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
尉舒窈想,是不是需要露出疲态,女儿才能相信她对一切都感到陌生和厌倦。
话题被草草揭过。事实上,看出母亲态度满不在乎的尉娈姝不想再谈起这个让她痛苦的事情。而尉舒窈则保持着一贯温和、看似随性的服从,淡淡地微笑,轻易地放下。
之后的几天,她们一直保持着和平、有点近乎于温馨的生活。如尉舒窈所料,没有塞拉菲娜在一旁煽风点火,尉娈姝逐渐地安心下来,至少,表面的平静。
尉娈姝倒了几天时差,不怎么出门。尉舒窈往往会早些起床,在街道上晨跑,然后给尉娈姝带面包回来。
“你想和我一起运动吗?”
早餐时,尉舒窈问她。
尉娈姝懒洋洋的,她平时就不爱运动,放假了几乎就要化成一滩水,所以她看上去在思索可能性,实则是对询问的一种嗤笑,尽管她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
“不要。”尉娈姝拒绝。
尉舒窈点点头,继续问着:“你想出去玩吗?或者你有什么安排?”
尉娈姝说:“有的,不过今天和明天我还有一点事情。回头我会告诉你。”
“好。”
“或者,你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吗?”
尉舒窈沉吟,“没有。我对很多地方都没有印象。”
“你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一个让你感兴趣的地方都没有吗?”尉娈姝嘟囔着,疑惑地问。
“没有。”
话题总是以尉娈姝的微微憋闷结束。
尉舒窈没有想过将尉娈姝带在身边需要做些什么,她的理解是,在日常的秩序里多了一个人和她一起服从生活的惯性,仅此而已。
所以她照常工作,出门,运动,进食,有时候甚至习以为常地忽略了尉娈姝,直到对方不满地开始叫唤她时,她才从自己的世界中稍稍往外瞥了一眼,然后整理措辞,向女孩温和、带着一些必要的愧疚道歉。
尉舒窈陪伴她吗?做到了。尉舒窈带着她去看电影,逛景点,在外用餐;她们一起去滑雪,尉舒窈给她配备了不错的装备;打幼稚的雪仗,虽然这个过程可能隐含了尉娈姝单方面的泄愤,但确实完成了。
她在尉舒窈身边非常地自由。与严厉、要求苛刻的尉伊不同,尉舒窈完全纵容她的情绪和行为,除了在必要的时候提出合乎情理的建议,几乎不会干涉她任何事情,如同过往十几年尉舒窈对她所做的不过是隔屏静视而已。
尉娈姝也就是在这时,明白了先前面对烟酒、打架之类事情时,尉舒窈所说的——“尉伊有告诉过你的”——这句话,它所阐述的,无关尉舒窈个人任何的喜好或情感,只是一种因无法理解意义而干脆直接引用模板的简单技巧。
尉娈姝察觉了,并且不满起来,但除了精神的多疑不安,还有承受若隐若现的痛苦,她无法再做什么。
这一天,尉舒窈一如既往地出门晨跑,遇到了某个向她打招呼的人,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开始仔细核对面前这人在记忆中的印象。
最终,她想了起来,并微笑回意。
“Sylvia,”男人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真巧,你平时在这附近跑步吗?”
“是的。”
“今天天气难得的不错。我最近刚刚搬过来,在这附近,真没想到会遇到你。噢,以后一起跑步吗?”
“请便……”
尉舒窈甩了甩头发,继续往前跑了,对方也跟着她跑,和她并肩。
等跑到某一个街口,男人开口道:“我家就在这附近,我看一会可能还会下点雨,或者雪什么的,要不要上来喝杯热咖啡?”
“不用了,我还要顺路买点东西。”
“买东西吗?好的。哦,这样,我陪你去吧,我也要去买点,你懂的,酒或者生活用品什么之类的……”
尉舒窈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对方体贴地把她送回家,并表示有空他们可以一起去吃个饭。尉舒窈没有回话,只是平淡道:“晚上再见。”
她一进门,就看见尉娈姝坐在沙发上,播放着电视。
“早餐。”尉舒窈晃了晃手上的面包袋。
尉娈姝点点头,她神情恬淡,说:“我想在沙发上吃。”
“好。”
尉舒窈顺势坐在了她的旁侧,听着电视节目里主持人忽而尖叫忽而爆鸣的声调,漫不经心地出神。
“我今晚可能会晚一点回来。”她提起。
“但是……”尉娈姝停住动作,“今天在国内是,除夕。”
“除夕。”尉舒窈不解地重复。
“就是……我们应该在一起。”尉娈姝说。
“我很抱歉,但我有些事情要处理,而且大概也不回来吃晚饭。”尉舒窈柔声道。
尉娈姝默了默。
“和谁?约会吗?”
