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礼炮为魔女齐鸣
婚礼被决定在子夜——就传统来说,自古便是属于魔女的时间——突围之前的一个小时。她们通过月亮确认时间。在奥罗拉求婚之后,直到阿尔忒弥斯的马车抵达中天之前,两人都一直坐立不安,彼此之间坐的远远的,既想相互交谈,却又害怕目光交汇,只能迅速地、偷偷地瞥对方一眼。
这一仪式仿佛拥有某种神秘的力量,令亲密无间的二人瞬间变得羞涩起来,仿佛在它之前,一切甜蜜都是应该被期许和等待的,而等到那个命运的时间点过后,世界也将会就此改变。她们计算着每分每秒,数着彼此的每一次心跳。
时间到了。
奥罗拉最先站起身,然后是安娜斯塔西娅。众人围绕她们,脸上仍有困惑和不解,这种事毕竟不常见。但在今天,在此时此刻此地,没有任何人怀疑它是美好和值得祝福的。
小亚历山大走到前面,点燃半截蜡烛头,然后退回到黑暗里。这就是他们仅剩下的光芒了。奥罗拉和安娜斯塔西娅各自走到烛火前,面对着面。两人鼓起勇气,彼此凝视,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深切的爱恋。
没有婚纱和礼服,她们身上的衣服已经穿了许多天,又脏又破,满是血污。但却遮不住耀眼的美从两人的幸福中迸发出来。她们也没有婚礼的主持者,没有蛋糕和宴会。但天地见证,星月亦在,又何须繁文缛节?奥罗拉从药草包的底部翻出一截枯萎的玫瑰花梗来。在她的手心里,魔力莹莹迸发,玫瑰花从沉睡中复苏,伸展枝叶,盛开花瓣,润泽如初。奥罗拉摘下花朵,将它别在安娜的头发上。
“安娜,今天你比以往任何一刻都更要漂亮。”
随后玫瑰花梗盘成圆环,尖刺自行脱落,她摘下一瓣花瓣,点缀其上,便做成了戒指。“现在我只有它。”奥罗拉说:“但这个魔法和我息息相关,你从中能感受到我的心跳。从此之后无论身处何方,都仿佛我在你身边。”
她给安娜戴上戒指,右胳膊因为受伤无力,而稍微多用了些时间。之后安娜斯塔西娅收回手,看着无名指上的玫瑰花环,几乎哽咽出声。尽管尖刺已经脱落,她的无名指上仍旧有些许刺痛。但正是这些刺痛,令她明白此刻的幸福是如此真切。
“我没想过……我没想过会是婚礼。”安娜斯塔西娅看着手上的戒指,热泪盈眶。“你是个哥萨克人,我以为会有一天,你骑着马将我从人群中掠走,然后哈哈大笑,像一阵风。从此我们就住在新西伯利亚,或者其它什么地方,永远在一起。我没想过会有一场两人的婚礼。”
该轮到安娜斯塔西娅了。骸骨的魔女从脖子上取下项链,解下其上拴着的苍白指环。
“而这是我的骨头。”
奥罗拉惊讶地眨了眨眼。她上下打量安娜,尤其是手和脚,却没发现对方身上有任何一处少了一块的模样。
“这是母亲曾经教给我的为数不多的事物之一。”安娜斯塔西娅的眼睛眯成弯月,“它是我的牙齿,小时候掉下来的那些。这是一个代代相传的魔法,将牙齿铸造成为戒指,在某一天戴在丈夫的手上,于是此后就算死亡也无法将你我分离。我日夜期盼这一天,而它终于到来。”
“这可是邪恶的魔女的爱,近乎诅咒,我的奥罗拉,你愿意接受它吗?”
奥罗拉盖住安娜的手,指引着她将戒指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我想不出——”她说:“难道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物?”
两人十指相扣。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呢?恐怕什么也不必说,她们深切地吻着。名为奥罗拉和安娜斯塔西娅的两人的命运早就纠缠在了一起,此刻终于合而为一。从此以后,她们将互相成为对方的支撑与依靠。
“我们还没发誓呢。”安娜斯塔西娅脸色绯红,喘着气说。
“我们需要吗?”血气上涌,在奥罗拉的脸颊上燃烧。少尉追逐着吻过去,带着绝不放过的气势。“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对你诉说一辈子誓言。每一天都说,直到你红着脸向我讨饶。”
红军战士们在黑暗里窃窃私语着,最年长的一个被推举出来,他拿着已经冷掉的烤熟的土豆,不知道放了多少天。“只有这个了。”他说:“是叶戈尔同志藏起来的,他已经藏了三天了。”
奥罗拉和安娜斯塔西娅感激地看向战士们,现在,尽管不见蛋糕,但她们有了一场宴会。少尉拔下刺刀,小心翼翼地划开土豆皮,挑起一块送进安娜嘴里。土豆又冷又面,没有任何味道,但她们都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安娜斯塔西娅接过刺刀,同样喂奥罗拉吃了一口。然后她们把剩下的部分还给大家。
“拿回去,大家一起吃吧。”
“老实说,我仍旧不知道这算不算正确。”年长的红军摇摇头:“太奇怪了,两个女人,但是现在谁在乎?同志们,恭喜你们,愿这幸福长久。”
每个人依次走上前祝福她们,一些人还送了礼物,包括钢笔、纪念章和沙皇时期的银币。塔楼外面时断时续地传来枪声,有时急促,有时只是寥寥几响。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开了枪,于是所有人都朝天射击,齐鸣声仿佛礼炮。从外面传来德国人的咒骂声,他们哈哈大笑。
“我们到下面去。”有人提议:“把时间留给少尉和她的新婚妻子。”
奥罗拉和安娜斯塔西娅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婚后第一次,她们有了半个小时独处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