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沉没后,风能否停驻?(菲疾)

第6章 谁饲蔷薇

第6章:谁饲蔷薇 


时空管理局地面总部,第三食堂。


空气里弥漫着油脂、廉价咖啡和倦怠的味道。正是午间高峰,人声嘈杂,餐盘碰撞声不绝于耳。


靠窗的角落,一个穿着崭新制服、臂章显示是通信辅助部的粉发女孩坐在那里。她的面前,悬浮着一小块私密的魔导屏幕。


屏幕上,是网络上正热议的话题。图像抓取得很巧妙:菲特·泰斯特罗莎,眼神锐利,处于某种冲突的瞬间,一道细微划伤的血痕横在她脸颊上,非但无损其容姿,反而增添了一种破碎的、凌厉的美感。


女孩看得有些出神。


她的同伴,另一个同样年轻的女孩端着餐盘走了过来,椅子腿刮过地板,发出轻微的声响。女孩吓了一跳,手指慌乱地一划,屏幕瞬间暗了下去,隐没在空气中。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看什么呢?克拉拉。”她同伴问道,叉起一块合成肉排,“这么入神。”


“没什么,梅。”克拉拉低声说,目光躲闪了一下。


短暂的沉默。只有餐具轻微的碰撞声。


梅咽下食物,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带着分享秘密的黏腻感。


“听说了吗?”


“哪个?”


“还有哪个?昨晚,‘蓝调’酒吧。泰斯特罗莎执行官跟人打架了。动静闹得还不小,地面警备局都出动了。”


克拉拉没有抬头,只是嗯了一声。


“最后还是八神司令亲自去领的人。”梅继续说,语气里有一种置身事外的、轻巧的评判,“真是……八神司令也太念旧情了。要是我,早就不管了。眼不见为净。”


“你懂什么?”克拉拉抬起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突兀的执拗。


梅挑起一边眉毛:“我懂什么?”


“那可是泰斯特罗莎执行官。”克拉拉说,仿佛这句话就解释了一切。


梅眨眨眼,显然没完全理解,但还是顺着说:“是是是,执行官大人嘛,管理局的英雄。可现在……”


“不是那种‘英雄’!”克拉拉打断她,像是被触动了某个开关,眼里泛起一种混合着羞涩和大胆的奇异光彩。


“是‘颓废美人’!……你懂不懂!那种……忧郁的能拧出水来,甚至有点自暴自弃,可偏偏还是那么美,破碎得让人心尖发颤…”


她越说越投入,甚至双手捧心,脸颊微微泛红,仿佛被自己描述的这种意象深深击中了。


“简直了!太致命了,让人忍不住想……抱抱她,或者——被她狠狠推开……太带劲了!”


梅愣了一下,随即促狭地用胳膊肘捅了捅同伴,声音里带上了笑意:“哇哦…真没看出来,你原来好这一口?”


克拉拉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红的像番茄,几乎要把头埋进餐盘里。


梅却像是恍然大悟,自顾自地点点头,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能逻辑自洽的解释:‘颓废美人’?难怪了…” 


“难怪八神司令一直不离不弃。也是……泰斯特罗莎执行官那种级别的美人,谁看了不迷糊呢?那种‘令人心疼’的气质,确实厉害。”


她顿了一下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


“局里私下早就有传言了,都说……八神司令对泰斯特罗莎执行官,那可不止是青梅竹马、老战友那么简单。以前嘛,有高町教导官在……现在嘛……”


她没有说完。 她的话断在那里。


因为八神疾风正从她们的桌旁走过。


司令的制服笔挺。步伐沉稳。手里端着的托盘上只有一杯黑咖啡和一小份毫无酱汁的绿色沙拉。


她的侧脸线条冷峻,依旧是那副被誉为“管理局意志”的沉静表情,目视前方,没有看向她们。


但她听见了。她肯定听见了。


两个年轻女孩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鹌鹑,脸色煞白,叉子“当啷”一声掉在盘子上,清脆得刺耳。


直到那挺直得如同标枪的背影消失在取餐区的拐角。


“噗通”一声,克拉拉像是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椅子里,嘴唇哆嗦着,几乎要哭出来:“她……她听见了……她一定听见了!全听见了!”


