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端 
第9章 序列S.塞斯 向死而生（下篇）
当地部落在这一次的事故中伤了不少人，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模糊间感受到外来神明入侵的巫师大约知道发生了什么，解释过后才没有发生重伤的外来者被驱逐的情况。
塞斯失血过多，几近休克，巫师找到了她事先放在防护空间里的生理盐水，一群人折腾了半天，总算是输进了血管里，部落里的女人还撬开塞斯的嘴，给她喂了些汤药。
至于维奥拉，她只剩下一口气了，内脏和骨头都裸露在外，部落里的几个战士都不太敢直视她的样子。最终人们只是把她小心翼翼地移动到担架上，简单地用木棍固定她的四肢，干净的绷带裹满全身，便无法做更多了。
异端监管局派来了专门的运输机将她们带回总部，塞斯恢复得很快，她身上所有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只是塞斯清醒过来后平静得吓人，她拦住想要施救的医疗部急救人员，就这么坐在被血浸透的维奥拉身边，拿出随身电脑敲着什么。
回到总部时只有第三序列中队的教官艾普西洛在机场，塞斯跟随着维奥拉的滚轮床走出飞机，将笔记本电脑交给艾普西洛教官，“这是这次任务的报告，序列W.维奇的失踪的相关情况都在里头。”
艾普西洛教官一向很直接，“她快死了，而你就在飞机上写这个？”
“我活着，她就不会死。”塞斯的眼睛暗了一下，“我输入了昏迷指令，她现在感觉不到痛苦。另外，电脑里还有一份文件，是十级应急场所的申请表，这个很急，务必请教官现在审批。”
“需要十级？”
“如果不是权限不够，我希望能申请最高等级的应急防护空间。”
艾普西洛教官深深看了一眼塞斯，随后叹了口气，“你接下来要做的属于机密，塞斯，你和维奥拉一直到事情正式结束前，都会受到管制和监视，明白吗？”
“我明白。”塞斯的手轻轻握着维奥拉缠着绷带不成形的手，鲜血透过绷带沾染着塞斯，“我一直都明白。”
炼金术师的术式力量来源与魔法师不同，魔法师靠自身天赋的魔力储备，而炼金术师依靠的等量的换取，他们以生物的血肉为基底，结合自然元素，换取他们想要的结果，当交换的筹码越大，那么能够换来的力量就越强大。这所谓“大的筹码”，指的就是拥有知识，掌握技术的炼金术师自身。
维奥拉是人造的炼金生物，她的肉体由不同的生物拼合而成，但让她动起来的人是塞斯。塞斯用自己的血肉为维奥拉注入灵魂，维持生命，也是治愈她的最好药剂。
维奥拉的身体经过塞斯十多年的加固，肉体强度已然登峰造极，日常生活中几乎不会受到伤害，但这也意味着当维奥拉受伤，那么所受的伤害现代医疗无法治疗，能够治愈她的只有炼金术，和赋予她生命的那个人。
“治疗的……激烈程度取决于邦妮受伤时承受的痛楚，而不是受伤的程度，她承受的痛楚越大，她对我的索取就越多。治愈本身并不需要那么多的能量摄入，治愈完成后，剩余的能量则会以不加约束的形式释放，强度将与邦妮受到的攻击强度相当，甚至会指数级增长。”塞斯抚摸着应急防护空间厚达一米的钢铁墙壁，“我对这个等级的防护没什么信心。”
“这里是地下173米。”艾普西洛教官走在塞斯身边，“比起担心冲破防护，我更担心万一这里塌了，我该怎么把你们两个小鬼从土里弄出来。”
塞斯笑了，“这确实是个问题。”
地下应急防护空间以钢铁浇筑的墙壁为基础，设置了多重结界，从魔法到现代科技都有，理论上来说就算在内部引爆核弹所造成的伤害都非常有限。这是个很广阔的空间，在危急时刻可以容纳异端监管局相当部分的员工和资料避难，而平常，这里通常会被申请作为武器或人员的武力测试场所，或者收容一些会造成巨大破坏的生物。
维奥拉是最后一种情况，尽管她现在只是一滩模糊的人形，安静地躺在防护空间正中央的地板上，她的周围是一圈暗红色的术式，那是塞斯一天前用自己的血写成的。
一切准备妥当，塞斯脱下衣服，打算赤身进入防护空间。
“其实不脱衣服也行吧。”艾普西洛教官大大方方地打量着塞斯瘦弱的身体，序列中队里的每个成员的身体她都见过，但没必要的事情该质疑还是质疑。
