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友人与爱与沙滩（上）

假如，我是说假如，安达愿意和日野她们成为朋友，这算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呢？

相信这会是件好事情。

经历过上次的……矛盾后，我更加确信安达对我抱有超过友情的异样感情，同时还初次领略到她那独有并且强烈的占有欲。

那么面对安达异样的感情，我该如何面对？

我不清楚，更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做，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如果安达的胆量蓄力到某个境界点后，突然爆发，向我表白，告诉我她喜欢有多么我，只想和我在一起云云之类的话。

作为爆发对象的我，大概会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如果选择接受，那么我，岛村这个人将会成为安达的专属物。如果选择拒绝，那么我本就不多的朋友极有可能又会减少一位，而且是在我心中所占分量较重的那位。

更要命的是，遭受拒绝的安达，会不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谈恋爱本就是我人生中的一块盲区，可能是我过于平庸的缘故，从未有男孩子……或者女孩子说过喜欢我这种话，我的恋爱经验，可以说就是零。

同性之间的恋爱，更是盲区中的盲区。

虽然说和安达也不是不能试试，但……

安达还没有明确地表白说她喜欢我，到现在为止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的想法。另外，一旦接受，接下来所需考虑的内容，多到我的大脑会自动放弃思考。

朋友、家人、未来等等……

如果真心喜欢安达，大概是不会去考虑这些的吧。

我还是胡乱地想太多。

安达啊安达……

为什么你喜欢的人会是我呢？

「恭喜你，小妹妹，特等奖哦。」

啊……

特等奖？

我的思绪还停留在安达那边，［特等奖］这三个字将我从混乱之中拉回现实。

今天是出来采购的日子，正好赶上超市的促销抽奖活动。

排队抽奖时一直在想着安达，我还真没注意到奖品是什么东西。

我看看。

特等奖……

是这周末的私人沙滩游玩券，人数限制四人。

啊啊啊啊啊……

真没想到，漫画中那种天降鸿运的剧情竟然会发生到我身上。

四个人……机会这不就来了嘛。

今天才礼拜一，还有的是时间准备。

泳衣，只有学校的……我摸着脖颈处，衣领遮盖下，有一条不愿让人看见的疤痕。

我的体能很好，本该在体育课上尽情地展现，但因自身懒散以及这条疤痕，我从来都没去上过游泳课，总以生理原因为借口请假不去，或者直接翘掉。

当周围的人用异样的眼神望向我时，我压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如果被安达看到，她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会有办法的，总之先把安达约出来。

她的话肯定会不假思索地同意跟我一起出去玩的邀请，只是那两个人就不一定……不过她们应该……应该不会放弃抓着夏天的尾巴，去海边游玩的机会吧。

谁能在夏天拒绝沙滩和大海，还有泳装呢。

实话实说，我还挺期待能看到安达穿泳装的样子，她的脸本就白嫩得像是某种弹嫩可口的点心，那么那些隐藏在衣服下面，没有被阳光照射过的肌肤……

咳咳咳，我怎么会产生这种怪大叔式的想法。

说起来自从那天之后，安达确实每天都有老老实实地来上课，只是……

调换过座位后安达的位置在我的右后方，每节课我都能感受到火热的视线黏在我的后脑勺上边，当我转过头看到的却是盯着黑板认真做笔记的安达。

她额头上的冷汗我看得一清二楚。

这样是不行的，安达同学。

要不今晚就给安达打通电话邀请她，希望安达接到我的邀请后，能冷静一些，最起码不要激动得语无伦次。

接到岛村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思索着，该如何把因吃醋与岛村闹情绪这件羞耻的小事记录在日记本上。

