气息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你说过你没结过婚！""你到底有几个好女儿？""养女？什么养女？你哪里来的养女？""照顾？我当然会照顾好她！""不要逼我和你结束婚姻关系，萨林斯！"
也许不少亚马逊人都喜欢仔细听听女王陛下精彩的个人生活作为漫长生活的调剂，但比娅不是很关心这个，她只是等待着，听从命令并执行，一如过去几乎无尽岁月里的每一天。
而这一次的命令是"把她带去你在海边的小屋，照顾好她。""不要让她进入我们的城市，接触我们的人。""三天后有人会来接她，让她安全离开。"
简单无误的命令，比娅理所当然执行。
可在夜里，那女孩醒后，就爬上了比娅的床。
非常瘦弱的女孩，脱下衣服后身上有深浅不一的疤，她拉着比娅的手放在自己身上。比娅用这世界新的通用语向女孩解释，她不必这么做，自己也会保护好她，三天后她就能回家了。比娅看着女孩的神情，知道她听懂了，可女孩的动作并没有停下——这时候再拒绝就显得不礼貌且不合时宜，比娅很久没有与人发生关系了，可她知道如何取悦一位女士，这并不难。
比娅在亚马逊人中并不算高大，但即便如此她也比女孩的身形大上很多，她的手可以轻松覆盖住女孩的半边腹部，似乎只要她稍微用力，就能破坏女孩小小的身体，而似乎知道她所想，女孩瑟缩了一下。
比娅明白了，她在害怕。
"如果你不想……"
女孩微微颤抖的手搭在比娅的肩膀上，马上就稳住了，她贴上比娅的唇，用尖细的气音告诉她:"继续。"
这声音真是像极了猫咪。
比娅想着，伸手抚上女孩的身体。
"你叫什么名字？"结束后，比娅搂着还在轻轻喘气的女孩问道。
女孩挣脱比娅的怀抱，却没有如比娅以为的那样离开去睡上另一张床铺，而是蜷缩在比娅身侧，重新睡下，"我忘记了。"
"忘记了？"
"有人告诉我最好把它忘了比较好，我会因为被一些东西掌握它而陷入困境。"女孩靠近了比娅，用蜷缩起的背贴上了比娅的身体，"你可以用任何你喜欢的名字叫我。"
比娅盯着女孩看了良久，"小猫。"
"小猫？"
"因为你在我耳边叫起来时像猫，登顶挠着我时像猫，连现在蜷缩在我身边的样子也像猫。"比娅躺下，侧过身子小心搂住女孩，给她盖上被子。
女孩因为这个回答咯咯笑了一会，"用别人在床上的模样给人取名字，真是不礼貌。"
"不喜欢吗？"
"不，你可以用任何你喜欢的名字叫我。"
比娅喜欢猫，尤其是流浪猫，她独自一人看守海岸时喂过不少流浪猫，它们总是令人琢磨不定，按照喜欢的方式生活。你能摸得到它们，是因为它们想让你摸；你能喂它们，是因为它们愿意吃你给的东西；你能有它们陪伴，是因为它们愿意让你跟随。
比娅尊重猫咪们的选择，毕竟从一开始，比娅就是因为猫咪们的选择而喜欢它们的。
而比娅捡到的"小猫"，也确实是只流浪猫。
不能够靠近亚马逊人的城市，不能够接触亚马逊人，那么比娅就带着小猫沿着漫长的海岸线漫步。
或者说比娅跟随着小猫漫步，比娅在小猫的带领下走进了庞图斯海岸线上大大小小的秘境，比娅在此生活千百年了，却从未来到过这些地方。
小猫解释说，这是因为自然喜欢她，所以向她展开这些领域。
比娅想，我也喜欢你呀，谁不喜欢流浪的猫呢。
小猫还说，比娅是头一个能跟着她走，不会迷失在诸多秘境之中的人。
那是因为你愿意让我跟着你走，比娅想着，穿越那些五彩缤纷的秘境并不困难，困难的是流浪的猫咪会停下她的脚步让你跟随。
比娅长久以来被岁月消磨的心似乎被种下了一颗种子，在与小猫在一起的三天里快速发芽，驱使她低下高傲的头颅问这柔弱的猫:
"你愿意让我跟你走吗？"
小猫眨着大眼睛看她。
"你愿意的话，就来吧。"
"你们回来时必然会经过水路，不是吗，爱丽丝？庞图斯与世界隔绝，因为海洋守卫着它。"阿尔法问道，"那个海洋的人格神……"
"比娅把他的人格打碎了。"爱丽丝想起那时站在船头的比娅变化出金色框架的矛、盾与铠甲，几乎一击便击碎了那海洋孕育千年而出的人格，让他重归自然。
像极了古希腊英勇的女性战神。
"爱丽丝，也许我该提醒你，能够杀死人格神的只有……"
爱丽丝笑着打断了阿尔法的话，"我知道，可我不害怕她，或者说……我害怕过。在接触到她的一瞬间我就察觉到了，但她没有伤害我，她对我……出乎意料的温柔。她的力量很强大，可以轻易毁灭我，但她没有。她喜欢我，像之前的那些神明一样，可她没有把我当成她的所有物，她只是跟着我，在我需要时保护我。我想……现在这样就好。"
阿尔法吸完了最后一口烟，在地上按灭了烟头，"好吧，这是你的选择，爱丽丝，但无论如何，我、我们都在你身后。现在我们该去解决暴走的布兰奇和倒塌的酒吧了，布兰奇需要个停下来的理由。"
"打电话给教官？"爱丽丝也扔掉了嘴里早已熄灭的烟头，掏出手机。