“同事,只是工作之后聚会一下。”
“很重要吗?——我是说……”尉娈姝隐忍地压着眉心,狂躁道:“连一起吃饭都不可以吗?”
尉舒窈开始有些疑惑,她静静地观察女孩突如其来的激动,片刻,她叹息般地轻柔道:“怎么了?之前不是偶尔也会这样吗。”
尉娈姝眼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显得欲言又止。
“……好吧,”她最终露出一个冷笑,“随便你。”
不欢而散。
走出门的时候,尉舒窈看着天空下起的灰绿色小雨,既不觉得寒冷,也不觉得厌倦。仿佛是亲昵的慰藉,色调都不经意契合她的心意,让她感到安心。
工作,自然是平时首要的秩序。去聚会并不是她的本意,但在医生的建议下,她也会定时去参加,比如这一次。不清楚、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参加,但既然听起来是还算有益处的事情,而且已经是一个惯例,那自然也要遵从下去。
但聚会让她早早地感到疲惫,原因无他,总是有数不清的言语向她涌来,让她耳膜嗡嗡作响。
看着沉浸其中的塞拉菲娜,尉舒窈起身,打算告辞。
“你走的比平时更早,为什么呢,Sylvia?”那个对她有好感的男性问。
尉舒窈想了想,说:“我的女儿在等我。”
“哦,女儿?!……”
“……”
尉舒窈驱车离开。
到房屋外,尉舒窈看见房子里没有亮灯,窗子都是阴沉冰冷的蓝色,“她也许在睡觉。”尉舒窈想。
她刚打开门,就闻到了一股迷香,很浓烈,也很熟悉,当尉舒窈还想仔细辨认这股气味时,忽然升腾而起的欲望一下子让她颤栗,让这个冷淡、麻木的人先一步神志不清了。
尉舒窈竭力控制着身体,眼前模糊不清地在黑暗里摸索着,一步步走向客厅。
在她出现的那一刻,沙发上的人也抬起了头,神色隐秘,她的手悬在半空,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撑着。
“你在……做什么?”尉舒窈诧异地望着她。
“处理伤口。”
尉舒窈打开了灯,眼前的情景让她顿时愣住——尉娈姝坐在那里,神情乖巧,甜美,灯光的昏黄更衬出她柔婉的美,和她满是鲜血的手构成了狰狞的绘图,甚至还能看见手上一部分的液体还在膨胀、鼓起,然后缓缓地四处流散,直到整个手臂都是。
“切菜时切到了,然后,我在包扎……但不熟练……”女孩异常冷静地说。
桌上有一瓶碘伏,散乱的棉签,和一卷染血了的绷带。
尉舒窈一步步逼近,直到坐在她身旁。
“……我看看。”她眼睫轻颤。
尉娈姝顺从了。
尉舒窈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手臂,指腹轻轻摩过血迹,她紧着眉心,如同在克制着什么疯狂的事物迸出。她忽然很口渴。像是羽毛在喉咙不断划动一样,她很想作呕,气息不断从食道涌上来,似乎在排斥着先前所有进入到身体的一切。
尉舒窈盯着那涌血的伤口,那道血口在灯光下微微反射着猩光,色泽美艳得仿佛一种电影质感的幻觉。
她抓住尉娈姝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尉娈姝有些不适、却愉快地看着她。
但这些扭曲的愉悦,在下一瞬就变为了意识的震悚。
“……!!!”
在尉娈姝震惊的目光中,尉舒窈轻轻吻了吻她手上的血口,唇瓣冰凉而温柔贴着。
母亲在……舔舐她的伤口?
尉舒窈微微张口,含咬住流血的地方,血腥混着碘伏的药水味刺激着她的喉腔,如同流食一般被她咽进身体。
一阵从未有过的、渴求的快感像电击一样让她的腹部轻轻痉挛。
“等等!……”
尉娈姝瑟缩了一下,她感到了疼痛——是尉舒窈在咬她的血肉。
尉舒窈唇含住肉,牙齿抵着,再用舌头轻轻拨开、翻起,将血慢慢咽下。
尉娈姝意识到古怪,她恐惧地想要缩回手,却先一步被钳制住,整个人一下子被压在了沙发上。尉舒窈松口,坐在她身上,静静看着挣扎的女孩,看着血液因为挤压缓慢地从伤口涌出,流下。
“她在等待!——”尉娈姝悚然地意识到,“等待更多血流出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被高高举起,竖成直臂,鲜血就像孩童断断续续的涂鸦,渐渐地、无辜地划下,流进她的衣服。尉舒窈俯下身,用舌尖接住了即将消失的珠液,再缓缓地啮咬着,沿着血迹一点点撕咬上去。
“疼……”尉娈姝恐惧地、洁白地在她的唇间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