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约会?
西郊的老河滩比花蝶记忆中更加荒芜。秋日的芦苇大片枯黄,在傍晚渐起的风中发出干燥的沙沙声。河水是浑浊的土黄色,缓慢流淌,映不出什么像样的夕阳,只有天边一抹敷衍的、介于橙与灰之间的黯淡云霞。
花蝶已经铺好了带来的旧毯子,坐在上面,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小小的定位光点,正沿着河岸边的土路,缓慢而稳定地向她靠近。她没有起身迎接,只是将买来的热饮和零食从袋子里拿出来摆好,又检查了一下驱蚊水和创可贴是否在手边。
当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花蝶握着矿泉水瓶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月穿着校服,背着书包,一个人走过来。脚步不算快,目光低垂,似乎在看脚下坑洼不平的土路。傍晚的风吹起她乌黑的发丝,掠过苍白的脸颊和颈侧——那里,在校服领口若隐若现的地方,似乎还能看到一点清晨留下的、深红色的痕迹。
花蝶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移开视线,直到月走到毯子前停下。
“坐。”花蝶指了指身边的空位,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略微有些干。
月顺从地脱下书包,在毯子上坐下,和花蝶之间隔着一小段礼貌的距离。她没有看花蝶,目光落在浑浊的河水上,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毯子边缘的毛线。
气氛有些凝滞。只有风声和水流声。
“饿不饿?”花蝶打破沉默,从袋子里拿出一个保温桶,“路上买的,还热着。”
她打开盖子,一股带着辛辣香气的热气冒了出来。是馄饨,红油汤底上飘着葱花和芝麻,看起来颇为诱人。
“辣的,能吃吗?”花蝶问,同时将一次性勺子递过去。
月这才将目光从河面收回,落在眼前那碗红彤彤的馄饨上,几秒后,点了点头,接过了勺子。
两人就这样坐在荒凉的河滩上,对着并不美丽的风景,开始吃这顿有些怪异的“约会晚餐”。花蝶吃得不快,时不时用余光瞥着月。月吃得很安静,小口小口地舀起馄饨和汤,送进嘴里,咀嚼,吞咽。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仿佛吃进去的不是辛辣的食物,而是没有任何味道的东西。
花蝶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又升腾起来。她想起早上那个激烈的吻和牙印,想起月当时的拥抱,也想起自己昨夜那些不堪的念头。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比如“这里风景不怎么样但挺安静”,或者“馄饨味道还行吧”,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她怕一说,就会打破某种脆弱的平衡,或者让月又缩回那个壳里去。
就在这时,变故发生得毫无征兆。
月大概是舀起了一个浸满红油的馄饨,或者喝下了一大口滚烫辛辣的汤。她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拿着勺子的手停在半空。
然后,花蝶看到她纤细的脖颈处,吞咽的动作似乎变得极其艰难,喉结(虽然不明显)上下滚动了一下,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一种不自然的潮红,一直蔓延到耳根。她的嘴唇紧紧抿了起来,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下颌的线条也绷紧了。
她被呛到了,或者辣到了。而且很严重。
但诡异的是,她没有咳嗽。一声都没有。她就那样僵硬地坐着,紧闭着嘴,仿佛在用全身的力气压制住喉咙里翻涌的刺激和呛咳的冲动。她的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变得急促而浅,眼圈迅速泛红,生理性的泪水在眼眶里积聚,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
花蝶的心猛地一沉
这不是简单的被辣到或呛到。这是一种沉默的、自虐般的忍受。她不是不能咳,她是在强迫自己不咳。她在主动承受这份痛苦,甚至……可能在享受这种窒息般的、濒临极限的感觉。
「感受着辛辣在喉咙里乱窜,似乎想着这刻死去了也很好。」
这个念头像冰锥一样刺进花蝶的脑海。早晨的担忧瞬间化为暴怒和恐慌。
“月!”花蝶低吼一声,几乎是扑过去,一把夺下她手里的勺子和保温桶扔到一边,双手抓住她瘦削的肩膀,“咳出来!听到没有!咳出来!”
月被她摇得晃了晃,却依然死死闭着嘴,只有眼泪因为剧烈的晃动而终于滑落,滚过通红的脸颊。她甚至微微摇了摇头,眼神里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平静。
花蝶气得浑身发抖,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发慌。她不再犹豫,拧开手边一瓶没喝过的矿泉水,仰头灌了一大口含在嘴里,然后一只手猛地扣住月的后脑,迫使她抬起头,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用力——
“唔——!”
