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寻影

021 寻影

第四层没有多少学生，两人捷足先登，娜塔夏构筑魔法，可惜过于追求完整性，在术式完成式前，老鼠已经逃进阴影中，漆黑无光的毛发彷佛跟影子融为一体。

“左边。”

艾维指着偏一点的位置。

“那柱子的下边。”

“就在靠墙一点的位置。”

连续指出位置，可惜娜塔夏的构筑都没跟上，在快完成的时候，小老鼠就跑开了。

“在角落！”

艾维望着晃动的影子。

“还能逃去哪！？”

那边是没路死角，娜塔夏的石弹飞向墙角的影子，打空了，石块击中墙壁碎落在地上。

老鼠潜进影子逃跑，本体直接消失，一点声响都没有。这能力显然不像魔兽，能够改变身体的结构，是已经异化的产物。

“魔物……？”

艾维凝视着墙角的黑影，那只老鼠虽然是生物却已经拥有改变本质的能力，能够做出比魔兽更异常的行动，违反常态的产物。

是影子鼠，不是一般的魔兽老鼠。

“有意思。”

娜塔夏最喜欢这些麻烦的生物，太平庸可配不上自己。

“要追吗？”

艾维望着她向下层的方向走。

“当然，那可是魔物。”

自己的姐姐是直接下去第六层，娜塔夏觉得自己也能做到，是需要做到。

跟着地图上的路线下行，能感受到空气明显跟上层不同，艾维觉得脚踝附近似乎有层薄纱，这薄纱并不阻碍行动，但会被周遭的物体影响。

自己的腿部在影响着这层薄纱，薄纱在脚步穿过时分开，却会像流水一样合拢，似雾又似水。

不过，这似乎只是自己个人的感觉，被赤色的魔物改变的感官。

艾维望向旁边的亚麻发少女，对她来说，这里就跟空气不足一般，她的呼吸开始变得吃力，换气的频率也增加了。

就像自己能用火焰来治疗也需要带上药水一样，艾维知道自己要跟随常规的步伐，不能太突出，她放缓步伐来迎合把娜塔夏的速度。

稍微有点饿了，红发少女从口袋中翻出糖果，嚼得咔咔作响。

“你在吃什么？糖？”

娜塔夏听着嘎嘎的声音，不禁好奇这吃法。

“嗯，要吗？是魔石糖。”

不规则切割的水果味糖块，艾维就是为了这造型而买的，因为这些糖果像魔石一样漂亮。

“绿色和黄色？”

“对，蕾奥菈不太喜欢薄荷。”

六色的糖果，不过艾维把相对刺激的薄荷和柠檬味的都挑出来了，剩下的都是偏甜的酱果味。

“你喜欢薄荷？不是莓果？”

娜塔夏还以为这个红发少女会喜欢莓果味的。

“也不算是特别喜欢。”

对艾维来说这些都是甜，也就是有点辣和酸而已。

娜塔夏尝了一颗绿色的，凉意直冲喉咙，舌头也凉得发麻，这股凉风却能拂去恶雾带来的窒息感。

这糖果的用料有点奢侈，一般来说很少用这么多薄荷。不过她觉得这股凉意正适合自己，在这充斥着恶雾的迷宫中，清凉的甜味能让自己的呼吸轻松点。

“多少钱？”

“诶？”

什么钱？艾维不明白亚麻发少女在问什么。

“这个糖，不便宜吧。”

“不用，一颗而已。”

虽然不算很便宜，但艾维没想过要收钱。

“薄荷算是比较贵的材料。”

这些糖最贵的就是薄荷了，因为薄荷具有镇静和恢复的效果，娜塔夏认为怎样也需要付费，她打开装着银币的钱袋。

艾维知道一颗糖其实不算贵，真要算的话也就几个大铜币，不过作为零食是算得上奢侈的了。

“……这些给你。”

见她这么坚持，又只有银币，艾维把厚布包着的糖果给娜塔夏，两个小银币应该差不多了。

“不过这些钱要给蕾奥菈。”

想让她们俩多聊天，艾维并没有收下银币的打算。

“不是你的钱？”

“是的，是蕾奥菈的。”

虽然蕾奥菈的父亲有给自己零用钱，但那是看在蕾奥菈的份上，艾维知道这些东西其实并不属于自己。

毕竟，从被带上马车的一刻开始，全都是错误。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蕾奥菈想带走自己，是自己让蕾奥菈带走自己。

