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雨季 
第66章 想要占有的理由
说是非常遥远，其实也不是完全无法回想。幼儿园的记忆，事到如今已经相当残缺了。不过，那时候我还保留着正常的人际关系，因此还能够想起一部分，曾让人觉得欢快的事情。
叶奈说的事，应该在即将升入小学前的那个秋末。临近升学，又正巧是长身体的年纪，那时候的叶奈的身高长得实在太快，明明才六七岁，看起来却像个年龄稍小的中学生一样……也许是因为比很多男生都要高的缘故，喜欢说闲话的家伙们自顾自地给她起了个讨厌的外号，叫做「巨人八神」。
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大概会觉得没有什么，甚至蛮帅气之类的吧？但那时候还在十多年前，连年号都没有变过。对于追求柔美的女孩子们来说，那种外号，几乎可以等价于嘲笑的话语了。
叶奈理所当然地不喜欢那个外号，几乎已经到了困扰的程度。只是，困扰不会带来任何帮助——讨厌的家伙们会拿他人的烦恼取乐——这种事情，无论是什么时代，果然都是一样的。
创造出那个讨厌称号的人们会一边呼喊着巨人，一边大笑着从她的身边跑过；而那些和称号没有关系的家伙，则只是权当世界上不存在八神叶奈这样一个人，从她身边径直离开。
于是，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里，叶奈的身边都只有我一个人。
在那个微凉的秋末，幼儿园的孩子当中，流行起一种名为扮家家酒的游戏。通过复现大人的行为来让自己显得成熟，这就是游戏的唯一乐趣。
不过，现在想一想，以这种社交为借口去刁难其他人，大概也是另一种乐趣。单从这一点看，倒也可以说是相当富有大人味道的游戏呢。
虽然和叶奈并不是同班，但没有人愿意和叶奈一起玩游戏这种事，我还是相当清楚的。喜欢喊她外号的家伙们，一下课就在廊道里漫游。就像传播瘟疫的病菌一样，狂喊着自己取的称号，到处跑来跑去。
叶奈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时期，将要迎来学期末时，某个放课时间发生的事。
让叶奈孤单实在是太残酷了，因为一直有在一起玩，所以，我对近似于霸凌的情况实在看不下去。要说的话，也算不上出头，只是每节课间我都会跑两个班级的距离，到叶奈的班上，和她聊聊天……如此往复，直到解放的铃声响起，再一起背着幼稚的彩色书包回家。
放学的铃声响起，去见叶奈的时候，她们的班级里正在举行相当大型的扮家家酒游戏。也许是周五的缘故，大家都不急着回家，七七八八地凑在一起，组建根本谈不上正式的家庭。
在那些热闹的人群中，叶奈一个人站在门框的旁边，看上去有点儿想靠近，却始终没能做出一点儿行动。
“要去玩吗？我可以等你哦。”
我也许这么说了。记忆已经不太清晰，所以，只当是随意补充的回想吧。
“……可是……”
她呈现出模糊的，犹豫的样子。因为那副模样很让人担心，所以，我走过去，踮起脚尖，轻轻地拍拍叶奈的肩膀。
“没关系啦。叶奈这么帅气，扮丈夫什么的就很合适啊。”
对叶奈来说，应该是相当有礼的鼓励吧。毕竟，自己的朋友都把这样的话说出口，要是不鼓起勇气的话，就对不起那一份希冀的心意了。
于是，鼓起勇气的叶奈走向了熙攘的人群。
“被嘲笑了呢，说是巨人什么的。”叶奈的声音变得低沉，看来回忆以前的事情，让她相当不快，“大家都叫我快走开了哦？像那样奇怪的人，再怎么样也不会被喜欢的，更别提会成为谁的丈夫或者妻子了。”
“现在很受欢迎了嘛。”虽然不应该这样，不过，我还是出声安慰起来，“……虽然，我倒是完全没有交到朋友。”
“抱歉。”
“嗯。是应该道歉。”我点点头，完全不否认叶奈这幅认罪的样子，“但什么都不需要解释，反正我也不会原谅叶奈的。”
至少，现在还没有办法。眷恋的情愫让我想要不在乎发生过的事，现在就接受叶奈的告白……可是，明天到学校之后，看到其他同学那种微妙的眼神，肯定会去想，这都是拜她所赐吧。
明明上一周还在忐忑着自己的告白，到头来，形势却发生了怎么样也想不到的逆转啊。
“其实，就算真的有很多朋友，我也未必不会依赖叶奈啊。”
“就你那种样子，没人会和你在一起啦!巨人女!”