“邦妮喜欢我的这身衣服，她说有我的味道。”塞斯认真叠好脱下来的泛黄旧衬衫和黑长裤，装进背包，交给艾普西洛教官，“麻烦教官也保护好这身衣服。”
艾普西洛皱着眉头看看塞斯，还是接过了背包背在身上。
“工作人员都遣散了吗？”塞斯又问。
“只有我了。”艾普西洛做了个“请”的手势，“进去吧，塞斯，我觉得你稍微相信我一些也是可以的。”
塞斯透过观察室的特化金刚石玻璃看向防护空间内不成人形的维奥拉，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踏入了房间，艾普西洛在她身后叮叮当当地关上了那扇厚重的门。
是时候去救回我的小兔了，塞斯在心里说道。
使用术式其实和现代人的电力系统有着相似的原理，联通电源线路，然后按下开关便可以启动。炼金术也是如此，塞斯布置好了一切，她赤身跪坐在维奥拉身边，与她一同置身于用自己的血所书写的术式之中，在虚空中调出维奥拉脊椎上的核心指令——现在维奥拉的脊椎已经暴露在外了——关闭昏迷指令，开启自主式自我修复指令。
几乎是在指令开启的一瞬间，一片血肉模糊身形可怖的维奥拉就扭动了起来，粉碎性骨折的四肢无法撑起她的身体，她蠕动着，残破的肌肉无力地收缩，气管里呼噜着古怪的声响，神经系统断断续续地刺激着她。
痛，很痛……
巨大的疼痛折磨着维奥拉，她无法思考，她动弹不得，她眼盲耳聋，她就像是被塞进了自身血肉的牢笼，无法挣脱，就连无用的挣扎被阻止，只剩下留在原地，徒劳地因无尽的痛苦而痉挛。
“邦妮……”塞斯的声音带着哭声，她的双手抱起维奥拉血糊的身体，把她露出齿骨的嘴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正对着颈动脉。
于是维奥拉的齿变得尖利，完全不似人类的牙齿，而是宛如凶兽。
她咬了下去。
因为这是指令。
“咕！”
塞斯的气管连同颈动脉一起被咬开，她发不出声音来了，鲜血却也没有喷出，而是被维奥拉大口大口地吮吸入腹，塞斯抱着维奥拉的手松弛下来，她无力再抱住她了。
很痛，很冷。
塞斯模糊的意识到维奥拉在吮吸完鲜血之后开始啃食着自己的身躯。
这就是她那时所承受的痛苦吗？
让我也一起承受吧。
维奥拉的身体在极速治愈，她的骨骼噼啪作响，连接成段，她的皮肤持续生长，覆盖身躯，她的手长出尖利的爪，抓握着塞斯啃食，塞斯在她的手里宛如破布娃娃一般摇摇晃晃，不断掉下血肉残渣。
治愈的过程很迅速，但场面之血腥就连观察室中的教官艾普西洛也忍不住移开了目光，她走过好几个世纪，也少有见到这样的场景。
突然之间一切啃食、咀嚼、吞咽的声音都停止了，艾普西洛察觉到不对，转过头来发现防护空间中的维奥拉似乎回归了神智，她的五官已经长好，神情不再狰狞，只是长犬牙和利爪还未褪去。她愣愣地看着手中抓握着的只剩下头颅与肩膀是完整的塞斯，露出疑惑与难以置信的表情。
“糟了——”艾普西洛刚刚喊出两个字，整个防护空间便被以维奥拉与塞斯为圆心的能量冲击轰击，艾普西洛只来得及为自己开辟出一个堪堪保命的空间提防这纯粹的能量释放。
堪比原始自然神明的怒火，不，那是来自于大地，震荡大地的力量。
能量波停息，艾普西洛感到上方有光亮泄下，她抬头，看到了天空。
身处之地分明是近两百米深的地下，头上的土方就这样蒸发了。
而尖齿利爪的维奥拉依旧在活动，她把破破烂烂的塞斯紧紧抱在怀里，正向上爬去。
“该死！”艾普西洛现在彻底明白塞斯对于防护空间的不放心了，她该更加重视塞斯的话的，但现在艾普西洛能做的只有阻止维奥拉逃出这里，她并不知道如何把她恢复原状。
维奥拉的力气很大，身体强度很高，但她并没有攻击的意向，她的眼神空洞，她只是护着塞斯，她想带她出去。
艾普西洛一次又一次把她们俩从土壁上摔回防护空间的废墟中，她看着长大的兔耳朵孩子始终没有攻击行为，她那没有光的眼睛湿漉漉的，好像在哭。
束手无策之际，有声音传来了。
“维奥拉，维奥拉……我的小兔，”是维奥拉紧紧抱在怀里的塞斯透过干涸的咽喉，努力挤压刚重生的肺部，叫着她的名字。
长耳朵的凶兽被这细若游丝的声音吸引，低下头来用湿透了的眼睛看着塞斯。
