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瞬的感觉

“我要搬家了。”

“诶？”

搬家，也就意味着林萌茶要离开自己了，自打认识林萌茶以来这十多年，湉荳艿从未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对这一刻的到来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

“.…..。”

湉荳艿想说点什么，但始终无法作声，此时的她已经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合适，要问原因吗？要挽留吗？又或者是说什么都不做，湉荳艿已经完全想不清楚了。

“其实之前就应该跟你说的了，只是荳艿你最近都这么忙所以就一直都没跟你提起，我下周应该就搬出去了，和女朋友一起住。”

“女朋友？”

“对呀，我们在一起快半年了吧。”

“.…..。”

“还是她主动提出来要和我交往的喔，哇我跟你说那时候我听到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又多开心，硬是一整宿没睡着，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

“那时候呀，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啊，终于脱单了，那种感觉，哇真的超级超级幸福，前所未有啊……。”

“.…..。”

林萌茶兴奋地说个不停，站在一旁听着的湉荳艿依旧是默不作声，最多的时候也只是“嗯”一下作为回应。

“还有啊，还有啊，我跟你说那次，咳咳咳……。”

话说得太多，加上一个劲不停地，语速又快，林萌茶感觉口干舌燥，抓起桌子上的水杯往喉咙里送了两口凉白开，手抚在胸前深呼吸了一下，一顿噼里啪啦的对白才终于停了下来。

“哎呀好累，好累。”

“.…..。”

林萌茶终于停了下来，没再继续她的“恋爱之路”的演讲，平静下心来，转眼看向了湉荳艿。

“荳艿，怎么了？感觉你没什么精神似的，工作累的话早点洗澡休息吧，晚饭我们叫个外卖就好啦，这顿我来给怎么样。”

“嗯。”

无精打采的湉荳艿，林萌茶无论怎么回忆，看到这样的场景的次数都不会超过3次，高中篮球赛的失利，养了三年的宠物猫走丢了，还有就是那次没能抢到最喜欢那位歌手的限定版专辑，当然生病那些不统计在内，毕竟没有谁生病了还精神炯炯的，除非嗑药了，由此林萌茶推断到，湉荳艿肯定是遇到什么了。

“荳艿，你怎么了？”

林萌茶伸出手去想要安慰湉荳艿，但看见的却是她后退了两步的动作。

“.…..。”

“.…..。”

“（湉荳艿咬着唇，艰难开口）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我先去洗澡了，晚饭就拜托你了。”

“誒……。”

没能叫住湉荳艿，房门被带上，房间里留下了林萌茶一人，她没有继续收拾行李，也没有去管温度开得过低的空调，只是呆呆站在原地，脸上和心里都是茫然一片，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那天晚上，除了外卖到了以后互相问了句“你要吃哪份”，还有从过去一直相约的睡前互道“晚安”，两人不再有任何对话，不是心里互有怨言，也不是因为其它什么而故意为之，而是两人都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地步，恍然之间都选择了结束彼此的话语，安静地度过。

“需要送你吗？”

“不用，不用，你好好休息就好。”

“就一个普通感冒而已。”

一周过去，时间转眼间就到了林萌茶搬出去的那一天，刚好这一天湉荳艿感冒了，一年估计也碰不上的几回的感冒偏偏就在这天出现了，早上起来的时候湉荳艿还在心里默默调侃了一下自己。

“屋漏偏逢连夜雨呀。”

“嗯？”

“没什么，我帮你搬行李吧。”、

大包小包，箱子装了两个，外挂两个大旅行袋，这样还不够，林萌茶手里还提着两个小袋，都是化妆品和饰品之类的，满满当当，全给塞了进去。

“哎哟，好重啊。”

“其实不用都搬过去的嘛。”

“我也是这么想的，哎不过刚开始的时候没想这么多，现在后悔了。”

“帮你再抬一箱回去？”

“然后每周末回来住两天？”

“只要你有空。”

“我真的是还在读高中吗？真幸福还能周末回家的。”

“偶尔回来喝点汤吧，闲的时候。”

“你是我妈吗还周末煲汤补身子。”

“前提是你让我当的话。”

“别别别，有个比自己年轻漂亮的妈，我站旁边岂不是一天到晚都得被人家其实我才是你妈，拒绝，丑拒。”