这样的话语，在不算广阔的教室中，此起彼伏。幼稚的童声交相辉映，吞吐着的，则是残酷的话语。叶奈背对着我，身体微微地发抖，然后变成有节奏的抽动。
我去看她的手，没有握成拳头。所以，即使站在背后，我也知道，叶奈并不是在生气，只是在无声地哭泣而已。
不想让鼓励自己的朋友难过——大概是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才不愿意转过身来，当场逃跑吧。
正因如此，我必须做点什么才行。
“说什么呢？!”我走到叶奈身前，伸出一只手，把她护在身后，“你们只是嫉妒别人而已吧？那种样子那种样子的——根本就是单纯自卑自己没有叶奈长得高啊？!”
“要说没有人会在一起的话!”
这样喊着，我踮起脚，用手捧住叶奈的脸，强迫还在哭泣的她稍稍弯下腰。在几乎所有人震惊的目光里，我毫不犹豫地对着她的嘴唇吻了下去。
“我就愿意成为叶奈的新娘啊!”
那个吻结束之后，我猛地回过头，对所有人大喊道。
……
这么一说，初吻什么的，早在那时候就没有了啊。
现在想想，实在是太羞耻了。即使是为了朋友，这样出头也几乎是拼上了自己的社会评价……唯一的好消息是，升入小学之后，那些杂音慢慢地消失了。虽然叶奈还是有那么高，但因为很高挑的缘故，也开始有了追求者。
自己有追求者，结果却想办法让我没有朋友呢。
“信美那种性格，肯定会有很多人喜欢。”她小声地辩解着，“至少，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喜欢上信美了。”
如果最后那句话不说出口，说不定情况会好一些。或者，如果当时没有一时冲动吻上去，叶奈说不定就不会生出那样的情绪。
归根结底，我也不是完全没有错。
“我……我从来没有想过，告白之后的事。”叶奈抬起头，看着我，“你肯定会接受吧——这样想着，但是，也没有想过，真的和信美成为恋人之后，以前做的事要怎么办。”
“应该会暴露吧。”
“应该会暴露。”她没有否定这个推论，而是顺着说了下去，“到那种时候，就再也没办法挽回信美了。”
知道自己的恋人居然做这种事，的确很恐怖。虽然不至于朋友都没得做，但分手什么的，怎么想都没有办法避免。
“所以，现在还能道歉……不，是赎罪。”叶奈相当坚定地说着，看上去有了什么计划的样子，“我会认错。然后，想办法把一切都弥补回来……哪怕信美不接受告白也好，至少请给我帮忙治愈伤口的机会。”
治愈伤口吗。
和叶奈绝交什么的，没办法做到。说到底，即使被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我也无法狠下心去讨厌叶奈……要是有能够赎罪的机会，就让她去做，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能够做到的话。”我笑了笑，不清楚是欣慰，还是对自己心底那份犹豫的嘲弄，“但是，在做到之前，绝对不会原谅叶奈。这一点，一定要知道哦。”
“嗯。”她点点头，然后，向着我伸出手，“那个……可以一起回家吗？”
“不行，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如果是平时的话，为了叶奈稍微爽约一下也没什么，但今天……最近这段时间就算了。”
“哦……”
叶奈失落地将手收回，从廊道的木椅上站起来，面对我，挥着手，慢慢地向后退。
“明天学校见啦。”
“明天见。”
那副失落的样子，相当让人心疼。我能做的，也只有低下头，不再去看叶奈离开的身影。如果在这里说些什么，让她觉得还能够争取告白的话，恐怕最后大家都不会有愉快的结果吧。
想要把关系修复如初，就一定要做点什么才行。对于叶奈是这样，对于我，当然也没有区别。
“啊啊……”
确认叶奈离开之后，我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因为已经哭过了好几次，现在，没办法落下一滴泪水。类似于怅然的情绪在胸口蔓延，稍微有些喘不过气来。
坐一小会儿，再联系伊藤一起回家吧。
“你居然忍住了呢。”
正当那么想着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我侧过头去，麻生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一边，宛如幽灵一般。
“……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