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
尉娈姝平生第一次出国,是为了来到母亲的身边。
异国的雪如此盛大,寒冷,冻得人生出呼吸炙热的幻觉。尉舒窈站在这样的雪天里,撑着伞,依然是衣衫单薄,但气质优越,因为情感冷漠而显得温文尔雅。
她望着可能会有人来的方向,脑海里间或闪现过一些念头:这样的天气,飞机或许会晚点。
在她想得出神时,尉娈姝准时出现了,正如信息里所提到的那样。尉舒窈在远处看见了她的身影。
女孩穿着卡其色的外套,戴了厚厚的咖色围巾,头上是黑色的贝雷帽,只露出一对神采奕奕的鹿眼。那眸子远远望过来,黑色的眸光温柔地忽闪,让人想起举到夜空下的黑欧泊宝石。
女孩轻巧地钻到她的伞下,从厚厚围巾里略微抬头,露出一点冻红的鼻子。
尉舒窈抬手,擦拭去了她额发的雪粒。
“过来感觉怎么样?”她自然地问起。
“天气好冷,好累。”
尉娈姝的面上全是活泼的光彩,带着语气也不自觉地娇了些,她本身嗓音甜美,语调一高,更显得机灵可爱了些。
尉舒窈不由得受到了她欢悦,有些疑惑,而且,她的女儿抓住了自己伸向她的手——这一个情景并不在她的预想之内,让她终年沉默、苍白的内心感到了奇怪。
不过,她并没有打断女儿愉悦的念头,“那快点上车吧。”她这么说。
“嗯。”
上了车,尉娈姝才发现驾驶车辆的并不是尉舒窈,而是一个美得张扬的金发女子,眉骨高傲,即便是冬天的车内,她也带着一副夸张的墨镜,皮衣颜色鲜亮,像一团金灿灿的火焰冲入了尉娈姝的脑海。
“嗨,你好,我叫塞拉菲娜,”对方抬起墨镜,一双透亮的碧色眸子轻佻地看她,“做个自我介绍:我是你母亲的异国情人。”
尉娈姝诧异地看着她,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英语来,究竟是她的理解有误,还是的确就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塞拉菲娜。”尉舒窈沉声。
“要不要握手?和我友好地握个手?——亲吻呢?你喜欢亲吻吗,小朋友?”塞拉菲娜扬唇,“噢——我忘了,她会不会听不懂我说什么?Sylvia,你能不能翻译给她一下呢。”
尉舒窈拿出平板电脑,似乎没有听到塞拉菲娜的话语,以沉默表示她的漠然。
“我明白了,”尉娈姝忽然说,面无表情,“我该怎么称呼你?”
“呵呵,你喜欢的话,就叫我塞拉菲娜吧~”
“开车吧。”尉舒窈说。
塞拉菲娜还想摸尉舒窈的脸,尉舒窈也不动,只是瞥了她一眼。
“不行。”
金发女人依然是嬉笑着,却也听话地开起车来。尉娈姝则抿紧唇,侧头望车外的风景。
下了车,在尉舒窈拿行李时,尉娈姝才急促地、竭力平静地拉过她,悄声问道:“那个人真的是你的……”
尉娈姝皱了眉,被最后一个词语哽塞住。
尉舒窈稍稍回想了下,才知道她的问话是什么。
“只是朋友。”
“那你有吗?”尉娈姝静静望着她,“……情人。”
尉舒窈浅笑。
“先进去吧,天冷。”
她们所在的街道很冷清,没有看到一个人外出。走进门内,映入眼帘的是极简的装修,门户做了一片落地窗,有绿植。再穿过一扇门,才看见整洁简明的室内,大片的灰白底色。线条利落的家具,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品。人行走的流线顺畅,任何转折起落都会有显眼的深色提醒设计。
在客厅小桌旁的一个单人沙发吸引了尉娈姝的注意,这沙发座与四周的家具格格不入,大红色的,看起来柔软、雍容闲适。
空气依然冰冷,四周泛动着微蓝的天光。
让尉娈姝意想不到的是,那个金发美人也跟着进来,很娴熟地自然瘫倒在沙发上——那个红色的沙发。
“她经常来吗?”尉娈姝不由得想到,这个念头让她很不自然,仿佛忽然间开始畏惧这陌生的一切,带着她本人不能理解的敌意。
“娈姝。”
尉舒窈一转头,见她愣愣地站在门口,只好唤她,等她走过来,便推开面前的门,说:“这是你的房间。”
尉娈姝往里看,被书桌上一大簇玫瑰灼了眼,她看向尉舒窈,对方在看到那束花时,眼中明显地流露疑惑。
“嗯,大概是塞拉菲娜的恶作剧……”
尉舒窈温和地解释着,一边把花束拿出来,“你可以布置一下自己的房间,或者休息一下,浴室在走廊尽头,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告诉我。”
“嗯。”
独自一人时,尉娈姝才缓缓走到窗边。玻璃映出她有些模糊的脸,和身后这个过于陌生的房间。她伸出手指,触碰冰凉的玻璃,指尖传来的寒意让她微微颤抖。
这就是她母亲生活的世界——安静,秩序井然……容不得一丝紊乱的情感。
尉娈姝神情恍惚。她想起了尉伊,她已故的姨母。
不愧是姐妹,哪怕身处异国,生活的环境都如此相似。
但她和姨母是不一样的。
尉娈姝想着,走出房门,环顾了下四周,发现尉舒窈似乎并不在室内,只有塞拉菲娜懒洋洋地在看着手机。
“你好……塞拉菲娜。我……”
尉娈姝想上前询问尉舒窈的去向,却忽然因为那个词语有些喘不过气,她倏地冒出一层冷汗,并且立即感到了自尊的刺痛。
“哦?”塞拉菲娜饶有兴致地瞥向她,“你可以向我问任何问题,小朋友。来吧,坐过来。”
“不了,谢谢……”
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尉娈姝最终还是放弃了。她想了想,又去找尉舒窈的房间。
客房、客厅以及厨房都在一楼,那尉舒窈的房间大概只能在二楼了。尉娈姝上楼转了圈,发现有书房,阳台,以及两间房间,一间上锁,另一间则房门大开,看起来没有人在使用。
紧锁的房间,估计就是尉舒窈的,难以相信,在自己的房子里也会有这么高的戒备——是因为有塞拉菲娜,还是因为有她?
尉娈姝回到楼下,在窗前静静地梳理她所看到的一切,极简的房屋,包括那个张扬的美人和艳丽的花束。她原以为通过尉舒窈所生活的环境,就可以大概分析出她真实的状况,但现在,两种反差极大的信息塞在思路里,她无法独自消化。
那个女人看起来和尉舒窈很熟识。尉娈姝想着,或许可以从她身上了解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