红鳞的诅咒，改变了自己的魔物，诅咒给自己带来金色的眼睛，让自己拥有改变思想的能力，这能力却蚕食了自己的记忆。

少女的记忆被不认识的画面洗去，在众多的容貌中勉强找到格外清晰的脸颊，那一男一女的夫妇会称自己为艾维，他们摸艾维的头，会照顾艾维，应该就是艾维的父母。

他们把自己带到荒野，然后自己在城镇遇上黑发女孩。

一切都是错误的，是魔物改变了蕾奥菈。

所以，无法成为侍从的自己更需要让蕾奥菈高兴，因为这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

想努力帮忙，但艾维却久违地感到饥饿，肚子应该已经适应长年的空虚，不曾嘴馋的艾维不断拆开糖纸，嘎嘎的嚼糖声不断传出。

娜塔夏看着她嚼糖的样子，感慨她的牙齿还真好，就算再喜欢嚼糖，也很少人会连续嚼这么多颗。

糖果一颗一颗迅速减少，布包已经空了。艾维摸了摸腰包的口袋，还剩一点糖果，不过那是奶糖，是蕾奥菈喜欢的口味，不属于自己的糖。

明明知道不管吃什么都不能果腹，但自己却想吃点什么。甜腻的糖块被嚼碎咽下，糖果并无法实际缓解肚子空虚的感觉，不过是能带来一点安慰。

第四层还有其他学生，粉发的少年柯尔顿就是其中一人，他的目的跟娜塔夏一样，都是想找魔物。

影子鼠逃进影子中就找不到，几只巴掌大的蜘蛛在天花的暗角上爬来爬去，蛛网黏着一只蛾子，猎物试图拍着薄羽挣脱蛛网，震动的薄羽引来黑色的蜘蛛。

蜘蛛捕食猎物，没什么好看，柯尔顿听到来自后方的脚步声，扭头望向拐角，是亚麻发和红发的学生。

“娜塔夏？还有……那个……蕾奥菈的侍从……艾莉？”

柯尔顿认识娜塔夏和蕾奥菈，而这位红发少女总侍在蕾奥菈身边，自然是侍从。

“是艾维。”

艾维只纠正了一半，她喜欢这个称呼。

“你们是想去第五层？”

少年扫了两人一眼，目光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而是四周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说话没有看着人，态度不礼貌，娜塔夏觉得自己又被轻视了。

“不然？你也是吧。”

娜塔夏不耐烦地反问，都离开第三层了，自然是朝最底部的第六层走。

平庸的家族，平庸的少女，候爵旁支的少年不甘落后于平庸，柯尔顿知道两人的魔法都比自己优秀，却都是平庸的人。

不过柯尔顿并没有专注在对话上，有点动静就会瞧看声音传出的位置。

总觉得他的身上似乎缺了点什么，艾维刚想提问，他就朝声音的方向走。

尽头的房间传来猴子的叽叫声和鸟类的扑打翅膀的声音，猴子应该就是柯尔顿的使魔，而艾维也认出那熟悉的叫声。

是莉雅，从小陪伴艾维的白鹦鹉。

它很少主动出门，怎么会在这里？

艾维和娜塔夏也来到尽头的位置，是通住下层的梯间。

猴子以石砖间的缝隙借力，在两壁之间跳跃，有飞行优势的白鹦鹉却因为空间狭窄而无法展翅，只能像白色小鸡一样在楼阶上跳着来躲避猴子的飞扑。

猴子拔着白羽，鹦鹉啄着猴毛，一猴一鸟扭打成一团。

“莉雅！”

“布朗尼！”

两人同时喊出伙伴的名字，也惊讶另一是对方的宠物。

听见主人的呼唤，叽叫和鸟鸣顿时静下，小猴子松开鹦鹉的颈子，拉着衣服下摆攀上柯尔顿的肩膀。

白鹦鹉的黄色眼睛望着红发少女，小步跳落梯阶，啄起梯阶上东西飞向艾维。

也不是第一次了，除了艾维干粮，莉雅也会去找些小虫子，毕竟鸟的主食始终是虫子。

然而，这只白鹦鹉把嘴中的东西放在艾维的跟前，见艾维只是睁着金色的眼眸盯着自己，它也歪着头眨了眨黄色的眼睛。

听闻宠物会给主人找粮食，是想报答自己的干粮？

不过艾维没敢收下莉雅的礼物，那是一只被扯碎的蜘蛛，消失的一半就在猴子的嘴中，黑色的细长腿还挂在布朗尼的嘴边，正随着咀嚼的节奏罢来摆去。

是的，猴子吃昆虫很正常，鸟吃虫子也很合理，但自己可是人，退一步来说是半龙，也不应该吃蜘蛛。

见蜘蛛的肚子有一小块魔石，艾维把手伸向那亮晶晶，虽然很感激，不过魔石就足够了。

“谢谢——唔？！”

就在道谢的瞬间，白鹦鹉啄起蜘蛛塞进艾维的嘴中。

像投喂雏鸟般，莉雅的头伸进艾维的口中。

长肢的绒毛刺着嘴巴，白羽黏在喉部，艾维反射性地抓着投喂自己的莉雅，把蜘蛛吐出。

“咳、咳！咳……！”

