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别春祭·其四
演出实在是比想象的要热闹不少。
先前还空闲着的,简单围过一圈的观看场地,因为祭典的宣幕,被套着各式和服的游人们填满。我和伊藤在人群的空隙之间穿梭,钻来钻去,花了好半天的时间,才堪堪到了高中生的身高也能安然享受演出的前排位置。
“已经开始了啊。”
伊藤抬起头,望向舞台上绚丽的场景。用颜料涂成鲜艳颜色的纸人摆在舞台中央,装扮着巫女服的舞者们围绕在侧,展现华美的舞蹈。大概是很古远的歌曲,从后侧的音响里飘扬至海滩上,音律调和,相当……宁静。
明明是很大声的音乐,却不由自主地感到宁静呢。
“很热闹呢,也很安心。”
伊藤这样说着,歪起脖子,想把脑袋侧在我的肩膀上,不过,因为身高高过我的缘故,样子看上去相当别扭。我稍稍踮起脚尖,好让她会舒服一些,就算只有几秒钟也可以。
嘛,这种浪漫,即使是没有恋爱经验的家伙也能轻易理解呢。
“没必要啦。”虽然不觉得伊藤会特别关心人,但她还是把头缩了回去,有些开心的笑起来,“踮脚很累啊,笨蛋要把消耗多分给脑袋一些。”
“做题的时候分就是了。”我耸了耸肩,相当无所谓,“嗯,能让水月高兴的话,这样也不错啦。”
“……真是。”她弹了弹我的额头,“是因为麻生同学吗?总感觉,她转学过来之后,信美学会很多让人开心的话啊。”
这种话也没错就是了。如果不是那个混蛋,我现在估计连和女生接吻……不,连自己喜欢的人其实是同性这件事都做不到吧?不过你们这些人自然而然就能接受这种现实,反而让人觉得很奇怪啊。
“也可能只是因为开心什么的。”我想了想,给出不置可否的答案,“一直到去年,都还只有叶奈一个朋友。能和别人一起出来玩,现在想想相当幸运了吧。”
“……我也差不多就是了。”伊藤脸上的笑容稍微收敛了一些,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站在巅峰可是相当寂寞啊,这种心情,恐怕笨蛋怎么样也没办法理解。”
“现在讲这种话都不会愧疚了哦。”
“本来也没愧疚过吧。毕竟是事实?”
“要是能把自恋的习惯也改改就好了。”我笑眯眯地说,“那样会更让人喜欢哦。”
“反正信美也不会喜欢上我。”她低下头,脸上的笑容却完全没有改变,“所以,就这样也不错。”
“……但是,也会接触其他人吧。”
“其他人又不重要。”伊藤抬起头,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点了点我的脸颊,“……就像你的眼里也只有八神同学。”
哪怕只是能说点什么也好,可我却完全没办法反驳。
“其实不在意也没关系,至少现在信美还在陪着我……以后想起来也不会特别难过吧。”
是因为已经认识到了事实吗?伊藤说着这样让人难过的话。虽然知道自己其实更喜欢叶奈,但却还是觉得,这样子放着不管,实在是太残酷了。
……在想什么呢,我。
“以后也会陪着水月啦。”我尽量把语气放轻,小声地安慰她,“虽然不一定是你喜欢的那种方式。”
“哼,也就是朋友嘛。”
她笑了笑,用嘲讽的语气,心安理得地说出了隐藏在内心里的话……对我来说,朋友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恋人和朋友,完全可以是一样的重要程度吧。
都很重要,但伊藤听了这种话也不会开心,所以,也没必要讲出来,让她误以为是那种安慰的话语。
“嗯……对不起呢。”
我如此回复,沉默顺着话语的尾端,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蔓延。伊藤抿着嘴唇,想要说点什么的样子,最后却还是转过头,去看舞台上还没有结束的表演。
和我这种人,大概没有什么好说的吧?
