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霄雪(重置)

第1章 青霄雪1

(一)

王母娘娘的懿旨驾到时,她煮的一壶雪罗云华堪堪三沸,茶烟升腾,满室盈香。

传旨的青鸟绕梁盘桓一回,翩然落上案头那盏琉璃寒釭,将嘴中衔着的一卷金帛递给她。

琼姬接过,展开,五色丝线宛如灵蛇般游曳开去,编织出绵延起伏的崇山峻岭,待最后一缕朱线穿就,恰是一幅南岭舆图。正中央一簇灼眼火红,直指她将往之处——栖凤谷。

她将金帛重又卷好,微微颔首示意,青鸟啼鸣一声,展翅飞去。

琼姬起身走到瓷簋前,探手揭开壶盖。白浪翻滚,三沸过后,水老不可食,平白浪费了一壶好茶。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叹口气,果不出所料,下界度妖,这烫手山芋最终还是丢给了自己。




(二)

事情要从半个月前说起。彼时她从入定中醒来,忽闻殿外一阵喧哗,于其间竟还掺杂着低沉男声,不由微微蹙眉。

自西王母禅位携一众女仙退隐昆仑至今,鲜少有外头的神仙入山叨扰,更莫论男神仙了。况她所居琼华宫位处山巅,亘古积雪经年堆叠,平日里千山鸟飞绝,万径神踪灭,冷清得紧。今次也不知是哪路新晋小仙误闯进来,惹出这般动静。

琼姬方起身行至门口,殿门便教人一把拉开,进来的仙娥见了她慌忙行礼:“惊扰宫主了,水德玄帝前来拜访。”

玄帝汁光纪颀长的身影往门口一杵,黑压压遮去大半光亮,不等她开口先端端正正作揖一礼,再起身时面沉如水,神色凝重。

完了,铁定没好事儿。

她抬手按了按额角,难怪今儿晨起眼皮一直跳。

琼姬心情不大爽利地将玄帝引入殿内。跟在汁光纪身后的男仙有些面生,不是平素随行左右的属神玄冥,手里还捧着个寒玉瓶子,倒是奇了。

玄帝落座,又没给她开口招呼的机会,言辞恳切地开门见山:“今日不请自来叨扰上神清净,本座深感过意不去。只是情况危急,万望上神出手相助。”

那边厢神情紧张,望着她的眼神泄出一丝哀求。

也难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贯是青霄玉女琼姬的行事作风,加之她生就一张棺材脸,喜怒哀乐全闷心坎里。久而久之,渐成了众仙眼中不近人情的冰疙瘩。

她倒是乐得如此,省得麻烦。

玄帝贵为五帝之一,在天庭地位尊崇,又与她是平辈之交,此番躬亲前来伏低做小,算是彻底断了她回绝的心思。倘若她坐视不理就是拂了天庭的面子,王母娘娘那里也说不过去。

眼见横竖躲不开这一遭,她心中愈发郁结,脸上就更没什么表情:“玄帝请说,本宫尽力而为。”

汁光纪长吁口气,冲身后仙君摆了摆手,那人将怀里的寒玉瓶小心翼翼搁到案上。他拔开瓶塞,一脸沉痛:“上神请看。”

一缕白烟从瓶口袅袅逸出,聚而不散,在空中好一番扭动挣扎,半晌凝出一道模糊人形,只是烟雾稀薄,面目分辨不清。

进来奉茶的小仙娥刚飞升不久,全然不懂规矩,见状不由奇道:“帝座拘个游魂作甚?”

“游魂”听罢一阵抽搐,样子狰狞可怖。

琼姬眉心微拧,不对,这不是游魂,而是元神,虽然气息微弱,但确有几分熟悉…

遂见对座汁光纪本就不甚亮堂的脸庞一下子黑如锅底:“这是玄冥!”

玄冥?竟成了这副鬼样子!

琼姬依旧板着棺材脸,只是心情瞬间明媚起来,幸灾乐祸之下适才的阴郁一扫而空。她不动声色地拉开死水腔:“玄冥怎会至此?”

