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死局与崩塌

雷夫每天早上六点都会对迦勒底的四大支柱科技之一——近未来观测透镜·示巴进行日常调试。

示巴是雷夫的提案，也是他一手研制的能够观测未来的魔术礼装。

为了能配合另一个支柱科技——迦勒底亚斯的极高密度情报进行信息处理，示巴要求的操作精度只有创作者雷夫本人才能轻松驾驭，其他工作人员基本只能起到辅助的作用。据立香说，雷夫在叛离迦勒底后，维持示巴的运作是每次作战前最大的难题。

所幸罗曼医生和达芬奇不分昼夜的指挥与幸存工作者们的全力配合，示巴才能勉强指引立香穿越在一个个崩坏的特异点之间。

而在那之前，雷夫是迦勒底的技术权威，示巴的维护基本都是雷夫亲力亲为。

因此，每天早上六点，雷夫会在管制室有大概半个小时的独处时间。

那也是我们下手的最好时机。

“还有半个小时啊……”现在是早上五点半，我与杰克潜伏在管制室的角落。

【虽然把其他炸弹交给达芬奇处理了，但呆在有炸弹的房间果然还是让人紧张啊……计划一定要顺利啊……】立香似乎有点紧张过头了，但她为了这一天已经等待了十年，紧张也是理所当然的。

“有炸弹对我们也是优势，这不是你说的吗？”对我们来说的危险同样也是对雷夫的限制，在装有炸弹的房间与我们交战一定会让他也变得有所顾虑，如果能合理利用这一点，便能提升我们的胜率。

【我知道……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些不安的感觉……】

“妈妈看上去很从容呢。”一旁的杰克也向我搭话。

“烦恼也没用吧，冷静一些才能在意外状况发生的时候做出更合理的判断。”

【哇……不要说意外啊……】我十年后绝对不要变成这样的女人。

“不过，有点奇怪啊。”正当我想接着与杰克说话时，一股违和感突然涌上心头。

【怎么了？】立香被我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妈妈也注意到了呢。”杰克则是对我点点头，看来她也发现了异样。

“现在已经快六点了吧，为什么这么安静，就算还只是清晨，现在不应该已经有工作人员开始迦勒底的日常维护了吗？”

【这么说来……的确，当初我来到迦勒底的第二天，由于雷夫造成的大爆炸，迦勒底只剩下二十几个能正常工作的员工，维持最低的运行职能已经是极限了，可现在的迦勒底有三百多人，到了现在怎么还这么安静？】

我、立香、杰克都没有再说话。

有什么不对劲。

门被打开了，我们一齐看了过去。

绿色的西装与看起来有些滑稽的帽子——是雷夫·莱诺尔。

正如计划那样，他毫无防备地走向示巴与迦勒底亚斯。

如果现在让杰克出手绝对是最好的时机，但我却因心中愈发强烈的危机感而感到迟疑。

【没有第二次机会了。】立香像是在催促我，但语气中也带着困惑与不安。

“妈妈？”杰克的手中握着两把我曾见过的黑色匕首，此时正摆好了战斗姿态，等待着我的命令。

雷夫从口袋中掏出一个记事本，正低头写着些什么。

这时根本没有给我判断的时间，但我不知为何极度抗拒让杰克出手这个选择。

“去吧，一击拿下他。”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两个字。

雷夫没有察觉，甚至连我都没有察觉，杰克已经移动到了他的背后。

无声、而致命。

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杰克迅猛地将左手的匕首插入雷夫的身体里，目标自然是心脏。紧接着，杰克轻盈的跳起，在空中短暂的蓄势后握紧右手的匕首反手一斩砍向雷夫的后颈。