电梯继续缓慢平稳地下行，两人之间的玩笑停止了，手里提着的行李也被置于行李箱上，空气中只剩下了电梯下行时摩擦空气发出的“嘶嘶”细响。

“林萌。”

“嗯？”

“真的要走吗？”

真的要走吗？林萌茶从未想象过自己会有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从前的她，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有的是在电视宣传片上，寒窗苦读终于得来名校那来之不易的入学通知书的偏远山区孩子们离开父母身边的时候，父母口中所流露出的怜爱和不舍，有的是在恋爱电视剧上，男女主因为特殊的原因而不得不从此远隔重洋的时候，恋人互相之间无比深切地渴望挽留对方但却无力改变现实的心中伤感，而现在，就在自己的面前，林萌茶听见了这句话，亲耳听见了自己的朋友，亲耳听见了与自己同居共宿多年的友人对自己说出了这句话时，自己该做出何种反应，又该如何去回应她，这些问题无论在心中来回翻滚多少回，林萌茶始终还是得不出结论。

“咻……。”

空气中传来了一丝声响，声音的主人是站在林萌茶身旁的湉荳艿，还没等还在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发呆的林萌茶抬起头来，对方就已经转过身来，将额头抵在了她的额头上。

“诶？荳……。”

微微抬起视线，林萌茶瞧见了湉荳艿那美丽的脸庞，只是与以往不同，彼此之间靠的如此的近的还是第一回，以至于她那分明的锁骨，脖颈间优美的线条，高挺的鼻梁，还有那长睫毛间挂着的细小泪珠都能一一看清。

“荳艿，你怎么……。”

“真的要走了吗？”

真的要走了吗？这是林萌茶人生里的第二回，而且这一回声音中稍微夹带了一丝的抽泣。

“我……。”

林萌茶什么也说不出来，眼线也不明不觉地往地上看去，她发觉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自己不由地抿住了唇，脸上的温度也明显地升高了，而这一切的体验对于林萌茶来说，都是第一次，毫无意外，都是第一次。

“啊……。”

（刷……）林萌茶刚要作声，湉荳艿松开了手上的行李，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林萌茶的上臂，力度甚至让林萌茶觉得有些疼痛，两三秒后，湉荳艿松开了手，指尖顺着衣袖一路摩挲而下，最后停在了林萌茶的纤长的手指上，并将它们一点一点地牵进了自己的手中。

好温暖。

湉荳艿的手心非常的暖和，像是那没有火苗窜起的木炭火一样，缓缓地，慢慢地温暖着林萌茶的双手，耳侧的长发丝丝垂落，低着头的林萌茶将此瞧得一清二楚，手上因为平时的体育运动生出的茧子触到了纤嫩的手背，但林萌茶对此却丝毫没有感觉不舒服，反而觉得有一种莫名被保护着的感觉，两人额前的发丝被压在了一起，一种不明不白，缠绕不清的感觉让林萌茶的感官无限被放大，本来难以分辨出究竟属于谁的发丝，但现在林萌茶觉得，自己甚至可以将它们完全分辨开来，感官越来越清晰，强烈，皮肤，触感，气息，话语，从前从来没有过多去注意过这些，因为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随时都可以触碰得到对方，但此时的林萌茶不同，她觉得此时自己正在掉进了一个温暖的陷阱里，无法自拔，和自己的青梅竹马之间的这种感觉究竟算是什么，她也不得而知，毕竟是生来第一回得到的体验。

好热。

好热，明明是冬季，明明还是在电梯这样阴冷密闭的空间里，但身体的温度却在上升，不是衣物的保暖的效用提高了，而是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更多了。

再次微微抬起了视线，红润的脸庞，眼里渗出的泪花，出口呼出温暖的气息，还有她那湿润了的唇，这一次，林萌茶的意识里没有多半点的犹豫，没有闪过一丝的困惑，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她只是知道了她心里呼之欲出的那个声音在催促着她。

我要吻她。

空气摩擦的声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电梯门的徐徐开启，室外的亮光慢慢地透了进来，湉荳艿往后退去两步，彼此之间的体温不再交织，意识也从朦胧中重新变得清晰。

“到了。”

“……。”

湉荳艿和林萌茶先后迈出了电梯，走到了楼下大厅的出口处。

“要不，我就送你到这里吧。”

“嗯，外面风大，出去等下再着凉就不好了。”

“嗯。”