话音方落,斜刺里一声惊呼:“什么?这是水正?”

小仙娥慢半拍地瞪大双眼,手里一个没端稳,茶水洒在了案面上。

汁光纪见状大惊失色,一句“他怕烫!”还未说完,那白烟就似耗子见了猫,“哧溜”一下钻回了瓶子里。

玄帝扑到案上一把捞过寒玉瓶,一只眼睛堵着瓶口往里瞅,嘴里还不住絮叨:“冥儿莫怕,茶水我已经擦干了,不烫了。乖,小冥儿,快出来呀~”边说边拿袖子抹着一桌狼藉。

小仙娥看得心疼不已,这可是七星娘娘纺的云锦袍啊!

早闻玄帝无子,视玄冥如己出,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只是这般不顾形象地宠溺人前,委实……

有碍观瞻。琼姬欺霜傲雪表情一副,默默别过头去。

白烟冒出个脑袋,堪堪与小仙娥四目相对,唬得她手里一松,“哐啷”一声茶壶落地,滚水四溅,玄帝顿时满脸黑线。

此番过后,任他千呼万唤,玄冥也死活不肯出来了。

汁光纪只得作罢,一面叹气一面将事情原委与琼姬道来。




(三)

原来下界有妖孽作乱,此妖胆大包天又恣意妄为,仗着后台极硬目无法纪,正是南岭妖王昀烨桐之胞妹——昀烨枫。

是时妖界四分,东有博山君镇守东林,西有悬黎皇坐拥西海,南有烈髯王雄霸南岭,北有月鳞帝独据北境。其中东君温雅,西皇风流,南王猖狂,北帝孤冷,四方妖王虽各自为营,但在某些事情上却格外齐心协力,譬如与天庭作对。

至于仙妖两界为何针锋相对数万载,天庭给出的说法是:六界芸芸众生,两两相生相克,如同镜子内外影像,必定互唱反调你东我西。人对鬼,佛对魔,仙对妖,万物生息总是在斗争中曲折前进的。

这话有理,却不尽然,究其根本,那就说来话长了,姑且留个悬念,日后分解。

再说昀烨枫这事,本也不难处置,奈何仙妖关系一直是六界敏感话题,故而这桩案子被告到天庭时,司刑断案的大小仙官轮番经了遍手,谁也不敢妄作决断,互踢皮球大半年,直呈到天帝手上才落了戳,几番折腾下来事情都过去有一年了。

彼时恰逢天庭一甲子一度的人事调迁,上山下乡体验民生的各路上仙纷纷被召回九重天。文昌帝君秉承着一切从基层做起,走百姓路线的原则,把一众新晋散仙统统下放到九州司一方山水土地。

这新一波走马上任的土地神中有一个拖家带口的,听说在天庭碌碌无为百余年,自觉混吃骗喝实在愧对天庭俸禄,遂自请降为地祇,带着一家老小搬去了凡间土地庙。文昌帝君对此人的自知之明颇为赏识,故特意择了气运极佳的冀州与他。