「安达有泳装吗？」

『泳装？怎么突然问这个？』

「这个周末一起去海边玩吧。」

『啊？』

「抱歉抱歉，等一会哈……」

我能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深呼吸的动静，岛村……是在紧张？

从那次拥抱过后，能感觉到岛村对我的态度有些许微妙的变化，具体我说不太清楚，因为这个变化真的太过于细微？

『所以岛村是想邀请我一起海边吗？』

「嗯。」

『我知道了。』

「诶……安达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还要平淡。」

『那……就这样吧。』

「嗯，我很期待安达的泳装哦。」

『我也一样……』

「那就……拜拜，明天见。」

『明天见。』

啊咧？

我的反应很平淡？

和岛村的对话就这么结束了？

海边……泳装……我和岛村……

这几个关键词足以让我的血液瞬间沸腾，皮肤表面泛起微红的光芒，犹如滚烫的岩浆。又仿佛自身化为熔炉，体内的器官逐渐被火焰熔化。

我比任何人都更重视岛村的邀请，比任何人都更想看到泳装姿态的岛村。

同时又无比后悔一分钟之前自己平淡的态度，至少……应该表现得更热情一点吧。

大概是因为过于激动，才无法言明吧。

算是强行找个理由为后知后觉的自己开脱，我开始思考另一个重要的东西，泳装。

通过观察以及偶尔的身体接触，我可以得出岛村的身材是属于偏胖……不对，偏丰满。

岛村的胸……很大。

不不不，这绝对不是因为我经常刻意去观察那个部位才发现的。

试着想象一下，眼前的岛村是我从未见过的泳装姿态，学校的泳装，或者是大胆一些的比基尼，亦或者是……

才刚冷却不久的躯体再度炽热，有温热的液体从鼻腔流淌而出，慌乱地抽出纸巾擦拭，洁白的纸巾变得一片片殷红。

这是何等的失态啊。

另外，我的衣柜中没有合身的泳装，上一件，还是中学时学校发的。

啊……我还得买新的泳衣。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自己偷偷准备，还是邀请岛村一起。

一个人准备……

把自己的泳装姿态当作惊喜，呈现给岛村？

两个人一起去，一方面可以增加与岛村独处的时间，另一方面还可以参考她的意见，岛村喜欢的颜色和样式之类的。另外，运气好的话，还可以提前看到身着泳装的岛村。

两者相比，再三思考，我还是选择后者。前者则作为岛村拒绝一起买泳装之后的备选方案。

拒绝……

岛村真的会拒绝我吗？

突然没由来的感到害怕。

就连开口邀请岛村这件事，都好像变得非常艰难。

「私人沙滩？」

「就是我们小镇最东边那个吗？」

「是的啊，日野去过？」

「那个就是我家的沙滩啊，还有边上的温泉旅馆。」

「……」

我差点都要忘了，平时古灵精怪情商又极高的日野，可是镇上名门的女儿，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小姐。

「难道小岛岛是想和我们搞好关系才特地去抽的吗？」

大小姐用胳膊肘捅着我的侧腰，看她说话时的表情让我有种想揪着她的脸皮用力往外拉扯的冲动。

「不是和我。」

我推开日野的胳膊肘，用大拇指朝着趴在课桌上睡觉的安达轻点一下。

「和她。」

我看到日野的嘴角开始抽动。

「我想去。」

「那个，我对安……同学挺感兴趣的。」

「是安达同学，你不会又忘记她的名字了吧。」

「嘿嘿……」

永藤嘿嘿嘿地笑着，就当是在回应我。

这人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明明不怎么说话，却能予人一种活泼又温柔的感觉。

大概是她爱笑的缘故吧。

「那我也去，我不嫌朋友多。」

「星期五放学后在校门口集合，我会安排家里的司机先把我们送到旅馆，那就会准备好晚饭。」

「那我抽到的券不就完全没有意义了吗……可恶的资本家。」

「安啦安啦，那个地方小岛想去，只要和我说一声，随时都可以免费进去。

「那么安达同学那边就交给小小岛通知喽。」

……

明明是我先提出的邀请，主导权却这般轻易地落入资本家女儿之手。

唉……

要是我也有钱该多好，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和安达一起周游世界。

等会……为什么是和安达？

最近我的思绪中总会浮现出安达的名字。换句话说，我一直在想着她。

望向趴在课桌上的安达，她的呼吸声有些起伏，很明显是在装睡。

突然想对安达做恶作剧。

安达最近发育得非常快，身高目测已经有175以上，她的课桌位被理所当然地调排在最后一排。

现在是午休时段，教室里没什么人，刚刚那两个也跑到外面，不知所踪。

好，就那么做。

我轻手轻脚地绕到安达的背后，从后面抱住她纤细的腰身，把下巴抵在她的后脑勺上。

「安——达——达——」

『唔……』

『好重。』

果然是在装睡啊，反应这么快。

「对不起啊，安达，忘记跟你说……我也邀请了日野她们。」

『没什么关系……这是岛村的自由。』

双臂刚好抱在安达的胸部上面，手中所感受到的弹力让我的脸颊有些发烫。几个月前安达的身体还是那么清瘦，没想到现在已经颇具肉感，只不过总体看来还是那么瘦弱，校服披在身上依旧还是松松垮垮的样子。