血瞬间向四处喷涌而出。

杰克像猫一样轻盈地落地，接着，便是雷夫的身躯倒在地上发出的闷响。

除了最开始发出一声低吟，雷夫没能做出任何反抗。

整个过程，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

确认雷夫已经失去生命体征后，杰克弯下身子拔出插在雷夫身上的匕首，擦了擦溅在自己脸上的血。

【等一下，这也太……】立香没有说下去。

我知道立香想说什么，太一边倒了。

即使杰克是从者，而且使用了自己最擅长的突然袭击，但对手毕竟是魔神柱，能够摧毁人理的存在，可从结果来看，二者的战斗看着不过是一场单方面的杀戮。

即使人类的外表被杀死，雷夫也应该会变成魔神柱的原貌，听立香说似乎是巨大的柱状生物。

那时，我们就可以利用狭小空间的优势牵制住雷夫的行动，让杰克根据立香与魔神柱多次战斗的经验与魔神柱战斗。

但倒在地上的雷夫，丝毫没有要再动的意思。只有伤口处不断流出的血仿佛还在证明这曾是一个活着的生物。

该不会……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跑向杰克的所在，发现她也是一脸的凝重。

“杰克，难道……”我有些艰难地开口。

“嗯，妈妈，”杰克看向我的眼神十分复杂，我多么希望她不会说下去，不会说出那个最糟糕的结果。

“这个家伙，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杰克宣判了我们的死刑。

【诶？你在说什么……这不可能的吧！雷夫怎么可能是人类……】立香虽然明面上一副不可置信的态度，但我能从她传来的情绪感受到绝望的部分。

如果雷夫是魔神柱，事后对迦勒底的解释无非是为何自己会知道这件事，立香也准备好了应付魔术协会高层的一套说辞。

只要说发现雷夫真实身份的是作为英灵的达芬奇，自己则是因为没有任何魔术背景、知根知底被达芬奇选中，协助她完成了这场作战就好了。

接着，便是对迦勒底内雷夫同党的清理，到了那时，自己便不是人们关注的重点了吧。只需要低调地等待时间结束，彻底隐藏在达芬奇的活跃表现下就万事大吉了。

战力充足的迦勒底，想必会势如破竹地攻克一个个特异点吧。即使遇到困难，立香只需要借达芬奇之口说出破关的秘籍就可以了。

万能的天才——达芬奇，从这个人得到的建议，一定不会招来太多怀疑的。

这样，罗曼医生和马修、迦勒底的其他人就会得救了吧。

这就是立香的计划。

可现在，这个计划被根本性的摧毁了。

我们从来没有考虑过，雷夫是个人类这种情况。

如果雷夫真的是个人类，那我们的行动算什么？

完完全全的谋杀吧。

一个从未接触过魔法的普通人召唤出英灵、残杀了迦勒底的首席技术顾问。

被发现后，估计连自杀都不会被允许吧。

【不可能，不可能，不应该是……】立香已经崩溃了，杰克则是一脸担忧的望着我。

维护马上就要结束了，这里马上会有人来了吧。

不对，现在这个时候，监控室的人估计已经发现管制室的变故了。

我们，好像被将军了。

“这到底是怎么……”我拼命让大脑思考破解现在窘境的办法，但无论那条道路，都指向了破灭的结局。

“妈妈，有人来了！”杰克的耳朵动了动，警惕地转向门口。

这么快？！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也正常，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

我站在杰克身边，盯着被即将会被打开的门。

我的大脑也已经一团糟了，根本无法集中。

达芬奇会怎么想呢？是怪我们欺骗了她吗？

杰克会怎么样呢？大概会在我死后回到她来的地方吧。

真不愿意啊，明明才成为了同伴短短几个小时而已。

立香……立香现在一定是最不甘心的吧，十年的努力，竟然被如此简单地摧毁了。

而我，结束了十五年毫无意义的人生后，又要马上退场了吧。

当我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已经打开了。

来的只有一个人。

穿着迦勒底的白色制服、看着与立香差不多大的男人。

那身制服，应该和我身上的是同款吧。

难道他也是四十八个新人魔术师之一？

男人的脸上写满了轻松与自在，一步步向我走来。

奇怪，明知我们有英灵的情况下，竟然只派了一个人吗？

是根本不觉得我们会反抗，还是这个看起来不超过十六岁的人对付我们绰绰有余呢？

前者的概率低得可以忽略，那就是第二种情况了吧。

立香在确认雷夫是个人类后，再也没有说过话，我只能感受到一股深切的绝望。

男人离我十米处停住，对我们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只不过我看了有点想吐。他看向杰克，饶有兴趣的盯着她手里的两把沾满了鲜血的匕首：“请不要用武器对着我，杰克小姐，我没有敌意。”

