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无标题

第四章

深夜，翔北医院。

白石还在工作，今天下午她治疗的患者过来复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但她为防万一还是要求患者去做了一份全身的检查，于是时间就拖得比较长。

那位患者是一位木元的刑警，因为三个月前的爆炸事故而被送往翔北医院进行治疗。她被送进急救室的时候浑身都是血，手上还挂着由绯山签名的急救牌，看起来伤势严重。但是做为她主治医生的白石却十分清楚，她身上的某些伤痕并不是爆炸而导致的。这位叫木元的刑警应该卷入了什么事件中，白石的判断在洗胃的结果出来以后变得十分确凿。

所以白石一开始并没有趟浑水的打算。她的工作量本来就因为仓库爆炸事件积压了许多，再加上绯山突然的受伤，她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应付其他。但白石最后还是出任了木元主治，将治疗的过程与伤势记录全都封存了起来。理由很简单，因为木元本该是绯山的患者。在绯山因为脑部受创昏迷的期间，白石无条件的承担了她的值班、病历以及患者。

不过还好木元的伤势并没有引来什么麻烦，今天检查的结果也一切正常。虽然复诊用的时间有些长，但加个班也就能解决了。反正对承担了双份工作的白石来说加班已经是家常便饭。

绯山出院后，部长本来准备将白石替她承担的工作交接回她的手里。毕竟让人不纠结于过去的方法，就是努力的投入当下的生活。是白石私下去找了部长，她还是担心绯山脑部受创后可能出现的并发症。于是一番长谈之后，终于说服了部长，让绯山慢慢的适应现状。

根据绯山的身体情况来看，这个决定并没有错误。所以终日加班的白石也并毫无抱怨之意，只是冴岛护士有些看不过眼，将部分工作强硬的分摊给了十分无辜的藤川医生。

“好歹也留点睡觉的时间，万一在手术台上睡着了怎么办？”虽然用毫不客气的语调说着这样的话，但白石知道冴岛护士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就像现在努力工作的美帆子一样。

明明因为失去记忆而害怕，但却拼命的让自己适应着陌生的生活。总是细心的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不想因为失忆而给他人带来任何的打扰。

白石很想对那样的美帆子说慢一点，不用勉强自己，慢一点也没有关系。

因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但是这样的话，已经没有立场说了。白石只能用分担工作这样笨拙方式，无声的分担着她的辛苦。

其实最让白石担心的还是她的身体。上一次列车事故还心存余悸〔1〕，这一次又是更严重的脑部创伤。手术同意书上那一连串可能出现后遗症几乎要将白石的眼睛灼伤，那个意外更是让她打消了多余的心思。于是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身为急救医师的白石常常得做出这样的选择，保全患者的生命，舍弃掉某些重要的东西。急救现场从来不存在两全其美做法，她以前也不懂这个道理。她那时候总希望一切都能有个好的结局，患者能活着，健健康康的活着，并非是以残肢断臂这样艰辛的姿态――直到敬重的导师因为她的幼稚付出了残酷的代价。她开始比谁都快速的接受了这条在医学上无比适用的人生法则，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代价。现在也是一样。她想要美帆子能平安的生活下去，所以她愿意抹掉一切关于过去的痕迹。即使在那段记忆里，幸福已经触手可及。

“所以美帆子。”白石看着办公桌的角落，那里曾摆放的合照现在已经被收到了储存柜的最深处，“请不要因为遗失的记忆而露出迷茫又痛苦的表情，请不要再执着于过去。你心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你所看到的世界就会是什么样子。”这是我能为你做到的，最重要的事情。

这样在深夜才会浮起的悲观又自我的思索很快就被一通电话给打破了。

“白石医生是吗？你好我是当麻。”手机那头的人用快到几乎听不清的语速做着自我介绍，“有空出来一起吃饺子吗？我在翔北医院对门的饺子王将”在白石还没有回答之前，她补充道，“有关绯山美帆子的事情要和你聊聊。”

“请问你是……”回答白石不安询问的是干脆利落的挂断声。

当麻？白石努力搜索着自己的记忆，但是却没有任何关于这个名字的印象，但是她提到了美帆子……看来这场深夜邀约不得不去了。于是白石很抱歉的叫醒了在值班室睡得香甜的藤川医生。