土地神本就是一肥差,况冀州又是九州之一,其富庶自不必说,百姓更是香火供奉不断。虽然一亩三分地,但油水足,日子过得也蛮滋润。

这土地老儿有一闺女,取名苌楚,原因无他,不过是自个儿爱吃羊桃又没什么文化,得上仙指点方知羊桃还有个雅称叫苌楚,遂将爱桃之名用在了爱女身上。

苌楚大小跟着她爹在天上餐风饮露,沾了不少仙气,因此出落得格外仙儿。用当地土话讲就是“盘儿靓条儿顺叶子活”,真真冀州少年们的梦中仙姑。

修仙者心性恬淡,苌楚众星捧月地长大成人,却没半点儿娇纵矫情。即便跟着没出息的爹食人间烟火,她也乐乐呵呵毫无怨言,实在是枚乖巧懂事的桃儿。

这一年恰是苌楚出生的第十六个年头,照凡间的算法也将近六千岁了。她爹便思忖着按人间风俗给闺女办个笄礼。

一番筹备,广发请笺,遍邀亲朋。

笄礼当天热闹非常,十里八乡的土地城隍山神水君纷纷前来观礼,连九重天上的文昌帝君都寄了张贺信下来,给小老儿撑足了面子,教他受宠若惊差点没当场落泪。

文昌帝君所寄并不是普通的贺信,乃是一张盖了獬豸金印的奏疏,以此所禀之事可直达文昌帝君案头,无需层层申报,十分方便快捷,算是给小土地开了道后门。

当然,这奏疏仅此一封,专备十万火急之大事。

然后礼到一半就真的出了大事。

笄礼有三加,初加谢父母养育之恩,再加陈师长前辈之敬,三加昭光宗耀祖之心。

正值三加的当儿,苌楚曲裾深衣向东而坐,正宾持钗冠尚未跪下,半空里蓦地荡开一声轻笑,似鸾啼凤鸣,婉转悠扬。

苌楚一惊,四处张望不见有人,眼前的钗冠却忽然飞入空中,晃晃悠悠似被人拈住。紧接着那声音又复响起:“当真是我见犹怜,笄礼有什么意思?不若随我去栖凤谷行昏礼可好?”

声无形人无影,却是平地起风,尘沙飞扬。

这下变故突然,场中一时惊怔,倒是土地公最先回过神,当下跳将出来断喝一声:“何方妖孽胆敢在此作祟?!还不快快现身!”

话音未了便教骤起的狂风掀了个跟头,羊桃一样咕噜噜滚出老远。

于是在一众或疑或惊或惧的目光里,昀烨枫华丽丽地登场了。

头簪凤钗,脚踏红莲;裥裙流火,青丝泼墨。朱唇点樱勾起三分浅笑,凤眼凝珀融了七分柔情。眉心一盏莲花印,平添妩媚;眼尾两条胭脂色,更增妖娆。

正是风华空绝世,秀色掩今古。

举座没见过世面的山野神仙当场看呆,昀烨枫一路畅行无阻直至苌楚面前。

可怜的小羊桃亦从未见过此等绝色,一时惊艳不能言。偏偏昀烨枫最擅撩这种未经人事的雏儿,一番绝活施展开,堪称手到擒来。

先拿起钗冠为她簪好,再温情脉脉理一理鬓角发丝。春葱玉指描过她眼角眉梢最后落于唇畔,俯身贴着手指印下一吻。抬眼一瞬不瞬看定了她,凤目里柔情满溢,,声调中千回百转:“我属意卿卿,不知卿卿愿否?”




(四)

南岭昀烨桐、昀烨枫兄妹,真身乃一对凤凰。凤凰与麒麟一脉同源,皆为上古应龙后裔,血脉里承袭了祖上的威风凛凛、傲骨铮铮,天生便有翻云覆雨之大能。然麒麟仁慈敦厚,为六界称道;凤凰却狂妄恣肆,为六界诟病。

这其实也怨不得他们。

相传应龙羽化之际,不甘血脉就此断绝,便拔下一对翎羽和着阳血诞出了凤凰,又割下一对龙角和着阴血诞出了麒麟。阳血孕育出的凤凰属火,本性刚烈暴躁;阴血孕育出的麒麟属水,生来温润随和。

正所谓阴阳决定性格,性格决定命运,狂妄的凤凰作威作福无人敢惹,敦厚的麒麟能屈能伸人人敢骑。

天性使然又岂是后世修炼个把年能改得了的?

凤凰贵为百鸟之王,寻常飞禽自不放在眼中,几代繁衍下来也只鹓鶵青鸾鸑鷟鸿鹄四个旁支,可这些旁支越往下生出来的庶鸟越不成体统,到最后竟还有诸如鸡鸭这等飞不起来的扁毛畜生,真真丢尽了祖宗颜面!