随即被惊惧的阿尔法一把按住，"艾普希洛要是知道布兰奇拆了一座酒吧，我们三个都得完蛋。"
"啊，"爱丽丝转着眼睛，"其实我们可以打电话给我爸。"
"萨林斯博士？他的权限够高吗？"
爱丽丝笑眯了眼睛，"他的权威高得出乎意料，阿尔法，那时他把我领出部落带来这里，几乎不用走任何程序。"
比娅穿过酒吧的废墟，走到布兰奇身边，"女士。"
然后被布兰奇用不知何处长出的巨大木桩狠狠砸中。
这理所当然没有伤到比娅分毫，比娅扫开一身的木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语言，"如果您是说小猫的流浪和丰富的经历，我……"
"我不是在说这个！好吧，我确实……"布兰奇被愤怒打乱了思绪，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确实不喜欢爱丽丝的情感生活，可我爱她，像爱我的亲生姐妹一样爱她，我不希望她再次受到伤害，她承受得够多了，我不希望有个对她有威胁的家伙出现在她的生活中，用虚假的善意哄骗她，然后再次伤害她！"
比娅明白了，她缓慢而严肃地开口。
"我无法保证，女士，我无法保证小猫会一直愿意让我跟着她，也无法保证我永远不会离开她，但唯独我能保证的是，我绝不会伤害她。她于我而言是易碎的、易受伤害的珍宝，她是脆弱的小猫，我不能、也不会伤害她。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分开，但现在，我会竭尽所能保护她，她也愿意让我跟随，我只想和她一起度过我们能够在一起的时间。"
"我不相信你，在对待爱丽丝的事情上，我不会相信任何一个人格——"
"布兰奇，够了。"阿尔法的声音打断了布兰奇怒气冲冲的话语，她从残垣断壁中轻盈跳出，递给布兰奇一部手机，"萨林斯博士有些话想说。"
布兰奇瞪了一眼阿尔法，又看了一眼阿尔法身后看起来心情不错的爱丽丝，用力接过了手机放到耳边。
"我是副队长布兰奇，博士……我知道了，博士，很抱歉……不、不，您为何要道谢……您是说……啊，好的。"
挂了电话，布兰奇深吸了一口气，转向比娅，"爱丽丝的父亲想见你，他想……当面委托你护卫的职务，爱丽丝的护卫。"
比娅的目光扫过废墟，扫过布兰奇和阿尔法，最终停留在爱丽丝的身上。
"不胜荣幸。"
凌晨四点，阿尔法和布兰奇站在酒吧原址前，看着恢复符咒慢慢将酒吧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我记得局里为了防止我们乱拆建筑，已经禁止外售建筑专用恢复符咒了，布兰奇，你从哪里弄来的？"阿尔法估计了一下时间，觉得在太阳正式升起之前酒吧就能恢复原状。
"我们中队里有个二道贩子，我向她买来的。"布兰奇没好气地开口，她原本干净整洁的衣服现在一团糟，她的心情也连带着一团糟。
"啊，是陈，她的业务范围什么时候这么广了。"阿尔法摸着口袋里的香烟，"你为了爱丽丝可真是下血本啊，布兰奇，这不符合规范吧，你最喜欢规范了。"
布兰奇目光不善地看向阿尔法，惹得阿尔法没敢点燃含在嘴里的烟，她突然记起来布兰奇最讨厌香烟了。
"阿尔法，人类学里有个关于亚马逊人的神话学结构分析，学者们认为亚马逊人是被塑造出来的母系社会，与希腊主流对反，亚马逊女战士和古希腊英雄的对抗与战败意味着被更正的秩序。"布兰奇抱着肩膀叹气，"但萨林斯博士不这么认为，他去过亚马逊，甚至和亚马逊女王生下了一个孩子，他在论文中写到，亚马逊人与古希腊人的对反并非如此，他们之间的对反在于被遗忘的古代神明与被信仰的城邦神明之间的对反。"
"所以呢？我不像你一样喜欢看论文，我的副队长，告诉我重点。"
"亚马逊人承载了被遗忘的古代神明的力量，比娅(Bia)是泰坦帕拉斯与海洋斯迪克斯的女儿，宙斯的左膀右臂，代表原始力量的女性神明。"布兰奇阴郁地说着，"所有的亚马逊人都是人格神，阿尔法，我们的爱丽丝在不经意间去了一座满是人格神的岛屿，带回来了一个她最痛恨的人格神做情人和护卫！她不知道这些！"
"她知道，布兰奇，"阿尔法看着渐渐亮起的天光，"我们的爱丽丝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也害怕过，怀疑过，试探过，随后做出了她的选择，布兰奇，我知道你一直关照着爱丽丝，但现在——"
"相信她，好吗？"
这年是公元2033年，爱丽丝19岁，比娅的年龄不可估算。
距离星辰复位还有17年。
据说星辰复位之日，乃邪神归来之时。
但现在发生的事，只不过是一只流浪的小猫，遇到了一个愿意跟随她一起流浪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