塞斯费劲地举起只剩一截白骨的手臂在虚空中画出只属于她和维奥拉的术式语言。
“睡吧，没事了。”
维奥拉忽地失去了意识，与塞斯一起倒在了废墟之中。
维奥拉猛然惊醒，她做了个噩梦。
“邦妮，你醒了。”坐在床边的塞斯放下手里的书，凑近扶着维奥拉的肩膀，“有哪里不舒服吗？”
维奥拉抓住塞斯身上泛黄的旧衬衫，那是熟悉的味道，她一如往常安心地钻在塞斯怀里撒娇，“我做噩梦了，塞斯，好可怕，我梦见……”
梦见我将你开膛破肚，梦见满是鲜血的你的脸。
嘴里品尝，手里抓握，温热的血肉触感依旧真切。
这不是梦。
突如其来的恶寒席卷着维奥拉，她抓着塞斯衬衫的手开始颤抖，她环顾四周，是没有窗户的陌生房间，房间的角落有着不加遮掩的监控探头。
“没事了，邦妮，我们在这里待几天，就能回家了。”塞斯察觉到维奥拉的目光，她微笑着揉着维奥拉的肩膀，好像从来无事发生。
“痛不痛？塞斯，痛不痛？”维奥拉的身体在塞斯怀里僵硬着，紧张且没头没脑地发问。
塞斯当然知道她在问什么，“不疼。”
“骗子，骗子！”维奥拉似乎生气了，她突然发力，扯着塞斯的衬衫把她按在了床上，进而跨坐在她身上。
塞斯的身体因为维奥拉的动作紧绷了一下，随后马上放松了，她在厚片眼镜下的眼睛依旧温和，丝毫没有惊惧，就那么温柔地看着维奥拉。
维奥拉泄气了，她俯下身，眼泪掉在塞斯的脸上，“你为什么不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塞斯反问道，她伸手帮维奥拉擦去眼泪，“你是我的小兔，维奥拉，我说过许多次了，不是你需要我，是我离不开你。”
“我不明白……塞斯，我不明白。”维奥拉伏在塞斯怀里，任由塞斯抚摸安慰着她，维奥拉不明白很多事情，她只是盲目地信任着塞斯，因为塞斯永远是对的，永远会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可是有时她也会想，要是自己消失了，塞斯的生活会不会过得更好，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
塞斯把她抱得紧了，“听着，邦妮，你不明白也没有关系，我们一直都会在一起，走到不能走为止，这是我给你的保证。”
维奥拉的唇鼻蹭着塞斯的侧颈，这是她那时候啃咬的地方，可塞斯依旧把这里对着她，毫无防备。维奥拉突然挣脱了塞斯的怀抱，她的长耳朵耷拉着，凑近塞斯，卑微地吻着塞斯的嘴角。
“要我。”
塞斯哑然失笑，她们两人还在被监控着，“邦妮，你的发情期还没到，怎么突然……”
“要我。”
维奥拉又重复了一遍，她的大腿内侧蹭着塞斯的腿，她拉着塞斯的伸向自己的裤子，她再一次委屈地吻向塞斯的嘴角……她看见塞斯的眼睛里燃起欲望之火，好像要把她拆吞入腹。
维奥拉喜欢塞斯表现出少有的攻击性和占有欲，她继续着自己的索求。
“用力占有我。”
“咔哒。”
监控室里的电源开关被拉下，一时间变得安静而漆黑，之前通过探头传来的女孩们将要亲热的语音骤然消失。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变态。”艾普西洛愤怒的声音传来。
“当然是一直看着。”尖利又愉悦的男声响起，“她们是我最完美的造物，我最亲爱的女儿。你不会理解的，艾普西洛，抛弃自己女儿的人怎会了解，而我，我从未抛弃她们，我一直在观察她们、试炼她们，这身为造物者和父亲的责任与骄傲。”
“是你把爱丽丝的行程泄露的，是你引起了这次的事件，对不对？”艾普西洛怒吼着，她的拳头砸在桌上，声响充斥着没有光亮的监控室，“我迟早有一天要杀了你。”
嗤笑声传来，“你？不不不，艾普西洛，会杀死我的只有我亲爱的女儿们。”
男人刻意压低的声音缓慢、温柔又邪恶。
——“我最最亲爱的女儿们。”
这年是公元2033年，塞斯19岁，维奥拉的肉体年龄大约也是19岁。
距离星辰复位还有17年。
据说星辰复位之日，乃邪神归来之时。
但现在，被命运设计的二人只是想牵着手，磕磕绊绊地继续向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