于是当时宗室长老在对旁系一番痛斥后,愤然划去了族谱上的分支。从此百鸟朝于凤,悉以上礼拜之。

这下更难延续香火了。

到烨字辈儿,嫡系凤凰一脉只剩下烨桐烨枫这一对同胞兄妹了。

眼看着要断子绝孙了。

赤凤昀烨桐表示“宁缺毋滥,绝种也不生孬种”。丹凰昀烨枫则认为“聊胜于无,多产就有多可能”。结果就是哥哥百余年的禁欲生涯和妹妹百余年的风流情史。

南岭有一种双生合欢树,树上结雌雄两种合欢果。服下雄果之人无论男女皆可使人受孕,服下雌果之人无论男女皆可怀胎生子。

昀烨枫好女色,得益于这合欢树,她埋下的情种遍布六界,然而大抵是多情招致薄幸,种子无一发芽开花,尽数半道夭折。


在苌楚面红耳赤羞愤欲死时,昀烨枫一厢情愿地以为人家是默许了,遂不顾少女反抗,一把将温香软玉捞入怀中,背后双翼一展,脚踏霞光径往南岭飞去,徒留漫天霓虹教底下众人望而兴叹。

待土地公连滚带爬回到场中,但见流光飒沓,人影无踪。盛怒之下也顾不得那奏疏是做什么用的,一纸檄文就告到了文昌帝君案头。

文昌帝君见自己前一息才发下去的奏疏又出现在了眼皮子底下,还以为是风向不对给吹了回来。拿起一瞧方知是小土地遇上了麻烦,他起先不以为意,一目十行看下去,直至“栖凤谷”三字跃入眼帘,心里这才一咯噔,彻底没法淡定了。

南岭栖凤谷,正是烈髯王所居之处,结合上头种种描述,这妖女的身份呼之欲出——

丹凰昀烨枫。

此妖平素行止孟浪,到处沾花惹草,统统始乱终弃。在“未央”的案底里,她的业障足有两卷之多,可前有晗灵君给她擦屁股,后有烈髯王替她拾掇烂摊子,一路保驾护航教她顺风顺水猖狂到如今,谁也奈何不了她。

天庭里的案子但凡牵扯到她,掌事的明面上高举两界和谐大旗,暗地里被她老哥收拾得服服帖帖,只要不引起舆论,大多得过且过。

可这次不一样了,因他一时兴起给自己添了这桩麻烦不说,底层群众还是最能嚼舌根的。土地城隍一众喽啰饭后嗑牙料嘴难免不会一传十十传百,闹得六界尽知,天庭又一向不擅长公关,这包庇妖族不顾民生的骂名一旦背上,真是赑屃也要给压垮了。

文昌帝君左思右想没个良策,觉得到底是纸包不住火,旋即遣了身边仙侍将檄文递给司刑的金正蓐收。

蓐收看过,深觉棘手,遂上呈至白帝处。白帝看过,大感头痛,又转交给了天帝。天帝看过,四顾之下再无人可推托,只得硬着头皮拟了道诏书,命水正玄冥下界降妖,又觉“降”字不妥,思忖一番改成了“度”,自以为大善。

之所以派玄冥前去,天帝还是有一番考量的。玄冥乃玄帝座下水正,所召坎水可灭一切明火,凤凰属火,正好教他克制。

玄冥此人自小受玄帝耳濡目染,做事十分严谨刻板。接到谕旨当晚便挑灯夜战,写了足足十张劝谏书,又抄了五页《楞严经》,决心好生度化那南蛮妖孽。

翌日一早,玄冥驾着万顷乌云,浩浩荡荡罩住了栖凤谷上空。二话不说,站在云头上便开始念他昨晚写好的满篇废话。

彼时栖凤谷、流霞宫里红烛帐暖,佳人慵困,正是春宵刚过云雨初歇,外头那念经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恼人。