明明很想她继续送下自己，明明自己想说的根本不是这种一戳就破的借口，明明可以多说会话，明明，自己对自己的心意还是毫不知情，但却分离了，不明不白地分离了。

转身，离开，湉荳艿走了，大厅里空荡荡地只剩下了林萌茶一个人，屋外下起了小雨，北风携着雨滴吹了进来，失去了她的温度，手再次变得冰冷。

我，真的应该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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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师姐，怎么都不见你说话的？”

“没什么，搬家，有点累而已。”

“那你还说不用我帮忙，你跟我说的话我一早上就可以过去的嘛。”

“没事。”

林萌茶坐在副驾驶上，一直盯着车窗外看着，看细雨，看路边店面灯火，看稀疏行人，看着空无一物。

“要过得幸福喔。”

一次又一次打开与湉荳艿的对话框，看着上面显示的最后一句话，林萌茶没有对此做出任何的回应，只是看着这句话，任由自己眼眶变得湿润，任由心里一阵阵刺痛，任由脑海里一幕幕回忆着刚才的场景，什么也做不了，不阻止，不考究原因，只是任由这些情感平流过自己的心河，毫无波澜。

“酱！师姐你看这里怎么样。”

“嗯，挺好的，装修不错。”

“嘿嘿，是吧，这是我以前租的地方，屋主好心听说我要再租中间有人来问价他都给拒绝了，还是租给我们了，以后我们就住这里吧。”

“嗯。”

来到新的住所，和自己的女朋友一起，但这些本应该都是非常高兴的事情，林萌茶前一天晚上甚至都在想象自己和小师妹一起选装修材料，置办家具，一起站在厨台里面做饭的日子了，然而现在一切都变了，没有很高的期待，没有感觉到非常的开心，只是觉得平平淡淡，心中甚至有些失落，想象的不是与小师妹一起在这个新居所的快乐生活，而是厨台后站着的正在操劳着一日三餐的湉荳艿。

总有一天都会习惯吧。

大四，在学校的最后一年，前半学期基本都是属于校外实习时期，到了下学期才是需要回校写论文的时候，林萌茶选了一家本地的小公司随便混了个实习证明又回到住所里过起了宅生活，小师妹当然也在，而且对林萌茶一直都是非常热情，两人一直也都相处融洽，关系亲密，但林萌茶的内心里还是依旧觉得缺了点什么，至少是不像当初想象的那样，两人之间过的是那种非常甜蜜的生活。

荳艿最近过得怎么样了？

来到新住所，小师妹对林萌茶也是各种的照顾，甚至有时会让她觉得，小师妹做得比湉荳艿还要多。

“师姐，准备吃饭咯。”

“嗯，好的，我马上来。”

起居饮食，平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甚至是找工作上，小师妹都是尽心尽力地在帮助林萌茶，多得让她一度觉得自己其实不是师姐，只是一个半残废而且什么都不懂的懒师妹，不过就像那句俗话说的，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么优越的生活条件而且两人之间还是半点矛盾都从未有过，怎么想都觉得是不可能的，于是，这歌通俗的道理终于在不久的将来在林萌茶身上应验了。

“我们还是从源头上解决问题吧我觉得。”

“又像上一届那样不断折腾他们？我感觉行不通了，这一届的学生会里全是她们的人，人数上就根本搞不下来了。”

“还有这些领导不知怎么的好像忽然变得很爱管事情了，以前不是这样的，现在全变了。”

不正之风无论是在什么地方，只要出现了，想要彻底地去改善它都会是一件阻力重重的事情，想要继续坐享其成的人们肯定会使尽一切手段去维护住这样的环境。

“不担心，我还有办法，而且完全不需要长期拉锯，一次性解决问题那种。”

发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林萌茶交往的小师妹，经过长时间的苦心经营，她已经成功坐到了院学生会的要职上，也就意味着她一直都攥在手中的棋子——湉荳艿最重要的人林萌茶，终于有了使用的价值。

同样是大学第四年，各种事务缠身让湉荳艿每天都深陷众多的工作之中，但即便预知到这些，她的生活态度也是完全不同林萌茶，一出来实习选择的就已经是大企业，目的就是为了能让自己更早的做出尝试，以便以后对于未来有一个更好的判断，周末休息，高效地完成各种工作以后，湉荳艿还不忘关心这一届学生会里的情况，即便是自己已经不在学生会里了，但还是是希望这一届学生会能够完成以前自己和其他社团干部们没能完成的事情，看到扫除一众不正之风后学校社团的逐步向好发展。