她的同伴梅也面无血色,手忙脚乱地捡起叉子,声音发颤:“让你八卦!让你管不住嘴!完了……我的年终奖……不,我的饭碗……我是不是该现在就去准备辞呈?!”


她霍的站起身,几乎是冲向取餐区,很快端回了整整两大份浇着浓厚酱汁的牛排。


仿佛明天就真的没饭吃了一样。


时间拨回前一天晚上。


灯光是冷的,白得刺眼,照得一切无所遁形。长长的走廊空旷着,延伸向模糊的尽头。


菲特·泰斯特罗莎坐在走廊靠墙的长椅上。金属的椅面,冰凉透过单薄的衣料。她坐着,背脊不算挺直,金发有些散乱,垂下来,遮住了她的侧脸和大部分表情。


一名年轻警员站在她身侧不远,第三次偷偷打量她。他认得这张脸——教科书、宣传片、甚至他现在卧室墙上贴着的海报上。只是现实中的这一个,褪去了所有光环,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沉寂,以及一种…过分昳丽的、易碎的美,让他不敢直视,又忍不住窥看。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呃…泰斯特罗莎执行官?您…您需要再给您倒杯热水吗?”他顿了顿,又笨拙地补充,“或者…毯子?这里暖气不太足。”


菲特没有抬头,只是几不可察地摇了一下头。幅度小得几乎像是幻觉,一缕金发随着动作滑落,更添了几分伶仃。


年轻警员喉结滑动了一下,把剩余的话咽回肚里。他移开视线,却站得更直了些,下意识地想用自己身体隔开从其它方向投来的、不够恭敬的视线。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高级官员办公室的门开了。


八神疾风从里面走出来。深蓝色的司令官大衣笔挺严谨,一丝不苟。一位警备局的高层官员陪在她身侧,脸上堆着过分热络的、近乎谄媚的笑容,一路相送:


“……真的只是小冲突,八神司令,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没造成严重损害……真是,麻烦您亲自跑一趟……”


疾风微微颔首,语气平稳公事化:


“是我方执行官行为失当,给贵方添麻烦了。所有赔偿和后续处理事宜,管理局会全额负责并派专人跟进。”


她的话语将一场深夜的闹剧,干净利落地纳入冰冷的公务流程。走到门口时,她抬手,一个简洁的手势止住了那官员继续相送。


“留步。”


“是,是。您慢走。”官员立刻停在原地,脸上依旧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


他站在办公室门口,目送着疾风的背影沿着长廊远去。脸上那紧绷的笑容才倏地松懈下来。烫手山芋,总算平安送出去了。


疾风的步伐稳定,鞋跟敲击光洁地面的声音在空旷走廊里规律回响。年轻警员猛地立正敬礼,动作因紧张而略显僵硬:“司令!”


疾风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只是略一颔首,算是回应。


当她经过菲特时。没有停顿,没有侧目,甚至没有放缓脚步。


只是在两人身影交错的那一个瞬间,一个词,平淡的从她唇间落下:


“走了。”


菲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然后沉默地站起身。动作有些迟缓,带着一种沉重的滞涩感。她跟上那蓝色的背影。


前面的步伐稳定不变。后面的脚步却越来越迟疑,越来越慢。


走出警备局沉重的自动门。深秋的夜风立刻裹挟上来,带着刺骨的寒意。穿透菲特单薄的衣衫,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疾风走到座驾旁,打开车门。她习惯性地侧身,准备让身后的人上车。


身后空无一人。


她停顿了一秒。两秒。然后转过身。


菲特停在警备局台阶的下方,离她已有十数米之遥。她就那样站在路灯晕开的光圈边缘,身影被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单薄伶仃。金发依旧遮着脸,低着头,仿佛被钉在了那片冰冷的水泥地上,无法再向前一步。


疾风看着她。看了几秒钟。眉头蹙起。


然后,她关上车门。快步折返,几步就跨回菲特面前。


看到疾风扬起手,动作很快,带着风。


菲特猛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下意识抬起手臂,仓皇地挡在脸前,做出一个徒劳的防御姿势。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降临。几秒后,只有冷风拂过面颊。她怯怯地、睁开一只眼睛。


透过臂弯的缝隙,她看到疾风的手停在半空中,指节微微蜷曲,就那样僵持着。


菲特慢慢地、迟疑地放下手臂。


疾风的手继续它未完成的动作。它向前,探入那些散乱的金发。动作算不上轻柔,拨开发丝,露出了下面那道不算长、但依旧鲜红的划痕。


她的指尖在那伤痕边缘极轻地碰了一下,很快收回。


接着她转而屈起手指,狠狠地、带着一股泄愤般的力道,在菲特的额头上——咚地——戳了一下!


