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幕间2 名为藤丸立香【上】

四小时前。

在从意识世界脱离时，我心中的一个疑问似乎马上就要找到答案了。

这个疑问其实在我与十年后的立香第一次谈话时就已经产生了，但我没有问过十年后的立香，也没有问过最初的立香。

在我的身体里，存在着的灵魂本不应该只有我和十年后的立香。

那个原本属于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长大的立香在哪儿？

于是，我尝试着对自己使用了“我”的魔法。

想要活下去是我唯一的目的，所以我很难相信他人。

哪怕是“自己”，我也做不到无条件的相信。

我做不到认为某个人的言行能纯粹到毫无恶意，也做不到不以最大的提防面对某一个人，哪怕是我的“同伴”。

我的心很丑陋，我的心很扭曲。但无所谓，我只想活下去。

而怀疑比相信更令我安心。

当最初的立香对我说他只想看看我的人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时，我在想：是真的吗？

难道他真的不想自己活一次吗？

一直被笼罩在黑暗中的人第一次见到了光明，真的会把它留给别人吗？

我不会。即使是不同的世界，“我”也是我。

为什么不管是哪个立香都没有说起过本就属于这个世界的立香呢？

立香真的没有对这个世界产生干涉的能力了吗？

佛劳伦斯真的已经不存在了吗？

苏醒前，我在一片虚无的意识世界中找到了那个立香。

沉睡着的、正如不久前的我一样的立香。

在我眼里，如定时炸弹般危险的存在。

我夺走了她的一切，她也可以夺回本属于她的一切。

我坐在她身上、双手握住了她的脖子。这时我才明白，十五岁那天晚上，坐在我身上的男人眼中看到的景色。

慢慢向双手注入力量，立香的脸很快红了起来、额头浮现出了浅浅的青筋。

她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却没有要醒的意思。

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我也曾经历过世界慢慢远去时的朦胧。只是这次，身份不同。

死亡本身并不痛苦，只有死亡的瞬间才是最接近生命的瞬间。那一刻，你会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灵魂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意识到自己正一点点消逝。

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我松开了手，长出了一口气。

现在才是，我作为我的第一次呼吸。

现在的我，叫藤丸立香。

只有我是藤丸立香。

在你死我活的情况下，幸存者不应心怀愧疚，这是对生命最大的不尊重。

我活下来并不是你该死，只是我不想死。

在这个世界，立香是个像太阳一样闪耀的女孩，十年后的她虽然有点不靠谱，但也是会为了同伴竭尽全力、绝不放弃、值得托付的人。

但最初的立香并没有把你带走，所以我不得不在这里了结你。

无论他是否打算借由你夺得这具身体，让两个相同的灵魂共享一个身体都过于危险了。

我不允许我的存在受到威胁，这比性命受到威胁更难忍受。

我只能拆掉这颗定时炸弹。

立香的身体化成温暖的萤火、消散在黑暗之中。

我刚刚杀人了。

一个马马虎虎、让人放心不下、温柔又可爱的家伙。

一个在十年后救了我的命的人。

真奇怪，明明说过不能愧疚什么的漂亮话……

明明发过誓要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可以做……

但我的手现在却止不住的颤抖。

曾是立香的最后一点萤火也消失了，我突然觉得鼻子很酸。

像我这样丑陋的人竟然也会悲伤吗？

我真的配流泪吗？

想活着明明没有错，我却哭得撕心裂肺。

我的心很丑陋、我的心很扭曲。

我的心可笑般的幼稚。

……

意识回归身体后，杰克用她的哭声叫醒了我。

“呜……妈妈……”我的头靠在她的大腿上，而她的泪珠成串地滴在我的脸上。

“杰克？”我缓缓起身，擦去脸上的液体。

这里面，有我的眼泪吗？

周围俨然成为了半个废墟，但我答应过立香：我会守护迦勒底。

“妈妈……妈妈你没事吗？太好了！”杰克愣了一小会，随即便猛地向我扑来，语气中满是惊喜。

“哇啊！”差点没反应过来的我差点被扑倒在地上、在勉强接住杰克后，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没事了，我回来了。”

哪怕在我怀中，我仍能感受到杰克的微微颤抖。

“嗯！我只是……呜……好担心……”她的声音再次染上哭腔，我只能把杰克抱得更紧。

不能完全相信任何人，我却无法拒绝杰克的索取。

而只是抱着她，我便无比安心。

如果有一天，杰克对我拔刀相向，我又会如何呢？

“杰克，”等到杰克终于平静下来后，我扶着她的肩膀，看向她那双残留着泪痕的眼睛：“可以吗？”

“妈妈？”琥珀色的瞳孔中写着疑惑。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把杰克拉了过来。

然后吻住了她。

我的心中混杂着无比混乱的感情。

以及想要吻她的纯粹的欲望。

究竟是什么促使着我做出如此行动的呢？

杰克细微的呜呜声很快便消失了，眼中的迷茫与困惑被喜悦所取代。

我从索取方变成了被索取方。

被舔舐、被轻咬、杰克似乎把我的嘴唇当成了玩具。她紧紧搂着我的脖子，把身体贴在我身上，传来的剧烈心跳无比清晰。

从未有过“接吻”经验的我只能笨拙地接受杰克的攻势。

我能感受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正在试图分开我的牙关，不断地在上下间寻找着突破口。

已经有些缺氧的我只能拍了拍杰克示意她停下，她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我。

我有些狼狈地大口呼吸着、但杰克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我，不到五秒，她又扑了过来。

……

“呼……”数不清的吻耗尽了杰克的体力，她软软地依偎在我的怀里。

明明只是动动嘴唇的事，竟然这么累。

作为表达情感的手段，接吻可能并不适合没什么体力的我。

“妈妈……”虽然不知道是梦话还是无意识的呢喃，但现在的我终于能放下心了。

杰克将永远不会背叛我。

我曾对孤身一人感到恐惧、却无法完全相信他人。

但现在不同，我找到了破解这个死循环的方法。

该说是灵感吗？不，这应该是立香留给我的遗产。

杰克在吻我的时候大概是出于对我的爱吧，但我不同。驱使着我吻向她的是我内心强烈的不安。而当我们双唇相触时，我才意识到那是我的魔法。

不知为何，立香曾教给我的灵魂链接与契约仪式融合成了一种奇妙的新魔法。

魂契之吻，将双方的灵魂绑定在一起，建立起超越爱情、亲情等一切关系的羁绊。虽然不知道发动条件是什么，但我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与杰克间建立起了不同于御主从者的羁绊。只可惜，魂契之吻不能让我知道我在对方心中的位置。

但只要确认她不会背叛我就够了。

虽然还不是很清楚，但她对我的感情与我对她的感情并不相同，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接吻时的杰克似乎是一团火，而我能感受到杰克在我身上燃烧，却感觉不到温度。

与书中的描写不同，接吻并没有让我心动。

爱为何物，情为何感？

我的心中没有答案。

但比起动心，我更喜欢现在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