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留有余温的钥匙

经阳光杀菌后的风吹不散消毒水和药的味道，医院过道上人来人往却并不吵闹。

我握着小鱼的手趴在床边，挂在墙上的电视机以微弱的音量发出着朦胧的声音，洒在后背上的阳光让我昏昏欲睡。

反复试图保持清醒失败，我将头靠在了小鱼身旁，医院的被子、垫单和各种各式的东西都有种特殊的味道，我觉得那就是病的味道。

医生说小鱼没什么危险，就是轻微脑震荡，主要是她体质太差了，平时要多运动，调整饮食和生活习惯。

警察的调查不知道怎么样了，倒是有来问过我一些问题，但并没有和我多说什么。

我侧着脸望向枕头旁放着的钥匙，在路边找到小鱼的时候她脑后全是血，手里就握着这条我弄丢的项链。

愚蠢到这种地步的我没法为自己开脱，小鱼会受伤都是因为我。

带着暖意的窗帘被风掀起，时不时撩过我的后背，我伸手去握着小鱼有些凉的手。

太阳穴发紧，心里郁结着情绪，堵塞起来的情绪在血管中发烫，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闭上眼睛想要平复心情，热量从搭建起的路径上传递，相握的两只手温度趋于相同。

堵塞的情绪缓缓溶于血液之中，呼出的气体中带着疲倦，黑暗之中小鱼的手的存在感越发强烈。

虽然我一直觉得小鱼是个小哭包，事实上她也确实是，但她远比懦弱无能的我要坚强，她永远不会在关键时刻缺乏勇气。

记得小时候我和小鱼一起在操场上玩，一片沙地上分布着几个不同的健身器材，我们闲暇之余会将其当成玩耍取乐的器具。

其中有个一条条横杆均匀分布排列的挺高的东西，大概是用来锻炼上肢力量的。

但我却试图爬上去，然后很快就以效率更高的方式回到了地上，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知道沙子和血的味道。

太难吃了，还很痛，所以我哭了起来，小鱼慌忙带着我去找老师，然后一直陪在我身边。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少着颗门牙，一开始的时候这让我不想笑也不想说话，甚至在小鱼面前的时候也是。

我自己的愚蠢招来的嘲笑让我自己陷入难以摆脱的失落。

某一天，又有个人在笑我缺着颗牙时，小鱼直接就两拳打了过去，打在对方的牙上把自己的手都弄出血了。

后来那人哭着告诉老师，小鱼被叫到办公室问话，老师问她为什么要打人。

小鱼说只是帮那人预防蛀牙，牙没了，也就肯定不会蛀牙了。

她自然是挨骂了，但她始终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老师让她写检讨，她说不写，老师让她跟那个人道歉，然后握手和好，她没有和对方握手，反而是当着老师的面握紧了拳头朝对方挥了两下以示恐吓。

隔天放学，我偷偷摸摸地走在路上时被小鱼逮了个正着，然后被她按到了墙角。

“这两天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回家？”

我紧紧闭着嘴。

小鱼突然就亲了过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亲我。

“因为会被笑，你现在不是也在笑！”

“因为很好笑啊。”

“我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我推开她就想走，她的力气比我小，所以轻轻就推开了，但她立马又抓住了我的手，说着让我无法离开的话。

“你不是说要让我当你的新娘子吗？现在这算是怎么样？”

“你不是没同意吗？”

“我可从来都没有拒绝过。”

这种暧昧又自我的说法让我很不开心。

我把她推到墙边亲了上去，当时的我其实不太懂亲吻的含义，只是看电视剧里互相喜欢的人都会这么做，于是在更早一些的时候就朦朦胧胧地和小鱼交换了初吻。

从那天以后，我又开始像以前说话和笑，因为除了小鱼本人以外没有人再当面笑我少着颗牙了。

大脑昏昏沉沉的，我艰难抬起头，从令人羞耻的往事中脱离。

我在朦胧的视线中迎上了小鱼的目光，她正偏头望着我。

视野被情绪模糊，液体从眼中流下，顺着脸滑落。

我不顾病房里其他的人，趴在小鱼的身上哭了起来。

我哭的时候感觉到小鱼先转朝了另一边向病房里的其他人表达歉意，然后又转向了我，将手放到了我的头上顺着我的头发轻柔地摸着。

“哭丧未免哭太早了一些。”

“别说这种话啊。”

我将脸埋入小鱼怀里哭个不停，眼泪蹭到了她的手臂上。

“喂，很脏啊。”

这种话让我哭的更厉害了，怎么能嫌弃我呢？虽然确实挺脏的，但是小鱼怎么能嫌弃我呢？

“别哭了，至少别当着别人的面哭啊，太丢人了。”

我抽抽噎噎地抬起头，小鱼探出身子拿过一旁的纸巾帮我擦着眼泪。

被躺在病床上的病号照顾了，明明最不愿意被小鱼看到这种狼狈的样子的，但是她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能让我表达这种情绪的人，真是矛盾。

周围的视线让我的脸发烫，想回家的想法缠绕心间。

“这个。”

小鱼面无表情地开囗，手里拿着那条项链。

“这次要好好收好啊，下次再不见掉的话我会生气的。”

“嗯。”

即使是这样简单的音节也仍是在颤抖，我低着头靠向小鱼，她把那条没有一丝经济价值的项链给我戴上，有些凉的手指轻轻触碰我的脖子。

好多年前也是这样，暖洋洋的橙红色阳光落在河堤旁的草地上，有些泛黄的草像是烧起来了一样，她一脸不爽地喊住了刚从她家走出来的我。

“干什么？”

“这个，你要不要？不要我扔了。”

她一脸不爽地拿着我们两个一起编的项链，刚才我亲了她，然后就被她骂了，我一生气就跑掉了。

因为我可是把初吻给了她，让她做我的新娘子，结果她让我滚，我肯定会生气的嘛。

“要，为什么不要，这是什么？”

她过来给我戴上的项链上比刚才多了柄钥匙。

“我家的钥匙。”

她低下头，说话的声音含糊不清，脸红通通的。

“哈？”

我没能反应过来，一瞬间甚至忘了生气，她像是下定了决心，眼神坚定地望着我，然后嘴唇落在了我的脸上。

“明……明天见。”

她说完转头就跑了，只留下我捂着脸傻站在原地。

真是的，这样还让我怎么跟她生气嘛。

从以前就是这样，这个玩弄我的心的坏女人。

小鱼给我戴好项链后一脸不自在地坐在床上挠着头。

我抚摸着仍留有余温的钥匙，温度经由触碰钥匙的指尖传入心间，从始至终都留存心中的爱意在发烫，我觉得我就算死之后也一定会一直喜欢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