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雨季 
第69章 平淡无事的一夜
“放开……放开啦!”
我抓住伊藤的手腕，用力地向外掰，才堪堪停止了能够称之为凶猛的进攻。刚刚那种样子和要杀人根本已经没有区别了，哪怕说是情趣，也肯定会被警察认为是凶杀未遂吧？!
“啊……觉得讨厌了吗？”她把手背在身后，脸上，又是之前那种，让人觉得有些失落的笑容，“我不想对信美说谎话。但是，为什么会有那种让人觉得恶心的理由，现在还没办法告诉你。”
“让人觉得恶心什么的……”
脖子上，紧勒的不适感还确实存在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有点委屈的家伙刚刚做的事，的确不是幻觉……光看表情的话，简直像是我刚刚欺负过伊藤一样。
“……既然已经成为朋友了，我也不会对理由多说什么。”我有些介意地把双手护在身前，防备她的突然袭击，“不过，那份恋情，果然还是没有办法接受。”
“明明八神同学已经让信美觉得失望了？”
“水月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吧？!”
“话虽如此，我还是会不断努力的哦？”
伊藤收起失落的表情，拿出优等生的余裕，这样回答我。如果让不知道的路人看了，大概会以为她在做备考生的考前宣誓。
感情真是复杂的东西啊。叶奈是，伊藤也是，甚至还有每天都看起来很随意的麻生，大家都有自己不想说出来的事情……不了解原委的话，武断地去批判那种心情，作为朋友来说，果然还是太过分了吧。
我不想成为，不配成为大家朋友的人。
反正叶奈也还没有道歉，就让伪装恋人的合同再持久一些，直到我彻底了解伊藤的心情，再慢慢拒绝，好像也没关系。
“我也会找到答案的哦？水月的喜欢这么让人……呃，”我停下说话，想了想措辞，但最后还是决定取用原意，“让人恶心的理由。”
“为什么是让人恶心啊。”
她面无表情地问。
“因为就是很恶心啊。”
我也学着那副样子，面无表情地回答。
“别人要是不想说的话，去问不太好呢。”她这样说着，走到浴室门口，拉开了玻璃门，“虽然不想欺骗信美——但也只是这种程度。”
意思是不打算说吧？不过，想知道的事情，也一定会弄清楚哦。为了成为水月的知心好友，不留余力……不，不让水月难过的情况下尽力去探究——我可是能到这种程度的。
“嘛，总之信美努力吧。”
玻璃门被咕噜咕噜地推开，然后，又咕噜咕噜地关上。伊藤的影子在磨砂半透明的掩盖下消失，刚刚还算的上是热闹的浴室里，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
说起来，明明被拽进来了，却什么都没被做啊。
“啊……今天真是……累死了。”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卸下重担一般脱下衣服。清理干净之后，走近隔水道后被另一扇玻璃门遮住的浴缸，拧开热水的旋钮，冒着雾气的清水从龙头流出来，在狭小的白色空间里，形成足以淹没人类的水洼。
要是自己也和鱼一样，只有七秒的记忆，大概会相当幸福吧。
那种事情，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用手试试水温，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再把整个身子，都投入温暖到让人觉得惬意的浴缸里。
比体温要高的静水，包裹住身躯，留在水面上的皮肤被水面包围着，痒痒的，相当舒服。我毫无意义地把脸埋进水里，吐出肺部的空气——水泡咕嘟咕嘟地破裂开来，没什么意义，只是单纯会觉得很放松。
能一直这么放松就好了。
结束了深夜的热水浴，换好睡衣，用浴巾擦好头发，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十一点钟过半。为了不吵醒父母，我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的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
“又不会在信美房间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句话的意思是进去也没关系。
扭动把手，推开门，伊藤开了盏小灯，正躺在我的床上，无聊地翻看着某本有关于青春恋爱的轻小说。如果不是在她家里见到过这类书籍，我大概会觉得优等生对这种东西完全没有兴趣。
窗户开着，夜风轻巧地从窗外吹进，她被月光照成银色的发丝，被扰得轻轻飘动。虽然不想这么说，不过，看到这幅场景，不自觉地就联想起那种漫画里二人私会的氛围。
……至少我这边不能如此想吧。
“要看书的话，开这个会比较好。”我关上门，回头按下门旁的开关，打开了天花板上的大灯，“那个是小学时候的灯，现在快坏了……也就玩手机的时候，还能勉强用一下。”
“还真是讲究呢。”她放下轻小说，看着我，笑了起来，“啊，信美比小说好看。现在关灯也没关系喔？”
我很认真提的意见，倒是稍微听一下……有这种坏习惯，怪不得伊藤你会高度近视啊。
“如果能保证什么都不做的话。”
“刚才在浴室的时候，拥抱和接吻，都没有反抗——那个也算在什么都不做的范畴里吗？”
理所当然不会算吧。
“……我再拿一床被子。”看她这幅样子，即使想要去相信朋友，现在也没有那种胆量，“不会把水月赶下床啦，不过，分个被子会比较好。”
“欸……要是想的话，再拿多少床也都没有用啊？”她眯起眼睛，微笑的表情带上了优等生特有的狡猾，“那种防备，只能让信美保持理智不袭击我而已哦。”
谁会袭击你啊？!