温热的、带着花蝶气息的清水,通过紧密相贴的唇瓣,强行渡入了月的口中。
月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呆了,紧闭的牙关在巨大的震惊和本能的窒息感下,下意识地松开了一条缝隙。
就是现在!
花蝶的舌尖毫不犹豫地顶开那条缝隙,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口中所有的温水连同自己滚烫的呼吸,一起推入了月被辣得灼痛的喉咙深处!
“咕……咳咳……!”
温水混合着唾液,冲刷过敏感疼痛的黏膜,带来的不是缓解,反而是更尖锐的刺激和呛咳感。月终于无法抑制,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因为呛咳而弓起,眼泪鼻涕一起涌出,狼狈不堪。
但在最初的呛咳之后,花蝶并没有立刻退开。
因为月抱住了她。
不是推开,不是挣扎,而是用尽全力地抱紧。她的双臂紧紧箍住花蝶的腰背,几乎要将自己嵌进对方怀里。而更让花蝶大脑空白的是,月那原本被动承受的舌尖,在最初的惊慌过后,竟开始笨拙地、却又带着一种绝望般的热切,主动探入花蝶的口中,不再是抵抗,而是纠缠、是吮吸、是索取,仿佛花蝶的口腔是唯一的甘泉,能缓解她喉咙和心底那熊熊燃烧的、不知是辣意还是别的什么的火焰。
花蝶僵住了。她以为月还需要水,想要缓解辣痛。于是她努力地、近乎笨拙地回应着那个生涩却激烈的吻,试图分泌更多的唾液,试图给予更多湿润的慰藉。这是一个混乱的、毫无章法的吻,混合着矿泉水的清冽、红油的辛辣、泪水的咸涩,以及彼此灼热慌乱的呼吸。
直到月因为缺氧和持续的咳嗽而再次剧烈喘息,花蝶才猛地惊醒,用力将她从自己怀里拉开。
两人都气喘吁吁,嘴唇红肿,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水还是泪。月的咳嗽还没完全止住,断断续续的,脸憋得通红,眼神却亮得惊人,直直地盯着花蝶,里面翻涌着花蝶完全看不懂的、浓烈到近乎疯狂的情绪。
花蝶看着这样的月,看着她脖子上自己早晨留下的牙印,看着她红肿的唇和湿漉漉的眼睛,胸口那股混杂着后怕、愤怒、心疼和更深处某种被彻底搅动的不安情绪,终于炸开了。
“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花蝶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她揪着月湿了一片的衣领,指尖都在颤抖,“找死是不是?!觉得辣不会吐出来?!不会喝水?!非要憋着?!你觉得这样很痛快吗?!啊?!”
她气得语无伦次,用力摇着月的肩膀,仿佛想把她脑子里那些自毁的念头全都摇出去。“说话啊!你是不是觉得这样死了很好?!在我面前?!啊?!
月被她摇得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咳嗽,眼泪流得更凶,却依旧用那双湿漉漉的、执拗的眼睛看着她。
花蝶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恐慌攫住了她。她松开了手,颓然坐倒在毯子上,手指插进自己的头发里。
不能放她一个人。绝对不能再放她一个人回去。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无比强烈地占据了她的脑海。
花蝶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一些,尽管依旧带着未消的怒意和不容置疑的强硬:
“今晚,我去你家过夜。”
她不是商量,是通知。
月停止了咳嗽,沾着泪珠的睫毛颤了颤,有些茫然地看着她,似乎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花蝶别开脸,看向已经彻底暗下来的河面,声音闷闷的,“谁知道你回去又会干出什么蠢事。”
她顿了顿,转回头,目光锐利地盯住月。
“还是说,你宁愿我现在就把你拖到医院去,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脖子上这个印子,还有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月的身体瑟缩了一下,手下意识地捂住了颈侧。她看着花蝶,看了很久,久到花蝶几乎以为她会拒绝。
然后,她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嗯。”
声音低哑,带着咳嗽后的破碎感,却清晰地落入了花蝶耳中。
花蝶紧绷的神经,因为这一个字,稍微松懈了一丝丝。但看着月红肿的眼睛、湿透的衣襟和依旧有些恍惚的神情,她知道,今晚,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