苌楚于睡梦中皱了皱鼻尖,复往她怀里蹭了蹭。昀烨枫眼皮也没掀一下,从锦衾里滑出一条玉臂,曲指朝窗外弹出一朵莲火。

玄冥念完一页正打算翻篇,垂眼瞧见底下飞上来的火团,也不甚在意,寻常火焰根本近不了他身。

孰料下一瞬,脚下的乌云就成了火烧云,红彤彤一赤万顷。

玄冥一愣,也就这一愣的功夫,手中十几张黄纸顿作飞灰。

红莲业火,纵是北冥坎水也无可奈何。

水正直接被烧成了水蒸气,强撑着元神飘回九重天。玄帝差点没认出来他,今早上还好端端一个大活神仙,半柱香不到就脱了形儿。

玄帝忙不迭给他浇水冷却,可他身上热度分毫不减。玄冥真身不过一泊浅水,如今蒸成了一团水汽,若是凝不回去只怕要形神俱灭了。

听闻昆仑山青霄玉女可御九寒冰晶,冻三味真火。情急之下,玄帝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向嫦娥讨了盛长生药的寒玉瓶,装着玄冥火急火燎飞来昆仑山求助。




(五)

这一大段来龙听完,琼姬面无表情指了条去脉——扔玄冰洞里躺上七天,成败与否悉听造化。

七日后,送走了涕泪涟涟的玄冥,又迎来了焦头烂额的祝融。

火正祝融被抬进来时青烟袅袅,散了满屋子烤肉香。不过到底五行属火,在玄冰洞里待不到半日,便黑着一张锅底脸跑来琼华宫絮叨不止,害得殿前伺候的小仙娥又打碎茶壶一只,惊叹昆仑山果然人杰地灵,连灶里烧剩下的煤渣也能修炼成精。

聒噪,忒聒噪。

青霄玉女面冷如霜,看着对座毫无眼力依旧贫个没完的火正,心头郁结。

无外乎大骂赤凤奸诈卑鄙不厚道,琼姬终于在他停顿换气的当儿觅得空隙,见缝插针一针见血:“那丹凰呢?”

祝融张口结舌讷讷半晌:“没见着。”

原来天帝见水攻不行遂换火攻,遣了火正祝融前往。结果祝融连栖凤谷的谷口都没摸着,就教半路杀出来的昀烨桐烧成了焦炭。

随后便被隔岸观火的几位仙君直接抬到了昆仑山。

再然后就是方才那一卷金帛一道懿旨,几番兜转,到头来还得劳烦她。

麻烦,忒麻烦。


从王母娘娘的紫霄殿里出来,她捏着老祖宗的手谕腾云去了趟下界终极山。

“未央”就位于终极山山巅。

西王母任天帝时,致乾坤太平,并为此设立“未央”。未央下设六殿,一殿一君,乃仙妖佛魔人鬼六界之代表,分掌各界事务,共商和谐大计。

其中落霄君上通天庭,晗灵君缔结众妖,她此番前来,奉的是天旨,除的是妖祸,合该由这二位君上相迎,不料来的却是首领夜恒。

夜恒一如传闻,遁于影中,周身无光。除西王母外再无人知晓其真容。

一道暗搓搓的影子杵在跟前,任谁见了都难免背脊发凉,琼姬抑制住一脚碾上去的冲动,将手谕朝前一送。

影子动了动,似是低头端看,片刻后掣出一摞案卷递给她。

悉数关于凤凰。

琼姬接过一翻,眉心起皱。

嚯,一摞五卷,前三卷讲凤凰一脉的传承,后两卷全是昀烨枫的业障。无外乎某某日勾引了哪家小娘子,某某日拐跑了哪庵小尼姑,又某某日掳走了哪宫小仙童。

翻来覆去都是采花摘草,真真了无新意。

她合上卷宗道声“告辞”,转身正欲离去,身后忽有空洞嗓音层层荡开,盘桓不绝:

“一念万年。”

她一怔回首,身后殿中空无一人。

直至经年之后方知其中深意,竟是一语成谶。

一念万年了尘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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