我把脸埋在安达的头发中，深吸着那股让我感到很舒适的清香味。

这举动看起来有些变态，只因为对方是安达，我才敢这么做。

『那个……岛村……』

「怎么？」

安达把脸埋在自己的臂弯中，我看不到，不过可以从变得通红的耳根子可以判断，她原本洁白的脸庞应该已经变成同款颜色。

估计又有什么事求我，或者邀请我做什么事。

『能不能……能不能和我一起……一起去买泳装？』

「乐意至极。」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对于安达的邀请，我早有预料。

「刚好我也想买新的泳装呢。」

能感受到安达身体的温度在直线上升。

与安达相识也已经有段时间，然而她还是和初识那会一样，很容易就把自己内心的变化浮于表面。

但是，我知道，安达的世界中如果没有我，她会一直以一副冰冷的表情生活下去

如果把安达比作玻璃杯中的白开水，那么目前为止唯一能左右她味道的调味品，就是我。或是成为一杯甜蜜的糖水，或是成为一杯比中药还要苦涩的苦水，又或者成为现在这样一杯沸腾的开水，一切的变化都取决于我，这并不是出于对自我的信心，而是我所见的事实。

这是件说不清好坏的事。

我……我在害怕，害怕一直这样下去，自己对安达的感情会产生意料之外的变化。我从未觉得自己在高中时期就能遇见初恋，也从未想到过作为一个正常人我会成为同性朋友的暗恋对象。

曾尝试过想象着和安达一起谈恋爱的场景，那感觉真的……难以想象。

不知是因为自己的潜意识在抗拒同性恋爱，还是有其他原因，我一直难以说服自己去跨过最后那条界线。

这次游玩的本意是希望安达能多交两个朋友，多少能够注意力从我身上分散开。这大概也算是一种逃避，我很怕安达会突然表白说喜欢我这种话。

但是事实从一开始就不顺利。

我竟然被安达放了鸽子。

那天午休时约好放学后一起去商场买泳衣，我在商场门口等到关门都没看到安达的身影。对此我并未感到有多么愤怒，相反的很好奇，那个安达竟然会放我鸽子，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打电话过去得到的却是关机提示。

奇怪……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安达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比如放学路上被人绑架，或者出了车祸，又或者因为过于激动从家里的楼梯上摔了下来。

呸，我这是什么破想象力。

不如直接亲自去安达家里看看。

现在已经是晚上9点多，为安全起见我还是选择破费坐计程车过去。

我是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耐心能等到这么晚，每当自己焦躁得要发作时，总会安慰自己说下一刻安达就会到了。想起上一次向安达发作的后果，我感觉自己还是冷静一些更好。

「晚上好，有人在家吗？」

到安达家门前后我一边按着门铃一边轻声喊着。

家里的灯都开着，应该有人在吧。

很快我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声音听起来比安达的要更加沉闷，应该是安达父母的脚步声。

突然间一阵紧张感传遍我的全身，就如同身体被电流击中一般，一颗颗鸡皮疙瘩从我的手臂上冒出。

我意识到马上就要毫无准备地见到安达的父亲或者母亲，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但又在情理之中，这可是安达的家。

只是现在逃跑已经完全来不及。

「你好。」

门开之后，我看到的是，放大版的安达。一时间我不敢轻易确定眼前的人是安达的母亲，还是姐姐。

如果是母亲，那她作为一名16岁孩子的母亲显得太过于年轻。如果是姐姐，我还从未听安达向我提起过。

「您好……那个，我是安达的朋友，我找她。」

我暗自深呼吸，强迫自己不要紧张。

「这么晚，有事？」

放大版安达眉头微锁，似乎有一点不悦。

连皱眉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安达同学约好今天和我一起去买东西，她一直没来，电话也联系不上，我就打算来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对方听到后并没有立即回应我，而是盯着我的脸。

不妙……就算我再怎么能调整自己的情绪，这种情况下被人一直这样盯着看的话……

「你是岛村吧？」

「啊……是，我是岛村。」

「请进。」

「……那就打扰了。」

我跟随着她走进房子里面，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入这个地方，而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这个不知道是安达母亲还是姐姐的人领着我走进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又给我倒了一杯茶水。