“师姐你放心，我们这届又人数优势，大家都支持要治理这些怪象。”

“对，这一次我们肯定可以的。”

就在新一届社团干部都充满信心，相信这一次一定能够扭转局势，将校园内存在的这股不正之风彻底改变过来的时候，从前就已经埋下的雷被反对的一方毫不犹豫地点燃了。

“师姐，你今天有空吗？”

“怎么了？有什么要帮忙的？”

“嗯，我想你去帮我把这个拿一下给系主任。”

“行。”

又是一个信封，又是同一个人物，小师妹平时对自己很好，加上随便查探别人的隐私是不好的，林萌茶依旧像上次一样，按照小师妹的委托将信件送到了系主任的桌上，与上次不大一样的是，这次多了一步登记名字的步骤。

“同学，请在来访登记这里写上你的名字和学号。”

林萌茶照着写了，在完全不知道信封里放的是什么的情况下写了自己的名字上去，离开办公室之后的几天，林萌茶还是如常度过的，直到将信封递出去两个星期以后，一次例行的校方和学生社团的汇报会上，系主任做出了一个反常的举动，这个反常的举动甚至在许多参会人员以外的人群里都形成了一定的讨论度。

“我不觉得学校应该直接决定学生社团的入会费以及其它费用的收取数额，我觉得学生社团还是可以保持一定自主性的，收取一定的费用用作活动经费，只要是遵循了完全自愿原则，我觉得这是没有问题的，所以我主张，不需要对社团收取费用和活动组织有过多的干涉，只要合乎规定就行，还有一些内部事件，只要不是特别重要的话，交由内部处理就好，不必逐一上报。”

林萌茶是外语系的学生，而她这位系主任又刚好担任了学生会的指导教师，很多事务的处理都要经过他手，学生会虽说是校内比较独立自主的学生团体，但学生团体还是需要看管引导，以防出现一些不好的现象从而造成不好的影响。从前，系主任对学生社团里面出现的一些乱收费和活动粗制滥造之类的事情就已经有所听闻，而且态度上还是属于支持进行改良的，但今天的会议上却话锋一转，直接态度变成了反对。

“为什么，完全想不通。”

“本来真的会帮我们的领导就不多，现在好了，一个都没有了。”

和师弟师妹们坐在一起聊完了近况，湉荳艿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望着厨房里正在煮着的开水，水壶里的水开始沸腾，白色的烟雾从壶嘴处冒了出来，不久后发出了“吱吱”的响声，本来一周大量的工作便已经让湉荳艿感到非常疲惫了，现在听完近况她更是忧心忡忡，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改变现在这个局面，毕竟自己和其他人一起努力了这么久才终于看到了些许的曙光，然而现在却又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原点一样，湉荳艿第一次如此的心灰意冷。

林萌现在会在做什么呢。

以前遇到挫折的时候，湉荳艿都会很快恢复志气，重新回到轨道上来继续奔行，直到达到目标为之，但现在的她不行，最起码缺了一样东西，一直陪伴在身边的林萌茶。

要打电话吗？

要打电话吗？这个念头在湉荳艿的脑子里不断来回旋转，却得不出答案，想要身边有个人，想要身边有她在，想要她可以倾听自己的苦恼，想要自己也可以在她怀里撒娇一会，就小小一会儿，但是却不可能，自从林萌茶搬出去住以后，湉荳艿和她的联系就仅剩下微信上的短消息，而且频率也在慢慢下降，上一次联络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前了。

你过得还好吗？胃病好点了吗？和你的她没有吵架吧？工作还算顺利？

千丝万缕只因为彼此的距离，想象着对方的近况，想象着对方的语调，想念着对方的容颜，更想念着对方在身边的日子，手机屏幕一次一次在熄灭后再次被点亮，却没能再有下一步的动作。

晚上9点整，湉荳艿终于放弃了，因为她很清楚地知道，其实无论再点几次，再等多久，也不会等到任何的来信，因为相同的事情，湉荳艿在林萌茶离开以后，已经做了无数次了，她放下手机，准备去浴室里好好将一整天的劳累洗去，却在进入浴室的前一刻听见了一个声音，一个她已经等待了许久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