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大晨会比平时上班时间晚一个小时，绯山有足够的时间回基地，就不打算再用白石的车，和light一起慢慢坐快轨回基地去。

白石这边则连打了几个电话，又把蓝泽医生拉到一边说了几句，便随手从更衣室里拎了件风衣披在身上。

“我和橘医生打过招呼了，我送你们到车站。”

女自卫官眨了眨眼睛，淘气地又轻轻逗了恋人一句。

“不许送到成田市那么夸张，我还要和Light商量些事情。”

被戳穿心思，白石撇了撇嘴唇，不情愿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临别时又在恋人耳畔补了一个轻吻。

“等我回来。”

女医生轻轻“嗯”了一声。

女自卫官转身踏入车厢，眸中柔情百转早已换了颜色。

所谓大晨会是每月一次的全基地室内操场集合大会，分属百里基地的各个部门工作都会走上演讲台汇报当月总结和下一月部署。

主管风纪的管理部和司令发言则排在所有分部的最后。

临到百里救援队时，柏濑司令意味深长地朝绯山点了点头。

绯山侧过身子，收正了身形，朝柏濑严密地敬了一个军礼。

原本站在绯山身后的light高喝一声。

“列队。”

绯山小队八人在light的带领下齐齐迈着标准的步伐走上演讲台。

“立正！”

八名队员纷纷背握双手，仁王立在众人面前。

Light高声喝道。

“诸君！我们是百里救援队。9月26日，福岛救援任务中，我们队长在落石现场，用身体保护事主与随行女飞行医，事主安全无事，却投诉为了保护他昏迷两天的队长有同性亲密行为！现场是生命第一原则，只要生命在，我们不接收任何投诉！现在，我们百里救援队用行动表示抗议。”

“单数向前一步！向后转！”

队员分作两列，面对面笔直站立。

“全体都有，hug！”

八名人高马大的救援队员两两紧抱在一起。

绯山站在台边，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台下骚动起来的人群。又见柏濑司令伸手拦下了相原一佐。

这才从胸前口袋中掏出报告，昂首走上演讲台。

见绯山在演讲台后站定， Light高喊。

“全体都有，起立，一，二~！”

百名救援队全员齐齐起立，整齐划一地朝绯山敬了一个军礼，应着副队长light的口号，齐声高喊。

“绯山队长，我们爱你！”

绯山同样回了一个严正的军礼。

以light为首的队员，则一如每个任务出发前，笔直站到绯山身后，背手跨立如八座铁塔一样，无声威慑着场下的窃窃私语。

这位长官为全体部下所爱戴，不容侵犯。

绯山微笑看着台下的人群，轻轻抬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

整个救援大队齐刷刷坐下，整齐划一的气势镇得场内鸦雀无声。

绯山收敛起笑容，换做严密的表情，看了一眼柏濑司令，摊开了自己的报告。

“我们是自卫官，也是普通人，也有自己的感情，谢谢大家的爱意。现在，请允许我以救援队员、自卫官、以及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做这份报告。”

“小时候，跟着武道家的父亲在道场修行，我就知道自己比男孩子更强。随手把班上的男孩子打哭，对方家长上门讨公道的时候，父亲罚我在道场跪了一天，告诫我，强大的力量应该用来帮助弱者，保护重要的人。如果不能将这份强大用在恰当的地方，那么就没有任何意义。”

“高中的时候，防卫大学开始招募女性。加入自卫队的话，不正是帮助弱者，保护国家的存在吗？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并不能懂得什么是重要的人。但是，能够保护国家，保护国民，不是很伟大的事情吗？那个时候，我决心，将自己的力量奉献给国家，成为保护他人的坚盾。”

“平成10年加入自卫队，如今正好是第二十个年头，这二十年，我一直作为救援队员活跃在灾难前线。日本是充满波乱的岛国，空难，山难，海难，地震，平均三天一次的出动率，我们出动的救援次数超过了两千次，每一次出动都代表着，一个家庭，一个地区，甚至一个国家的不幸。

救援系统里有一句俗语，‘灾难面前，没有赢家’。尽管有先进精良的设备，训练有素的部队，现场的千变万化的险情，就连我们自己，也同等的命悬一线。

尽管在训练新入队员时，总是强调‘千日淬炼，百里一用’，总是警告部下，半吊子在现场，就只有一死。但现实是，我们也无法挽回注定要发生的灾难，无法拯救注定要被夺走的生命，对此产生的痛苦和不甘，只能用加倍的训练去弥补，但是，不幸，并没有因此减少。在我就任百里救援队的十年间，有142名部下因公受伤引退，13名部下英勇殉职。”

绯山抿了抿嘴唇，加重了语气。

“自卫队是国家为了保护自己的武器。我们不是军队，应该比谁都明白保护自己的重要性。救援队连自己都不能拯救，谈何拯救他人，保护这个国家？”

“今年8月，我们救援队的一名队员在现场脊椎受伤不幸殉职。三天前，我在现场心脏受伤却活了下来。这其中的差距，只是因为那次任务，我们飞机上有随行医生，在现场第一时间提供医疗可以切实地提高生存率，这么简单的解决方法，为什么过去二十年，都没有人想到？

“现场充满危险，而且缺乏设备，大部分医生无法在缺少设备的现场提供有效的治疗，几乎所有医生在危险的现场没有自保能力，但是，我们自卫队系统里，有一支伟大的医疗力量。防卫医科大学过去在二十年间培育了超过一千名医疗自卫官。他们是合格的自卫官，也在救援现场展现出优秀的医疗能力与生存素质。”

“最幸运的是，已经有志同道合的医疗自卫官愿意加入进来，并提交了救援队的随行飞行医申请。前线需要优秀的医生，优秀的救援队员，只要两方共同作用，就能将现场的险情和生命损失控制在最低程度。三天前，我在现场生死未卜，但此刻我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是，很遗憾，百里基地并没有通过我递交的飞行医的申请。我也即将因为个人原因离开百里救援队，离开航空自卫队。是的，这是我的退职报告。”

对场下的一片哗然感到满意，绯山微笑着朝几乎站起来的柏濑司令点了点头。

“原本，是打算这样。”

“但是，看到今天队友为了保护我，擅自在晨会上做出违反规则的行为。诚然这并非正确。我却突然懂得，父亲所说的，强大的力量应该用来帮助弱者，保护重要的人的意义。

为了保护重要的事物，重要的人，不畏惧触犯规则与处罚，勇敢承担，并为之奋斗的心，就是最强大的力量。

而我仅仅为了自尊心，为了保持自己的清白，受到挫折和弹劾就擅自离开战场，离开自卫队，是懦夫的行为。

将来，会有更多年轻的队员加入救援队，为了救助他人奉献自己。而我，也将留在百里救援队为推行飞行医制度而努力，这不仅仅是为了保护自己，也是为了保护重要的人，保护年轻的生命和未来。

纵使我被弹劾，罢免，也会有我的队友，部下，继续为了推动飞行医制度而努力，若非如此，怎敢称是我等勇猛果敢，支离灭裂的航空自卫队？

诸君，也请你们见证，一个自卫官，救援队员，普通人类，为了保护重要之事，重要之人的决心和力量。”

绯山明媚的棕眸对上台下柏濑司令深沉的目光，朝他微笑一下，坚定地落下句尾。

“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鸦雀无声间，响起了孤零零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