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
刺痛之中,尉娈姝的头脑紧绷得几乎要晕厥,在看清、内心也模糊地辨认出女人唇齿间所噙住的是一块鲜血淋漓的血肉时,她无声地苍白尖叫,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当尉娈姝再次清醒过来,客厅里亮着冷白光,映入眼帘的是尉舒窈那静美的脸庞,她垂着眼眸,没有任何神色波动。尉娈姝浑身发寒,后怕地颤了颤身子,让尉舒窈发觉了她的苏醒。
“我在给你上药,你晕过去了,”尉舒窈的声音温柔,在尉娈姝的耳里近乎于幻觉,“记得吗?你说你的手被切伤了。”
“啊……”
尉娈姝有些怔愣。尉舒窈的面色如常,仿佛她印象里的那些恐怖的失控完全是她极度渴望下的臆想罢了,直到现在,她还在精神恍惚。
“我……”尉娈姝思维卡顿地吞吐,“我怎么会晕过去?……”
尉娈姝竭力想要遏止那种臆想的可怖,于是她瞟了一眼那只在幻想中被母亲啃食的手臂,以此来区别幻境与现实,却一下子出了一身冷汗——她的手臂上,赫然有一串深浅不一的血口,被褐色的药印圈成肉眼状,狰狞、仿佛微微笑着瞧她。
那并不是幻觉!!!
比她逃离动作更先一步预感的尉舒窈,牢牢扣住了她的手腕。
“娈姝,听我说,”尉舒窈面无波澜,她声音沉静,眼神中却闪过一丝疯狂,“刚才是我失态了。”
“放开我……放开我!”
“娈姝,安静。”
尉娈姝瑟缩了下,不再动弹了,但她仍悚然地抗拒着尉舒窈的控制。
尉舒窈沉默数秒。她叹息一声。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希望你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这样或许对我们都好。如果我的行为让你感到了痛苦,你可以告诉我,但是……不要再流血了。”
没有愧疚,没有歉意,只是惯性地分析,试图以此解决所有问题。但她展露出的从未有过的无限柔溺,让尉娈姝一边痛心,又一边贪恋不已。
连她取闹手段都看出来的母亲,却并没有责怪她,尽管对方的失控并不在她的预想内……毕竟对方的行为似乎更加过分。但原谅尉舒窈吗?她并没有请求她的宽恕啊!
尉娈姝混乱地想着,恐惧和痛苦还占据着她的意识,让她的精神一阵一阵地寒热,让她的四肢微微痉挛,像失控尖叫的羊羔。
尉舒窈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她沉吟着,目光轻轻扫过那些伤口,片刻,她站起身,和尉娈姝保持了一定距离。
“如果你希望立即离开的话,我会安排;或者保持距离的话,我也会遵守……”她不知为何又陷入了沉思,默然了大概数秒,“你可以先自己包扎,等到明天,我会叫医生来看你的伤口,机票可以订当天晚上。没有吃饭的话,我买了一个三明治……晚安,有什么事可以给我发信息。”
她这么轻声说着,幽灵一般地无声上了楼。
尉娈姝缓神了好一会,才吃力地坐起身来,毛毯从她身上掉落,她忽然发现,尉舒窈是给她盖了毯子的。
“要离开吗?”她发寒地想。
尉娈姝若有所思,她把自己受伤那只手举到灯光下,原本的伤口已经被细致包扎好,散发着淡淡的药香,而新的创口,似乎是因为她的惊醒,对方并没有继续包扎下去。
想到当时的情景,尉娈姝还是颤栗,她惊惧地臆想尉舒窈把嘴唇贴上伤口的一刻,疼痛和快感传来,当女人的舌头舔舐她、牙齿啮咬她的皮肉时,她的血肉被送入,这亲密得诡谲的一幕,竟然淫生出被痛苦和被爱怜的幻觉。
在这种双重的幻影之下,她的灵魂模糊地在其中穿行,一遍又一遍地痛苦,一遍又一遍地恐惧。这种自虐式的不明想象,比任何时候都带给她愉悦,因为她意识到了上天赐予她的剥削母亲情感的权力——她的肉体。有这一份痛苦,她就可以无限欢愉,无限靠近幸福的预感!
尉娈姝疯狂地想着,她盯着被包扎的伤口,迷恋地、带着一种甜蜜的颤栗,虔诚地轻轻吻上去。那些被尉舒窈咬下的缺口,就这样在尉娈姝的脑海里形成了古怪的偏执印象。
女孩的心情怪异地高涨。她听从了母亲的话,吃掉了留给她的三明治,然后又正常地洗漱,整个过程发生得安静、轻松而愉快。
在房间里静静完成了功课,回复了朋友发来的新年祝福,尉娈姝思忖着,给尉舒窈发了条信息。
对方很快回复:「可以」
尉娈姝愉快地上了楼。
尉舒窈打开房门,她紧抿着唇,神情意外的有些窘迫,以及不解。
尉娈姝打量她:她穿着灰色的睡袍,整个人显得很素雅;因为长期的清淡饮食,她很瘦,让她本就美丽的骨相更加突出。她给人的印象是典雅的、灰暗的,唯独此时的那对唇瓣,尤其是唇珠润红,微微挺立,艳丽得像是地狱的业火一般。
尉舒窈眼睫微颤,眸色复杂。
“……我还有一些工作,你等一下,”她缓缓开口,侧过了身,“先进来坐会吧。”
尉娈姝顺其自然地进房——这个她一直渴望窥探的房间,终于在母亲意识到的过错之后,因为歉意向她敞开。
房间很大,物品也比她想象的多,但整体给她的感觉依然是简洁。除了床和衣柜,还有一个独立区分开的大工作台,她看到有很多书,画册,以及一个大沙盘;桌下有很多格子,她猜想不到里面是什么;台上是一张画幅很大的图纸,各种工尺和画笔摆放在一旁,一部平板在旁边亮着。
尉舒窈走到工作台前,拿起笔,又迟迟不动,半晌,她放了笔,叹息一声,说:“我先给你包扎。”
尉娈姝把手臂露出来。面对蓄意的挑衅,尉舒窈面色平静,拿出了急救箱,让尉娈姝坐在床上,一丝不苟地处理起来。
见她如此镇静,尉娈姝倒是多疑起来。
“难道任何事物的血肉都可以让她失控吗?”尉娈姝竟不安地猜测,“难道换一个人也是如此吗?”
尉娈姝更加恐惧地意识到——她为什么要妄图利用这荒唐的一点来诱惑母亲?这难道不是犯罪?这难道不是亵渎?
“好了,”尉舒窈冷冷地侧过脸,“你回去吧。”
尉娈姝无意识地抚摸上那层纱布,看着尉舒窈疏离的背影,她恍惚了下,倏然,她如同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般,立即又振作起来,并且带着威胁地请求道:“我想留在这里。”
“……”
尉舒窈默然。
“我想——”尉娈姝抬起头,抓住她的手,“我想和你一起睡。”
尉舒窈不解地看着她,唇瓣翕动,露出了尉娈姝所熟悉的无法理解的漠然。
最终,她妥协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