“嘶…”菲特吃痛,后退了半步,愕然地捂住额头。


“你,”疾风的声音终于透出一丝极力压制下的、几乎磨碎牙关的恼火,“还是高中生吗?跑到酒吧和人打架?”


菲特抿紧嘴唇,红瞳里漫起水光,混合着屈辱和一丝顽固的反抗。她别开脸,不吭声。


僵持的沉默。只有风声穿梭。


疾风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自暴自弃的模样,胸口的郁气仿佛凝成了实质。她吸了口冷气,那句话终究没能忍住:


“奈叶看到你这样,她也不会高兴的。”


这话直戳菲特最痛处,她抬起头,红瞳中的光芒微微晃动,然后一点点涣散、熄灭。她没有激动,只是轻轻摇头,仿佛在对着虚空低语:


“她看不见。”


停顿。更轻的声音,几乎破碎:


“她看不见,这样…或那样…对她来说…还有什么区别。”


疾风看着她,瞳孔微微收缩。寂静重新笼罩下来,比之前更加沉重,压得人耳膜发疼。


几秒后,疾风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低,更沉,仿佛从胸腔最深处艰难地碾磨出来:


“所以呢?”她问,蓝色的眼眸在路灯下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冰,“所以就让我看,是吗?”


“菲特·泰斯特罗莎。”疾风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她的全名。目光死死锁住她仓皇失措的脸,声音里终于泄出一丝再也压不住的、浸透了疲惫的痛楚:


“你就只会…欺负我还活着,是不是?”她顿了顿,那停顿里有无声的哽咽,“欺负我…还会看着你,还会管你!是不是?”


她声音很轻。却比任何斥责都重。


菲特彻底僵住。所有的辩解、所有的麻木、所有的反抗,瞬间被这句话砸得粉碎。


她看着疾风,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从那双总是沉静坚毅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被她长久忽略的、属于“疾风酱”的…脆弱。


那脆弱像一根极细却无比锋利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她早已冻结的感知深处,带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她战栗的刺痛。


“对不起…”声音从她喉咙里挤出来,干涩,嘶哑。她下意识地向前挪了半步,手臂似乎想抬起,却只是手指在身侧蜷缩了一下,又无力地松开。


冷风卷过,吹起疾风额前几缕棕发,也吹得菲特打了个寒战。金发被风吹得更乱,几缕粘在苍白的脸颊上,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疾风盯着她这副想靠近又不敢、只剩下一身狼狈的样子,看了几秒。然后,她猛地抬手,开始解自己制服外套的纽扣。动作带着一种不耐烦的粗暴。


解开,脱下,然后用力一摔——那件还带着她体温的、厚实的司令官大衣,劈头盖脸地砸到了菲特身上。几乎像一种攻击。


菲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砸得踉跄了一下,慌忙手忙脚乱地抓住那件沉重而温暖的大衣,从头上扯下来,抱在怀里。她愕然地抬头,看向疾风。


疾风已经转身,背对着她,走向车门。只留下一个挺直却莫名透出疲惫意味的背影。


冰冷的声音斩钉截铁地砸过来,不容置疑:


“上车。”


车门被拉开,又砰地关上。


菲特抱着那件残留着疾风体温和淡淡气息的大衣,站在原地,愣了几秒。暖意一点点渗入皮肤,最终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走向副驾驶座,拉开车门,矮身钻了进去。


引擎低沉地轰鸣起来,车子驶离了警备局门前那片令人难堪的光晕,碾过寂静的街道,朝着八神宅邸的方向,沉默地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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