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晨曦微露之时，翔北再度迎来了自卫队的直升机。

这是直升机运送的最后一批患者。4组直升机返回百里基地前还礼仪周全的把翔北几名医生都送了回来。

据说别的医院都没这种待遇。

为此橘医生特意邀请百里救援队的队员参观了翔北的直升机。

白石飞奔下来接患者的时候，正好看到几个穿着绿色制服的救援队员围着直升机拍照。

里面并没有绯山桑娇小的身影。

白石抿了抿嘴唇，低声问护送患者的蓝泽医生。

“患者的状况是？意识等级是？”

劳作了一晚的蓝泽医生一脸冷漠。

“大量呕血，预测是消化性溃疡。睡着了。”

“.….”

消化性溃疡一般由幽门螺杆菌感染引起，诱因则多出于精神刺激、过度疲劳、饮食不慎等等因素，是典型的心身疾病。

白天经历了那样的事故，难免有消化性溃疡病人焦虑发病。

好在只是症状可怕，并不需要手术治疗。

白石一边吩咐初诊室准备胃镜和血液，一边反过头对刚下飞机的几名医生说道。

“各位辛苦了，接下来交给我，都回去休息吧。”

又是新的一天，翔北急救中心正常运转，橘医生和白石医生作为急救中心的部长和staff leader联名批了参与迪士尼事件的所有医生和护士一天假，作为代替，橘医生和白石得正常值班。

好在ICU、HCU、一般病房全员满床，连过道的应急床位都满了，根本接不了常规急诊病人。除了两次直升机出动，两人一整天都埋头在山一样的病例文书里。

为了打发文书劳动的无聊，橘医生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到白石旁边。

“这次对自卫队刮目相看呢，百里救援队飞机又先进，速度又快，运载量又大，真让人羡慕。”

白石漫不经心应着声，目不斜视一丝不苟敲着键盘。

“是呢，多亏了他们，来的也很快，如果没有他们，最开始那批红标患者会很危险。”

橘医生故作神秘的问着白石。

“想知道为什么他们来的那么快吗？百里基地可是在茨城唷。”

白石歪头想了想茨城的位置，好像也不是很远。

“因为很快申请了防卫省援助？”

橘医生摇了摇头。

“事故发生的时候，绯山队长就在现场，第一时间让救援队出动了。”

白石迟钝的思索橘医生的话。

“这代表什么？”

“那是自卫队的飞机，又不是我们医院的heli，凭你我的命令就能出动。就算是绯山队长，没有上面的命令，也不能调动飞机。”

白石回想着初见绯山时，她反复要求他们申请防卫省援助，于是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橘医生嘿嘿的笑了，放轻了声音说道。

“但其实，飞机还是绯山叫来的..”

“诶？”

“也就是说，飞机先出动，防卫省后批准，中间打了个时间差，这件事换了旁人，绝对做不到。幸亏是绯山队长在现场，才能及时救到那么多人，岂不是神佛显灵。”

无暇评价橘医生不科学的奇怪结论，白石焦急的问着。

“那绯山桑会因此受处罚吗？”

橘医生笑了起来。

“不会吧，那个绯山队长，可是他们的女神呢。”

说着说着，自己也皱起眉头来，掏出手机来想要打电话，又放下，摸了摸下巴。

“虽然有电话号码，自卫队的事情，我们怎么插得了手。”

白石盯着橘医生放在桌面上的手机。

“那个…为什么橘医生会有绯山桑的电话..？”

“谁让我的魅力连女神都抵挡不住啊。”

不忍直视一脸轻浮嘿嘿笑着的橘医生，但敌不过对娇小女自卫官莫名的关心，下一秒就轻易说服了自己，她可是自己未完全确诊的病人呢，忘记做细菌培养忘记消毒换药怎么办。她不是也忘记了对自己说的话。轻浮的人，说不定都很健忘。

白石深吸一口气，闭起眼睛声如蚊蚋的请求。

“请橘医生把绯山桑的电话给我。”