“这么晚你要去哪？绯山又叫你去买夜宵？我说你也别太惯着她了……”藤川医生看起来还没有睡醒，抱怨的话也说得模模糊糊。

“是去吃夜宵。”白石往电梯那边走去，“但不是和绯山医生一起。”

“帮我也带一份！”对着白石背影大吼的藤川医生终于清醒了点，他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突然才想到失忆后的绯山性格温柔得很才不会随便使唤人，当然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口是心非大晚上明明没事做还不回家陪着工作狂人白石一起加班。

这么一想还是会觉得很寂寞，藤川医生打了个哈欠，所以完全不知道白石为什么不想绯山恢复记忆。

饺子王将。

白石很快就找到了这家位于翔北医院对门某条街道深处的饺子店。这倒不是因为她有什么特殊的认路本领，只是她以前常常因为研究而加班，伏案便是六七个小时，那时候美帆子总会想办法让她休息一会儿，最常使用的理由就是买夜宵。拜此所赐，她对翔北周边的饮食店十分熟悉。

“老板，五份蒸饺五份煎饺，加大蒜双份！”

白石刚走进店门就听到了豪迈无比的点餐声音，她看着店里唯一的那位客人，也就是在柜台前正一口吞一个饺子的女生，“请问是当麻小姐吗？”

忙着和碟子里最后三个饺子缠斗的当麻用点头代替了回答。

白石坐到了她的身边，等她将最后一个饺子彻底咽入喉中后才问道，“请问当麻小姐电话里说想和我聊聊绯山医生的事情是？很抱歉，但我之前并没有听绯山医生提起过您。”

白石的遣词用句都极其富有礼仪，除了展现出她个人的良好修养以外，还在最大限度的表达出了她对陌生来客的尊重。但是明明听起来很正常的社交用词听到当麻耳里却有种奇怪的违和感，她飞快的打量了白石的全身，然后一瞬间找到了答案，嘴角扬起微笑，她很爽快的答道，“我是一名侦探，受绯山医生所托替她寻找失去的记忆。”

当麻的回答简洁明了，白石专注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震惊，“你是说……”她有些不可置信重复着当麻的回答，“绯山医生让你替她寻找失去的记忆？”

白石从没想到她会得到这样的回答。美帆子最近明明已经逐渐适应周围的生活了，不再从图书馆借阅有关脑部创伤的书籍，也答应了自己不再勉强恢复记忆……原来即使失去了记忆，她骨子里固执不肯服输的性格也没有丝毫改变。白石忍不住苦笑，不过当务之急是要阻止面前这位侦探小姐。

“当麻小姐，虽然这么说很失礼，但是我必须请您停止对于绯山医生的帮助。”

敲着碗等饺子的当麻不感兴趣的瞟了白石一眼。

“也许您并不知道绯山医生的脑部创伤是来源于一场爆炸……”

“我知道这个。”当麻打断了白石的话，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她表情的变化，“我还知道她当时离爆炸中心非常近，在爆炸的最后一刻还试图保护身边的患者，那个患者叫木元真实，是个刑警。事实上我今天就是为了她而来。你能把她住院的治疗记录给我吗？”

“那你知道严重的脑部创伤遭到刺激后会出现后遗症吗？”严肃的神态让白石的侧脸看起来犹如手术刀般不近人情，“其中脑溢血甚至会危机性命。”

“所以？”

“ 如果勉强回忆，只会给绯山医生的大脑带来更严重的损伤。”被当麻看上去漫不经心的表情所激怒，一直说话细声细气的白石语调变得冰凉又凛然。

“所以你就代替她做出了决定？”饺子迟迟没上来，单手撑着下巴的当麻打了个饱嗝，“白石医生有弄丢过自己记忆吗？我有过哦。”她用拿筷子的手指着自己的脑袋，“所有人都以为弄丢了记忆就什么也不知道，连过去被捏造也不会发现。其实才不是。对于失去记忆的人来说，即使全世界都告诉她所谓的真相，但是只要她的心不认同，那么谎言就会有被拆穿的一天。”她的双手配合的在空中做了个打碎谎言的动作，曾经迷失于记忆碎片中的痛苦在此刻化成了她唇边淡淡的笑容，“因为我们没有弄丢自己的心。”