「谢谢，那个……」

「我是小樱的母亲，你叫我安达阿姨就可以。」

「小樱……噢噢噢噢……安达阿姨你好。」

从这一句话中我得到两个重要信息，一是安达的全名，二是这个年轻的女性就是安达的母亲。

樱……真的很美的名字，正如她本人一样。

「前段时间有劳你照顾我这个不成器的女儿，真的是万分感谢。」

安达母亲向我微微倾身表示谢意。

比起平时沉默寡言，偶尔又像个不良少女般没有礼貌的安达，用温文尔雅来形容安达的母亲真是再适合不过。

也许是两人太过相似的缘故，看着眼前的安达母亲我总有一种违和感。

母女两的性格真的相差好多好多。

安达长大后也许就会是这个模样，那可真是便宜了那个在未来能娶安达为妻的臭小子。

联想到未来的安达将要嫁做人妇，不知为何，我的心脏有一种被利爪抓挠般的糟心与疼痛。

「安达同学她……现在在哪？」

被安达母亲所吸引，我差点就要忘记大晚上来这里的目的。

「那个马虎的孩子啊。」

安达母亲揉搓着眉心。

「她从楼梯上失足摔了下来……」

「啊？！」

此时此刻我真的很想给自己来一巴掌，这张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安达没事吧，我……我想去看看她。」

担心、自责、心疼，各种情绪涌上心间，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恨不能立刻出现在安达面前。

「小樱没事，只是有些轻微脑震荡。」

「现在大概已经睡着了吧，我也已经和你们的班导请过假，让她好好休息几天。」

安达没事，但是我的心情依旧很复杂，不用想也知道安达是因为过于激动才从楼梯上摔下来，也就是说，发生这种事有一部分原因在我。

这个傻女孩似乎因为我这个人的存在，已经进入了一种魔怔的状态。

明明很想再多问问安达的状况，我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可以抽烟吗？」

「诶？」

桌子上有烟灰缸，客厅中还有淡淡的烟草味，这是她自己的家，却在询问我？

「小樱讨厌烟味，每次看到我抽烟都会狠狠地瞪我一眼。」

安达母亲凝视着那只细细的烟卷，最后还是把它放回烟盒。

「算啦，还是别在孩子面前丢人。」

片刻沉默，安达母亲再次开口。

「樱她……有没有给你造成什么麻烦……我是说，她在学校里怎么样？」

「她……」

我感到意外，通常听到这种问话的人，是老师吧。安达母亲不如询问我们的老师，却来问我这个朋友。

斟酌再三，我还是打算如实回答。

可别怪我，安达。

「她很好，没有什么麻烦，只是、只是她的学习有些……有些差。」

「噢……果然是这样。」

「她从来都没和我说过学校的事，她不说，我忙于工作也没有多问。

「唉……」

「作为一名母亲，我是不是不够格……」

我张张嘴，想劝劝这个看起来有些沮丧的母亲，却一时间说不出话。

又是沉默。

「那个……」

我小心翼翼地开口。

「冒昧地问一下，安达同学的父亲……」

「五年前我们就已经离婚，这几年，都是我一个人带着小樱生活。」

在心中抽了自己一耳光。

叫你多嘴问，叫你多嘴问……

「已经这么晚了，没其他什么事的话，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安达母亲似乎并不在意，她站起身，顺手给自己披上了一件外套。

也是，没什么事的话再继续坐着的话，我会无法忍受与安达母亲直视，不得不没话找话而产生的尴尬。

我想婉拒安达母亲的好意，自己回家。

「听说这附近最近有怪物出没，要是放纵你独自一人回去，出了什么事我可没法向女儿交代。」

这……这话让我无法再说出拒绝的话。

「没想到您会信这个，那就有劳……」

安达母亲的车是一辆小巧的的天蓝色甲壳虫，但是与这可爱的车型以及刚刚的温雅截然相反的是，这相当狂野的驾驶技术。

在黑夜的道路上无所顾忌地狂踩油门，经过指路短短几分钟就到达我居住的公寓。

「谢谢。」

道过谢后，我准备开门下车。思绪很乱，需要整理，但是又不愿意去想这些让大脑混乱的事情，所以……早点睡觉吧。

车门［啪嗒］一声再次被锁住。

我的心脏随着那声［啪嗒］，差点停止跳动。

「那个……」

安达母亲揉捏着眉心，脸色在车内昏黄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憔悴。

「我家女儿……算了，我没必要向你抱怨。」

「那安达阿姨还有什么事吗？」

出于礼貌，我重新在座椅上坐正身体，平复心境，准备聆听安达母亲接下来的话。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嗯。」

「小抱月你……喜欢小樱吗？是那种，恋爱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