橘医生好笑的看着紧闭双眼，眉峰紧蹙，紧张得嘴唇都开始颤抖了的人。

轻浮翘起的嘴角放了下来。

这个看起来可怜兮兮惹人怜爱的女医生，在高风险高劳作高流失率的直升机急救中心，只有她从最初坚守到了现在，她不仅是他们的leader，还是支撑起doctorheli现在和未来的灵魂支柱。

如果说绯山是百里救援队的女神，那这位女医生就是翔北救命的良心。

脑子里突然想起来，在调度室忙碌的空隙，那位娇小可爱的绯山队长，似乎也不经意和自己聊过白石的事情。

真是可爱呐。

橘医生无声感叹着，在便利贴上写下一串数字，放到白石的桌上，轻轻拍了拍白石的肩膀，拎起电脑慢悠悠的走回自己的座位。

夜幕低垂，例行巡房花的时间格外的久，白石重新坐回办公室里，发呆似的盯着自己的手。

橘医生给自己纸条已经六个小时了。

一鼓作气的要来了电话。

却没有勇气打过去。

自卫队这个组织，对白石来说，遥远的像异世界。

而那位湿漉漉的娇小女英雄，也来自异世界。

除了惦记绯山桑有没有按时换药消毒，白石全然找不到动机打开这扇通往异世界的大门。

疲惫的摊开手，被捏成一团的淡蓝色便利贴安静的躺在手心里。

淡粉色的掌心，因长时间紧握而变得潮湿，细碎的纹路沁着些许墨蓝的水痕。

慢慢展开捏成一团的便体贴。

被手汗浸湿的纸条，墨蓝色的字迹早已洇得模糊不清。

徒劳的抬起手臂盖住眼睛往椅背上一倒，长长叹了口气。

迪士尼乐园踩踏事件虽然已经过去几天，但迪士尼乐园仍然持久的站在媒体与舆论的风口浪尖。那么大的伤亡数字，从迪士尼乐园的内部追责检讨，到千叶县知事，千叶县各级消防本部，各级观光协会乃至日本观光厅，甚至外交部门都受到牵连，纷纷引咎辞职，但尽管舆论如刀，却有两个系统在这风口浪尖下，丝毫不受影响。

一个是防卫省，另一个便是急救医疗。

白石幸运的身在其中之一的系统里，只要两耳不闻窗外事，以白石的感官来说，和平时倒也没有什么差别。

晨间会议后，橘医生把白石单独叫进办公室。

“上午11点自卫队的人会来参观dortorheli，接待事宜就交给你了。”

“欸？自卫队的直升机明明比我们先进。为什么？”

橘医生一脸“孺子不可教”的表情看着白石。

“doctorheli，是doctor+heli的急救体系，重点是doctor,doctor。恐怕是这次事故，让防卫省意识到了我们doctorheli的重要性，才会派人过来参观，这可是大事件，要好好接待哦。”

白石今天不用当值直升机，便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10时52分，翔北CS收到着陆请求。10点56分，一台迷彩绿涂装的CH-47运输直升机降落在翔北的停机坪。

11点整，五名身穿深蓝军装的自卫官准时到达翔北急救中心工作站。

白石临时处理了一名病人的术后出血，从病房走出来就被四个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军官吓了一跳，下意识看了看表。

“啊…抱歉。是百里救援队的众位吧。病房临时出了些事情，有失远迎。”

四位自卫官齐刷刷的朝她鞠躬行了个半礼。

“请多关照。”

被对方的气势震住，白石下意识退了半步，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

一个体型比较像正常人的军官从四人后面钻出来，朝白石递名片。

“你好，我是空自幕僚情报室的绫野一尉，这四位是百里救援队的队员，这是副队长柏木一尉，岩井二尉，木村一曹，小山一曹，这次百里救援队对翔北急救中心的交流由我全程跟进，请多关照。”

接了名片，白石才迟钝的想到，自己也到了应该印名片的时候了。

“我是翔北急救中心的白石。请多关照。”