“即使有可能死亡也要这么做吗？”白石能够理解这种想法，但她更在乎的是这种想法被实施后需要付出的代价。她努力压抑着声音中的情绪，但发红的眼眶里是无法掩饰的悲意与怒气。

热腾腾的饺子在这时被端了上来，当麻浑然不惧横筷享受着美食，“是啊，”她无比肯定的点头，“因为这是属于自己的人生。”有快乐和悲伤的回忆，一直努力走到今天的信念，还有，无论如何都不想遗忘的人。

“不过以上都是废话。”绯山咧嘴露出了白花花的牙齿，“姐吃了绯山医生的饺子，就要完成她的委托。”

“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白石能从这位侦探小姐偶尔露出的神色中看出某些难以撼动的决心，她要再想办法了。

吃着饺子的当麻连告别的话都没说。

“你不是要问她木元的治疗记录吗？”当白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店外的夜色后，一直在包厢里看文件的鲇川若叶这才走了出来。她住院的那段时间是真的受到绯山很多照顾，所以现在也关心事态的进展。

“我早就黑到了。”

这家伙还真是没有警察的自觉啊，应该说还好被开除了吗？若叶有点好笑的想着，“不过这位白石医生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她在掩饰。”当麻夹起一个饺子，一边嚼一边回忆着白石进店来的神色变化，“她在对话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的透出和绯山很熟悉的亲近感，但是却使用的是绯山医生这样疏远的称呼。不过关键在于她手腕上那块Rich Gone Broke 的定制手表。”

“手表？”

“Rich Gone Broke 的手表在日本属于小众品牌，它的广告只会出现在热衷潮流的女性时尚杂志上。”

“但这位白石医生一身严谨规矩的深灰色西服，看起来完全不是那种会追赶时尚潮流的人。”若叶反应得很快。

“重点是她戴的表和出现在绯山家的那只是情侣款式。”

“你已经去过绯山医生的家了？”若叶不得不感叹着她的行动力。

“我明天还得去警视厅。”当麻想起她黑到的某些记录，不由得露出了有些阴险的笑，“去拜访木元。”

“你为什么对表了解那么多啊？”解开了疑惑的若叶反而在意起另一个问题。

“因为你这个礼拜都没有带事务所的文件回家，每天平均两小时翻阅时尚杂志一次，目光三百零五次停在了这款手表上面，姐就顺手查了查。”当麻貌似大发慈悲，“顺便再告诉你一个消息，虽然你难得想大方一次送生日礼物，但是姐没有戴手表的习惯，你抽屉里藏着的双人饺子消费劵就挺好的。”

“你又翻我东西！”

“姐只是无意中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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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珍酒店。

想要做的事和实际能完成的事总是相差甚远。白石十分懊悔于自身没能及时发现绯山的异常，现在连侦探都冒出来了，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即使是下定决心的白石也有些力不从心。

“所以你才答应我的邀约？啧，遇到烦心事才会和我出来喝酒吗？”穿着棕色短夹克的女人端着加了冰块的威士忌，砸着嘴连声的抱怨。她叫林，是隶属警视厅的NPS巡查。在一次行动中为了掩护队友而受伤，被送到了离事发地最近的翔北医院进行急救，当时对她进行急救的便是白石。

林并不是个很安分的患者，性格也十分的我行我素。但是她在NPS中却是准度极高的王牌狙击手。白石对于狙击并不了解却也知道这是一项需要细致和耐心的工作，这和林偶尔的行事作风有些不符。不过林开朗的性格下拥有着和外表温和，但是某些时刻却被绯山称为傲慢医师的白石相像的本质。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也是她们从单纯的医患关系发展成能偶尔相约喝酒的朋友重要原因。

“你在深夜约我出来，也是因为水野警官的事吧？”所以偶尔白石也会像现在一样微微抿着唇和林开玩笑。

“追求人真的很麻烦啊！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听说你当年追绯山……”即使心不在焉也还是敏锐的看到了白石脸上一闪而过的暗淡，林颇为内疚的坐直了身子，“抱歉。”

