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无标题
06.
经历过无数次战役的战士终于不再畏惧伤病,有的人认为,被截肢被染上重病甚至是一件好事,残破的身躯是回家最好的通行证。
阿尼靠在走廊上,看着被担架抬来抬去的伤患,他们的情绪并不糟糕,不得不说他们非常幸运,能在海面上作战且存活下来是上天的眷顾。
秋天的夜晚增添了几分干燥的寒意,带着海水挥发盐味的风窜入鼻腔中,
平日内肃穆挺拔的人们已经聚集在了一起,一团团篝火在他们中心被燃起,仿佛能听见火焰劈啪作响的声音。
所有人都换上了最崭新最干净的军服,昨晚运来的一大船的补给品,第一次他们品尝到了新鲜的干酪和牛肉,还有五颜六色的水果。
阿尼挑了个安静地角落靠着墙,戴上帽衫低垂着眼远远地看着冗杂的人群,他们每个人的碗里都盛满了食物,黄油油腻的香气让所有人都欢喜地笑着。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阿尼并不意外三笠的出现,之前在下楼时就透过玻璃窗远远地看见三笠的眼神停留在她们寝室的地方,似乎是在确认她是否出发。
“阿尼要是也跟大家融在一起就好了呢。”说出这句话的是米娜,跟阿尼同一部队的另一个女军官。她说话的时候总是温柔地笑着,似乎死亡和战争离她很远很远。
阿尼注意到米娜胸前军衔的变化,由于她们这一批新入士兵的出色表现,只用三个月她们就已经被提升到了能够独立指挥军舰的位置。
还算委婉地拒绝了米娜的邀请,阿尼坐在一块火堆边上,身后三笠的视线让她有些不自在,她开始希望自己把精力分散到其余琐碎之中。
所有人都大声地说着话,大口地喝着酒,跟三笠同一部队的萨莎嚼着干面包手舞足蹈地跳起来,姿势欢快得像一只撒欢的兔子。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舞蹈的行列,气氛变得热烈高涨起来,他们用尽力气地唱着歌,原本舒缓的音乐被他们叫喊得没有一点从容和优雅。
三笠静静地站在月光轻抚的泥石地上,阿尼身后的岩石上,也是人群欢乐的边缘。
“不去陪你的哥哥吗。”阿尼撑着下颚头也不回地问道,语气隐隐带着嘲讽的味道,似乎是在取笑三笠的恋兄癖。
“艾伦吗,”三笠转过头,红色的火光映在眼里波光涟漪,同时又倒映出远处正在干杯喝酒的艾伦,“这个时候我不在也没关系。”
“而且,阿尼看起来很无聊。”
阿尼愣了愣,看了眼三笠眼神深处凝练不动的黑色,再加上比平时还认真几分的语气。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无聊了……”阿尼缓缓把身子蜷起一点,“只是有点困。”
嚓、嚓。
还没来得及反应是什么,她就感觉脸颊边传来的一阵暖意,转过头去看见三笠化亮一根火柴靠近在离她脸十厘米的地方。
鹅黄色的光打在三笠的脸上,似乎是融化了些平时冷漠的神色,在此时此刻显得她的脸部线条更加柔和而温暖。
比墨还浓重的黑色是她的标志,眸光却明亮,像是夜空里的星星。
她离自己的脸颊很近很近,仿佛透过冷冰冰的空气能感觉到淡淡的吐息,是跟这微弱的火焰一样的温度。
忽然她看见三笠眉梢微微舒开,嘴角的肌肉微微动了动,露出一个极浅极浅甚至无法察觉的微笑。
那是阿尼第一次看见三笠的笑容,跟她以前脑海中模拟的不一样,浅淡,柔和,像是冬日里映射在雪地上的阳光一般淡淡温暖,有一种奇妙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阿尼觉得心底像是被突然地触动一般,一股一股的暖意经过身体的静脉向上传递,流进心房。
三笠看见阿尼复杂的眼神,以为是自己彻底地激怒了她,于是见好就收地把火柴轻轻吹灭,然后把盒子塞到阿尼手里。
“上次你肯定丢掉了。”
她站起身,把围巾向上拉了一下,听见阿尔敏在一边大声叫她,轻声道别之后就踩着干硬的地板跑去了。
音乐瞬间换成了踢踏舞的调子,这样节奏鲜明欢快的舞步伴随着皮靴踩着干枯的树叶的沙沙声,狂欢的一切把他们淹没。
阿尼握紧那一小盒老旧的火柴,心里暗骂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人格分裂症。
脸上的温度还没有完全消散,眼前这样的人群已经抛开了残酷的一切疯狂地旋转、旋转着,所有人都没有再去想很多其它的事,战友的死亡,或者明天又是艰难的攻守战。
他们只是用这短暂的快乐抚慰着自己疲惫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