“你是谁？不是迦勒底派来抓我们的吗？为什么知道杰克的真名？”我感受到了这男人身上散发的虚伪到纯粹的善意，那比纯粹的恶意更让人难以接受。

“啊，也是，是我疏忽了，是该从自我介绍开始呢。”男人向我们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

“我的名字是佛劳伦斯，通晓古今，预言未来的神。对我来说，世界上不存在秘密。立香小姐，您想要杀掉我的事，我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真可惜啊，杀了一个无辜的人类呢。”一抹微笑浮现在他脸上。

接着，佛劳伦斯优雅地打了一个响指。

我感觉与立香的连接突然断开了。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灵魂层面上，我再也感受不到立香的存在了。

“顺便说一句，你的灵魂链接，我也会用哦。现在，你已经没有任何帮手了。想从未来的自己获得帮助什么的，别做梦了。怪就怪未来的自己把你牵连进来了吧，藤丸立香。”

我垂下头，示意已经放弃。

嗯？不对，佛劳伦斯的话，有什么地方……

“杰克，放下。”我握住杰克的手向下一按，她则迷茫地顺着我的力道放下了匕首。

“妈妈……”我维持着低头的姿势，没有去看杰克的脸。之后再跟她道歉吧。

现在，先放下。

从她颤抖的声音不难猜出她此时一定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吧。我希望她的难过是对我放弃的责备，而不是对自己的自责。

如果佛劳伦斯说的都是真的，杰克完全没有怪自己的理由。不是实力不济，只是对手超过想象而已。

如果佛劳伦斯说的是真的。

好像是我们输了。这个男人从登场开始就已经确定了自己的胜利，或者说，再确认了自己的完全胜利后，他才会在此处出现吧。那么，杰克在他眼里一定不算什么威胁了吧。

立香的底牌看来从一开始就已经失去威力了。

反抗的话，下场恐怕只会更加凄惨。

我可不想让杰克重蹈我的覆辙。

“原来你才是魔神柱吗……”这与立香告诉我的完全不同，如果魔神柱在事先就已经知道一切了的话，我们根本不存在成功的可能性。

“你看起来倒是一点也不惊讶啊，难道事先就已经猜到了？”佛劳伦斯此时一定在用看玩具的眼神看着我吧。

“怎么可能……只是认命了而已。”我回答道。

“和达芬奇亲完全不一样，从一开始就放弃了吗，真是神奇的女人啊。”佛劳伦斯笑了起来，是想嘲笑我吗？

“果然对达芬奇下手了吗？现在迦勒底这么安静，也是你干的吧？”

“哦？连这都猜到了？了不起了不起。”佛劳伦斯鼓起掌来：“看来你也明白了吧，没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以为万事顺利却被人玩弄于鼓掌间的心情如何？”

佛劳伦斯，自称通晓古今、预言未来的神。

对手是神的话，根本不可能赢的吧。

“你看我的心情如何呢？”我重新抬起头，面对佛劳伦斯。

佛劳伦斯脸上的从容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原因我再清楚不过了。

我在笑。

虽然没有这个打算，但我控制不住地在笑。

“你……怎么……”疑惑出现在这位通晓一切的“神”的脸上，让我更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竟然说自己是神，我竟然还差点信了，也不知道到底哪一边更蠢，但不管怎么说都太好笑了吧，哈哈哈……”我指着佛劳伦斯表情逐渐扭曲起来的脸，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在耍我吗？就凭你这个低贱的人类？”佛劳伦斯的声音没了那份虚假的优雅，听着十分有趣。