抱歉啦。因为解决不了,所以,让我逃避一下好了。
这样想着,我抬起头,和伊藤一起观看已步入尾声的祭祀。
宁静,悠扬的歌声,随着舞蹈迎来终幕,慢慢变得空灵。仿佛清风吹过林间般的尺八声响起,舞者们向中央的纸人聚拢而去,用华丽的身姿将纸人托起,随后,猛地抛向空中。
内里填充了物体的纸人,高高地飞起来。大概是因为受不了冲击力吧,纸人在空中解体,色彩鲜艳的涂料所装饰的纸张飞散开来,从那里面,又落下许多色彩各异的花瓣。
相当美丽。
侧头看向伊藤,她的目光仍然追寻着花瓣,没有意识到我正观望着她的神态。或许是因为太过吸引人吧,伊藤呆愣着,直到漫天的花海飘下,在沙滩上铺成零落的装饰,才回过神来,对上我的眼睛。
“要是平时也可以用这么温柔的眼神看我就好了。”
……那绝对是让人春心萌动的眼神,即便春天已经过去,我却还是在对视的那一刻,对伊藤说出如此话语。
“如果信美想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人群散开,伊藤才回复了刚才的话。有那么一瞬间,我都以为自己喜欢上了伊藤……如果真的那样,就算是不可饶恕了吧。
“嗯,没关系,不在意也可以……”我摇了摇头,假装自己刚才说的话一点儿都不重要,“演出结束了哦。”
“演出结束了呢。”
“所以说,去吃午餐吧!”
其实我只是想快点结束那个话题。
要是伊藤细问的话,我也说不清自己的感情……但欺骗也不太好呢。所以,与其站在那里发呆,还不如早点儿把问题抛开,享受人在正午时分特有的,放纵饮食的权利。
“还好早点来了……”
我们找了临海滩的一家店,正是热闹的时间,散场的游人拥堵在这里,热气腾腾。老板提前打开本要到盛夏才启动的立式空调,冷风呼呼地吹出来,在高温里变成奔腾的白汽。
虽说是想逃避,但这么早来占座也算是先见之明哦?
“居然会这么热闹。”伊藤回头看了一眼人群,胆战心惊,“比学校食堂还要恐怖。”
“祭典就这样啦。”我低下头,把自己盘子里的麻薯切下一小块,用叉子叉好,送到她面前,“之前都是带便当来的。托水月的福,有额外的零花钱吃午饭了……嘿嘿。”
“信美总是很缺钱的样子啊。”伊藤理所当然地低下头,将麻薯吞进嘴里,“我倒是可以,帮忙买点书什么的。”
“那样就只能去水月家看了吧?”
“不好吗?”
也不是说不好啦。只是我平常都要看漫画和轻小说的,哪怕再怎么闲,也没有这种过分多余的时间。
“时间不够啦——”
伸出手,擦掉沾在伊藤嘴唇边上的粉面,然后用一旁的餐巾纸擦干净。如果是我有什么东西留在嘴边的话,这家伙大概会擦下来之后自己吃掉吧。
“居然不吃掉,明明我都会吃掉。”
她把麻薯咽下去,声音起伏,能听出来相当浓郁的调侃意味。不过,我也毫不怀疑,伊藤是真的想要我刚才亲口吃下去的。
这么多人呢,我才不要。海滩那里没有被看到都快羞耻死了,在这种地方,肯定情况会变得更加不堪。
“说起来,下午要去哪里?”我低下头,捻起盘子里的薯条,塞到嘴里,“上午都差不多逛过了。”
“单纯在海滩上走走也不错。”伊藤认真地思考起来,对于优等生来说,也有去哪儿玩这样的难题呢,“倒是有很多小游戏可以玩,但信美的钱包会出问题。”
别人都是委婉地说一下,优等生同学,虽然你有诚实的好习惯,但不要这么刺骨嘛……我会伤心的哦。
“别强调这种事实。”我皱起眉头,“反正优等生有很多零用钱吧!总之你来请我。”
“啊,信美有兴趣的话,不如让我来吧?”
回复相当让人满意,不过,这种温柔的语气,却让人感到相当的诧异。不,不只是语气,连声音也完全不一样啊?!
我转过头,向着声音的来处看去,穿着一身黑色无地和服的叶奈,正在桌旁笑眯眯地,轻轻用手指点着桌面。
……对哦,虽然和叶奈讲过自己答应会和伊藤出来,所以不能在一起,但她也没有说自己不会来别春祭玩。祭典举办的场地总共就那么大,要是没有碰到,才叫不合理。
只是,就现在的情况来说,实在是有点太尴尬了。
“嗯,我只是帮忙出钱?”她看向伊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明也还是笑着,却给人一种相当冷漠的感觉,“之前说好了,只是当做回报,和伊藤同学出来。要是让信美违约就不太好了。”
“违约违约的,说得好像是我逼迫信美一样。”伊藤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扭过头去,“以为只有自己可以和她出来玩吗?”
“只要你不给信美添麻烦,我都不介意哦?”叶奈没有理会挑衅,只是摸出荷包,从里面拿出几张纸钞,放在我的甜点旁,“那我去玩啦?有事的话,信美给我发消息就好。”
“嗯……啊,嗯,再见哦,叶奈。”
……我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