黏在喉咙上的羽毛让艾维剧烈地咳嗽。

艾维咳出喉咙中的羽毛，但蜘蛛的腥味在口腔扩散，彷佛那几根细长腿还在口中蠕动。

蜘蛛可是美食，可不能浪费，柯尔顿的猴子把艾维不要的食物放进嘴中。

糖吃完了，没有能遮盖味道的东西。

艾维灌下大量的水，试图把蜘蛛的味道和纤毛冲走，却没有多大的作用。

都咳出眼泪了，娜塔夏把薄荷味的糖的递给艾维，应该会好点。

“谢谢……”

好多了，就是绒毛好像还卡在嘴中，艾维伸出舌头，总感觉舌尖上刺刺的。

“本来就是你的。”

娜塔夏觉得她吐着舌头的样子有点滑稽。

***

在迷宫的三层，黑发少女并没有按着地图上的路线走，而是自行探测路线。

蕾奥菈坚持着把每个房间都走一篇，不是想了解迷宫，只是不想走太快。

那稍高的体温彷佛还留在指尖，她身上的颤抖让自己的脸颊发烫，闭上眼睛似乎能听见她的喘息。

不存在的画面和声音挥之不去，蕾奥菈深吸一口气推开下一扇门，厚重的木门跟粗糙的地面磨出响声。

“旁边就是楼梯了。”

浅茶发的少女指着旁边没有门的房间，埃塞尔不讨厌悠闲地探索，不过这里不是石砖就是门，没什么有趣的东西。

“埃塞尔，你不讨厌黑发的人？”

说到底，蕾奥菈还是很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很少人愿意接近黑发自己，除了艾维，埃塞尔是第二个。

“不就是黑色而已。”

埃塞尔边走边说，她知道魔女并不是靠发色去辨认，不过这只有自己知道就够了。

“……你不会以为我会也说黑发漂亮吧？”

见蕾奥菈沉默下来，埃塞尔补充，这个世界大概只有艾维会称赞黑发。

“没有，我喜欢这个答案。”

蕾奥菈虽然喜欢艾维的答案，但她更愿意听到这个不那么动听的回答。

“不过你今天没有跟艾维一起？”

“嗯，稍微有点事。”

“吵架了？”

两人会分开行动显然是发了一点事，而埃塞尔也觉得艾维不似是会喜欢跟蕾奥菈吵架的人。

“没什么。”

蕾奥菈并不好说明。

“不过，艾维似乎不太高兴。”

在她邀请自己时，埃塞尔就看见艾维一直都望着蕾奥菈，手上的地图都被捏皱了。

不用别人提出，蕾奥菈能想象到艾维不高兴的样子。

小时候跟父亲外出后回家的时候，蕾奥菈总能在大门附近找到艾维，那神色的转变，金色眼眸瞬间亮起来的样子太明显了，怕是一直在等自己回来。

就算是在家中的睡房分开睡的时候，艾维的床也不过是在睡房中的耳房，像现在一样相隔这么远是很少有的。

但是，艾维不在附近，蕾奥菈也会感到不自在，总是会下意识去寻找那红色的身影。

两人的距离太近了。

为了分散那莫名的失衡感，蕾奥菈环视第四层的结构，除了房间就是走廊，就是房间跟走廊的位置有点变化，整体来说跟上层没什么分别，所谓的古建筑还真无趣。

四周的空气变得沉重，是沉积在迷宫的恶雾。

没有人明白为什么古人要把居所建在地下，迷宫般的建筑容易迷路先不说，里头的恶雾根本无法散去，会让动物变异成魔兽甚至更强的魔物。

还在回想老师所说的话，蕾奥菈注意到地上的影子在不自然地摇晃，有什么躲在影子中。

蕾奥菈构筑魔法，烈风已经卷向影子，地面留下浅浅的划痕。影子剧烈地晃动，一只纯黑的老鼠吱叫着从中现形，后背被风划开，飞快地逃向另一端的暗角。

魔法阵闪烁，紫色的电击击中廊道中的黑鼠，小小的魔物无法抵抗电流的束缚，黑鼠没来得及逃进暗角，倒在影子的前方。

“埃塞尔，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走在前方的埃塞尔理应看不到身后影子，可是行动却比自己更快。

“混血是这样的。”

魔力的感知虽然不及真正的精灵，但比一般人强一点。

“……那么……你刻印时需要看着魔石吗？”

蕾奥菈凝视前方的白挑染少女。

“当然要。”

埃塞尔不知道真正的精灵是否能做到，不过自己是无法纯粹依赖直觉，刚才能打中只是运气好。

电光在黑鼠的身上闪烁，一只蜘蛛从天花的蛛网落下，落在黑鼠的背上，紫色的电流顺着细长足攀到蜘蛛的身上。

不小心撞上蜘网蛾子的终于也挣脱成功，重获自由飞向明亮的地方。

在这一刻最明亮的地方是蜘蛛身上的电光，蛾子扑向紫白的光茫，劈啪的电流把蛾子碳化。

对蜘蛛而言，这只是发光的电流，腹部吐出丝线包裹黑鼠。

是捕食魔物的魔物。

蕾奥菈构筑更强的电流，雷击把捕魔蛛连带着影子鼠烧成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