“妈妈？”杰克也张大了眼睛看着我。

“佛劳伦斯，身为通晓一切的你，难道没有料到这时我的反应吗？明明连立香是来自未来的穿越者这件事都知道？”

“你……说什么……”佛劳伦斯这时候也一定发现问题所在了吧。

我对自己的称呼是立香，而不是“我”。

没错，佛劳伦斯。

我，不是立香。

我不是你想象中的藤丸立香。

既不是十年后的藤丸立香，更不是这个世界的藤丸立香。

不过是，一个终于找到归宿、连名字都没有的游魂。

之前佛劳伦斯所说的

“神？就凭你？别开玩笑了。”我向前一步，佛劳伦斯脸上爆发了彻底的愤怒。

的确，我绝不可能是神这种怎么想都毫无胜算的对手。

但情况也仅限于毫无胜算。

“你并不是通晓一切的神，我的存在就不在你的预料之中！”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

佛劳伦斯，你会疑惑是当然的，毕竟我也对自己的存在疑惑不已。

但此刻，我的存在能够揭穿你的谎言，这就够了。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有人告诉了你立香的计划吧。”

“唔……”

喂，脸不要这么白啊，答案也太明显了吧。

仔细一看，那张脸似乎有些熟悉。

“本来是不打算杀了你的，但你太危险了！不管你是谁，现在去死吧！”佛劳伦斯吼着对我举起了手，黑光浮现在他手心中。

要下杀手了吗？可惜不够快啊。

佛劳伦斯举着的小臂整齐地被切断，鲜血从伤口的断面喷出。

我可不是一个人。

“别想伤害妈妈！”

杰克的速度，凭现在失去理智的你看不清吧。

“啊啊啊啊啊啊！”佛劳伦斯的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他一下跪在了杰克面前。

“先别杀他，还有许多要确认的事情。”我制止了准备把匕首刺向佛劳伦斯喉咙的杰克。

“妈妈！”杰克的语气中充满了焦虑：“不能给魔神柱可乘之机！”

“没有那个必要，杰克。”我走近佛劳伦斯，此时的他额头正因极度的痛苦不断渗出汗珠。我低头看着这个几分钟前还目中无人的“神”，确信地对杰克说：“这家伙，也不是真正的魔神柱。”

“你……为什么……”佛劳伦斯咬着牙，强忍着剧痛直起身子瞪向我。

“佛劳伦斯，我来猜一猜，你一定以为我现在会被你吓的发抖然后放弃一切希望吧。”

如果是现在的立香的话，现在估计已经不知所措了吧。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孩，没有了来自未来自己的帮助，一定会吓的发抖，然后对你言听计从、不敢反抗？”

“不好意思，你和我父亲比起来可差远了啊。”我对他宣告。

佛劳伦斯的双眼，映着我与杰克的身影。果然，这幅慌张的表情更适合你。

如果没被我激怒的话，我和杰克说不定还会苦战一番。

现在，是我们赢了。

“回答完问题之前，可别昏过去了，全知的‘神’。”

“哼，是我失算了……”佛劳伦斯似乎终于冷静了下来，低下了头。

“想自杀也是不可能的，你不想被杰克拔掉所有的牙吧？如果有自信比杰克快的话倒是欢迎尝试，但结果你也早就知道了吧。”我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断臂。

“我怎么会自杀呢……”佛劳伦斯的语气，有点奇怪。

怎么回事，这种无端的自信到底是……

“我……会拉着你们一起下地狱的啊！”佛劳伦斯突然抬起头，眼中只剩疯狂与决然。

不好……难道？！

我刚想回头，巨大的爆炸声携裹着火焰与冲击波向我冲来。

“妈妈！”杰克跳过来想将我扑倒。

“哈哈哈哈哈！”佛劳伦斯疯狂的笑着。

时间短暂的定格。

紧接着——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