“……那水月也不许袭击我。”
“我肯定会干吧。”伊藤把自己摆成大字，语调慵懒，回答里，也没有丝毫遮掩，“而且，说不会做的话，信美会相信吗？”
……
虽然有想过会是这种局面，但完全没有意料到，伊藤居然这么坦诚。这家伙肯定是做好了耍流氓的准备才来留宿的，要不然，也不会从容不迫到瘫成大字的境地。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我会踹人的哦。”
轻轻叹口气，按伊藤的意思关上灯。随后，仿佛接受了被骚扰的宿命一般，有气无力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被褥的内里，因为伊藤的驻足，而散发着微热。略微焦灼的空气里，夹杂着自家洗发水的香气，还有她的味道。我侧身躺着，把后背对向伊藤，好像只要这样，就能让同床的事实变得不明朗。
“看不到信美的脸了呢。”她语气平淡地抱怨起来，床的那边，也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这样的话……”
正当我想着不去理睬就好的时候，伊藤的双手，忽然绕过脖子，将我环保起来。还来不及说点什么，她的身体贴上来，滚烫的感觉覆满整个后背，和浴室冰冷坚硬的触感，完全不一样。
“只是抱着一起睡的话，没有关系吧。”热气浸染耳垂，让人身体发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这种事情，哪怕只是朋友，也会做的。”
到底什么样的朋友才会这样子做啦……!
她的手向下移动，差不多到腰部的时候，才堪堪停下，在腹前交织起来。这样暧昧的姿势在很多恋爱漫画里都见到过，抱着睡觉的话，似乎放在那里会比较舒服。
至少背后的那个家伙会比较舒服。
“好热……”我开始寻找起可以不让伊藤寒心的理由，“那个，好热哦？晚上会被热醒的。”
“信美的后背冰冰的。”
“我很热啦。”
“稍微忍耐一下就是了。”
“水月晚上热醒的话怎么办呢……”我把手放在伊藤的手上，试图让她稍微松一点儿力，“明天，还要上课吧。”
“那样，我就趁着信美没醒，干各种自己想干的事情。”
她完全没有听进去，反而相当猖狂地凑近我的后颈，在上面轻轻地吻了一下。
也许在浴室的时候，就应该拒绝亲吻和拥抱。至少，表达出否定的态度，就不会让伊藤找到为所欲为的借口——不过，转念一想，要是真的那么做的话，这家伙也会说什么，因为被拒绝了所以很伤心之类的话，然后用另一种可以称之为报复的方式，再次让情况演变成现在这样。
面对这种死局，除了接受以外，什么都做不了啊。
“……我睡觉了。”
已经知道了挣扎没有用，再苟延残喘，未免过于不体面。与其那样子，不如干脆地面对现实，即便不会有任何好转，也显得自己很有勇气。
这就是所谓生活的哲学。要是哪天被拿去传播，请大家一定要在脚注写上武田信美的名字。
“那，我也睡觉好了。”
伊藤这样说着，稍微把我搂的紧了一些。而后，什么也没有再做。等心里那份忐忑感终于消散，脖颈的后方，只安静地留下伊藤平稳的呼吸声。
是睡着了吧，就连抱着我的手，都有些松散起来。虽然身体的温度还紧贴在一起，但已经知道了什么都不会做，不特意分开让伊藤难过，也没有关系。
我闭上眼睛，隔绝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困意迷迷蒙蒙地从哈欠里涌进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愉快地进入梦乡。
春末的最后一个夜晚，就这样，在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中，平淡无事地流逝。明明整个春天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最后的收尾，却寡淡到让人意外的安心。
在这样的安心里，我忽然开始思考——如果回过身子，也抱住伊藤……早上起来的时候，她会不会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