柏木一尉眼睛发亮的盯着白石。

“是帮我们队长治疗的白石医生吗？我们家队长受您关照了。”

又是一次齐刷刷的行礼，只是这次躬得更低了。

白石连忙也低头回礼。

“请不要这么说。”

在抬头的瞬间，忍不住轻声询问。

“为什么绯山桑没来？”

柏木一尉担忧的皱起眉头。

“绯山队长受伤正在疗养，目前还无法担任任何任务。”

白石理解的点了点头。

“绯山桑确实伤得不轻，应该好好休息。”

白石说的平常，却把一群大男人吓得脸色发白。

“女神伤的果然很严重吗？！她可是不死身啊！”

女神？不死身？

实在看不下去一堆人高马大的军装大男人神经兮兮快哭出来的凄惨画面，绫野一尉连忙示意白石，拼命推着这群快要把航空自卫队脸丢光的男人们赶进会议室。

于是，原本是doctorheli的友好交流会，临时变成了绯山队长的病情研讨会。

白石也终于得知了绯山受伤的始末。

“所以是在救助渔船的时候，队员不幸撞到脊椎昏迷落水，为了救部下，绯山桑紧急速降被渔船上的鱼叉误伤？”

在了解在海上救援其实不只是海上自卫队的工作范围的小TIPS后，白石在心中的病例又添了一条。

“这样就不排除有伤口混入铁锈和破伤风的可能性。”

轻描淡写的又把这群大男人吓得瑟瑟发抖，咬牙切齿的保证，回去后不惜土下座也要跪求绯山躺回床上养病。

白石有些好笑的想要安抚他们，其实绯山伤口缝合得不错，接受的医疗措施也很妥当，应该不会出现这么明显的医疗过失。但只要想到那个人带着新鲜伤口就往水里跳，弄得发热感染还硬装没事活蹦乱跳的四处救人，不禁对眼前的救援队员们奉上深切的怜悯。

“总之，病人受伤后需要绝对静养，如果在外面碰到绯山桑的话，请一定劝她回家卧床休息。”

尽管中途白石被急诊call出去了几次，话题还一度偏离到了微妙的方向，在自卫官们严格的时间自律下，总算还是完成了对doctorheli的取材和交流。

礼貌的将自卫官送到停机坪，翔北的doctorheli也完成任务飞了回来。

两台直升机并排在一起的画面，就像健硕的大人牵着小朋友郊游，白石从未见过“帅气”的红白直升机像现在这样“可爱”过。

视觉上的强烈对比似乎增长了自卫官们的信心。

白石总觉得，这群人想要了解的方向微妙有些偏差。

“白石医生觉得我们的飞机怎么样？”

“诶？很好…”

“白石医生觉得自卫官怎么样？”

“哈…”

“白石医生介意出张吗？”

“这个..”

目送军用迷彩涂装的直升机飞走。白石带着微妙的心情，围着直升机转了一圈。

亲眼见证过航空自卫队的运输直升机在迪士尼事件发挥的作用，说不奢求更好的飞机，救助更多的人，一定是撒谎。

但白石也很明白，整体急救都缺人的情况下，光维持现状都很困难。

直升机急救医生要求苛刻，完成两年培训周期的实习医转其他科室往往会成为佼佼者，反过来却不能够适应现场严苛的条件。认真培育的实习生留在直升机急救中心的不超过百分之二十，如果不自己培育，就永远没有直升机急救医。

作为staff leader，这是个永恒的难题。

满怀心事的白石慢吞吞的走回工作站，看了看表，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今天白石值的是日勤，连续几天没有回家，白石打算今天给自己放个假，准时下班，久违的泡个澡什么的…

“我下班了，有事的话，再通知我吧。”

一如既往沉默寡言的蓝泽医生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

等她转身准备去更衣室的时候，被眼前的人的笑容瞬间夺去了呼吸。

“白石医生下班啦，真是不巧呢。”

穿着酷酷的黑T热裤，笑容却灿烂得像太阳的娇小女性轻快朝她眨了眨眼睛。

“绯山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