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流动
滴滴答答的雨,打在之前已被不来方夕莉关牢的窗子上,声音越来越密集,仿佛古董屋外的世界正遭受着枪林弹雨。厚重的乌云逐渐掩盖了天色,房里也被染上一层浓墨,窗台上那盆淡黄色的花也耷拉着身姿,显得黯淡无光。
今天这朵花也是准时闭合的吧,就跟那黄昏一起。
雏咲深羽坐在床上,愣了一会才想起,自己刚放学回来,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困了。桌上还摆着她睡前未完成的功课。
她想站起来去开灯,却像是被一双幽暗中的手按住了四肢,动弹不得。
雨声更甚,在日上山上可怕的回忆随之而来。
谁来,打开它......
被封进柩笼中的那一瞬间,永无边际的黑暗便从四面八方涌来,于此同时夜泉的阴冷也开始侵蚀着她的四肢百骸。
她下意识闭上眼,以防柔弱的眼球触到周身的夜泉水,并不意味着她有多喜欢自己这双生来就特殊的眼睛,只是一种求生本能。
雏咲深羽有着一双如黑珍珠般的瞳孔,深不见底,又仿佛能直入被看者的心。要用更加确切的比喻,那,是如同一潭泛着夕阳的夜泉。
当然很多不了解日上山的人都不会知道夜泉是什么,但不可否认的是,作为演员兼模特,雏咲深羽的fans除却被她精巧的容貌和完美的身段所吸引,更多的,大概都是无法抗拒那双眼睛。
如果他们知道这双眼能看见什么,估计就不会眼巴巴凑上来了。
“冬阳,我们约好了哦。”
谁在说话?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不再身处黑暗的柩笼。眼前有两个女孩相互依偎着躺在湖边,画面如同老式摄像机拍取下来的胶卷那样布有雪花。她不是没有见过,这正是在看取别人心中秘密的场景。兼职的时候她经常靠着这个能力获取他人的想法来讨得欢心,这是她能在业界火起来的重要原因。
但这次有着太多违和感,且不说被关在箱中的她如何去看取别人,就连站立的视野,仿佛都高了一些。
不容她细想,原本温馨的场景立马发生转换——夜里幽暗的树林,刚刚出现过的其中一位女孩带着满脸的惊慌失措,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刀,下一秒便狠狠地向脖子抹去。
鲜血如喷泉般涌出,尽管场景都是黑白的,但似乎那些血就有着原本的颜色,灼烧在她的视网膜上。一股蚀心的悲伤逐渐蔓延到全身,这回她基本确定了,她现在所在的这幅身躯并不是属于她的。
因为,天生拥有看取能力的她,对别人的悲剧只会感到麻木。就跟吃饭的时候没有第二种调料可以选择一样。
但在这里,她正被迫接受一些她早已抛弃的情感。
被救出来之前,她在心里谩骂了那个将这些东西传递给她的身躯的主人不下十遍。
“啪”的一声,灯被打开,房内终于变得明亮,肩上无形的手仿佛也随着黑暗一同被驱散,留下浑身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而导致的酸麻感。一如当初柩笼被打开的一瞬间,重获新生的快感也并没有表现在雏咲的脸上,她只是倔强地扫了一眼不来方夕莉。
对方脸上一如既往地缺乏一个少女应有的生动表情,眸子里却有着她不打算看懂的柔和。
她不想承认,那时将她从柩笼中抱出的不来方,身上透着她一直只能通过想象才能得到的,母亲的温度。
至少不要是这个面瘫。
“晚饭已经好了。”
没有对雏咲坐在床上却不开灯的行为提出疑问,只是简单地告知了一句后,便站在门口静静地等待她。不来方夕莉不催促,也不离去,就是那样用波澜不惊的静谧,等待着她。
“冬阳,是谁?”
雏咲很满意自己提起了这个话题,因为它让不来方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尽管只是一丝。
“冰见野冬阳,是我没能救下的人,”平日里清亮平稳的声线蒙上了一丝哀伤与无奈,“之一。”
是了,那个身躯的主人,就是不来方夕莉这个罪魁祸首。
“跟你没有关系。”不经思索说出了这种安慰性质的话,雏咲说完就后悔了。
明明对这些都是见怪不怪的。
也许是因为自己在柩笼里的时候,切实感受到了那股悲伤吧。雏咲为自己找了个合适的借口。
“嗯.....”不来方的回应略带暧昧,随后想到了什么,“为什么会知道冰见野?”
“你忘了是从哪里救出我的?”见不来方还是有点云里雾里的眼神,雏咲啧了啧嘴,为了洗清自己可能做过不经同意就看取不来方的差劲举动的嫌疑,努力耐着性子解释,“我也算当过中柱了。”
不来方恍然大悟,“在那之前,雏咲,一直在看着我吧,一直在陪着我?”
“算是吧,虽然是被迫的。”雏咲低下头不敢直视对方率直清澈的眼睛,但余光捕捉到她的靠近,立马往后惊退了一些,“别碰我。”
不来方的看取能力需要建立在肢体接触的基础上,她很清楚现在持有的某些心悸反应,是绝对不可以被不来方看取的。
那个时候两人都处在最孤独,最无助的时期,一个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冰冷柩笼,一个正踏在独自寻人的旅途,现在突然得知其实她们一直在相互作伴的事实后,心中关于那段时期的回忆,似乎也终于有了可以抵御恐惧的避风港。
雏咲真正害怕的不是被不来方看到自己的避风港,而是她看到不来方并没有和她一样的想法。
“我已经能控制好看取的时机了,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不来方知道她在顾虑什么,直起身远离了她,“我不碰你。走吧,饭菜要凉了。”
跟在不来方身后,路过窗子,雏咲朝外看了一眼,发现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不来方来到楼梯前的拐角,正好能看见雏咲看着窗子时的纠结神情。她看得出来雏咲在生气,但具体为什么生气,她理不清,只能按着自己的理解去试探。
“我很感谢,雏咲的陪伴。”
雏咲深羽愣了一下,回头看着不来方,脸上的纠结变成了犹豫。因为后者的眼里,有着允许和纵容的意思。
结果她还是看取了不来方,在不来方安分守己没有看取她的情况下。
雏咲仿佛看见不来方正蹲在一旁照料植物的身影,和煦的风吹动着她肩上棕色的柔发,地点是古董屋的中庭。
“这盆,送给雏咲吧。”
不来方端起一盆长相舒服的淡黄色花端详着,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雏咲想起来,这是日上山事件刚过去没多久的时候。她确实收到了这份礼物,但由于还沉浸在再次失去母亲的痛苦中,她即便不知道这是什么物种,也没心情去问。
“那是什么花?”
雏咲现在回想起来,有些好奇,不禁喃喃道。
“时钟花。”
不来方的声音似乎从远方传了过来,将雏咲拉回现实。
雏咲埋进了比自己高半个头的不来方怀里,同时也感觉到对方在自己背后收紧的手臂。刚结束影见工作洗了个澡后的不来方,棕色的发丝中还透着洗发水的味道,让雏咲心里更是安定不少。
雏咲深羽听说过时钟花。
“雏咲,我......”
“别说。”雏咲打断不来方的话语,然后握住她的左手,轻轻捏了捏她柔软的掌心。
不来方微微侧过头,看见雏咲被染上一层浅红的侧颈便了然了。因为不来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也烧起来了。
“嗯。”不来方反握住雏咲的手,拇指温柔地摩挲着雏咲光滑的手背,像是在轻声诉说什么。
在双方手心之间流动的,不只有体温,还有那名为【看取】的能力所赋予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