白石喝酒的动作顿了瞬，然后举起了酒杯。她用平常没有尝试过的方式大口的咽着啤酒，冰凉而苦涩的味道在舌尖上流转。

“我已经接受现状了。”白石摇头，让林不用在意，“我只是明白美帆子为什么会突然想要找回记忆呢？之前明明已经打消了这个想法……”冰凉的酒水并没有使内心的忧虑得到缓解，白石一边思索一边自言自语。从成为急救实习生的畏惧软弱直到如今手术台上的果断坚强，在时光磨砺中成长为一名真正急救医师的白石获得并非只有医术上的成长。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皱着眉努力的回忆着一切的异状，回忆最终停格在了一个星期前美帆子的对话上。那时候的美帆子对身边的异常分外敏感，甚至开始质疑自己过去的人际交往。

难道是因为那时候过于激动的回答吗？

虽然不断在提醒着自己，但是还是想要美帆子知道。她以前是个很棒的医生。不需要怀疑过去，一直往前就好了。可是这样的关心，以朋友的身份来说还是过界了吗？白石无声的喝光了杯中的酒。

“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沉默了很久，林终于开口说了这场聚会的最后一句话，随后她闭紧了嘴巴，无声的与白石对饮。

玻璃的酒杯在空中撞到一起， 白石看着林那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颊，又找到了一个让她们成为朋友的原因。

想要保护喜欢的人，无论用什么方式。这种自我又顽固的态度也十分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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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视厅，参事官办公室。

“仓库爆炸的那件事怎么样了？”参事官从文件中抬头问道。

副参事官野立马上答道，“新闻稿已经发布出去了，企业方也在承担损失。警视厅内部有关的事件档案已经被全部消除。”

“特别对策室的那些人怎么样了？为了平息风波给了他们处罚，实属无奈啊。”参事官有些疲惫的捏着眉间，“但是听说里面有个孩子还在查？就是那个爆炸中幸存的，叫木元对吧？”

“她好像是警视厅内部搜索了相关的文件。”野立回答道，“我会立即让她停职！”

“这件事情好不容易才被压下来。”参事官有些无奈说，“就当给这孩子一些时间养伤吧。”

“参事官的心意她一定能够明白。”

“你也辛苦了。等这次事件真正过去，再好好休息吧。”

“是。”

特别对策室。

野立还没有走进特别对策室的大门，就听到了大泽大得夸张的嗓门，好像是宣布让小木元停职。

这女人下手还挺快。野立耸了耸肩，然后就看到了抱着纸箱被扫地出门的木元。纸箱里堆满了仪器和分析数据，前面还有一个黄色的小抱枕。

“小木元。”野立刚想凑上去打招呼，就被一只红色的皮箱给撞开，趔趄一下靠到墙边。

“木元我们吃饺子去吧！庆祝你停职！”拎着红色皮箱的女人兴高采烈，目中无人的疾步往前。

幸好木元看到了野立，她一手抱着纸箱一手将从纸箱里探出头的黄色小抱枕给压了回去，最后只能用微微点头代替了打招呼。

野立回了木元一个笑容，然后在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对着她低声而谨慎的叮嘱，“这件事情，不要再查。”

木元眼神静了一秒，她对着野立微微鞠躬，然后朝前方等得不耐烦的当麻走去。

“boss！”野立走进对策室时，木元的同事还在控诉的看着不讲的情面的大泽警部。

大泽用野立拿来的停职处分书堵住了他们的嘴，“我不让她停职，上头也会让她停职。”

“文件呢？”一直默不作声的野立朝大泽伸出了手。

“电子档不是都被删了吗？纸质档都被上头收走了。”大泽悠闲的回答。

“这种未完就暂停调查案件你不会私藏记录就算我白认识你十年！”

“暂停调查？”大泽瞥了野立一眼，“对策室木元还在继续调查中哦！”

“欸？”旁听的下属一头雾水。

“我的部下才不会因为停职这种小事就放弃工作。”抛在空中的巧克力豆稳稳掉在了口里，大泽警部对着桌上了处分文书露出了挑衅的笑容。

〔1〕注释：在code blue中绯山有发生过一次列车事故。

还有人在看真的是太好了，希望能留下看文的感想。我会努力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