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節

遠方的紅色光點在閃爍。

那是給翱翔於天際的，名為飛機的現代運輸工具所架設的信號燈。現在，它們正一閃一閃、帶著規律的間隔，持續的明滅切換。

不過，在被隔絕的新宿魔都，並不需要這種東西。

銀色的髮在呼嘯而過的風中胡亂舞著，與之相襯白皙手指將幾簇正撓著臉頰的髮末推開。樓頂上的世界不比街道，失去大樓與地形的限制，毫無拘束的氣流在此處交匯、衝撞，弱者被強者吞沒，勢均力敵者在此妥協融合或同歸於盡。沒有理由也沒有藉口，僅僅是力與勢的較量。

「貞德。」

金色的流光在暗夜中飄動，那刺眼的紅也染上她的髮，彷彿是帶著紅色的閃亮螢火。

對上那個孤高身影的瞬間，她感到一陣暈眩。

「嘿，有什麼事？冷血女，居然還特地走到頂樓來。難得勤奮如妳，難道是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嗎？」

風遊走在兩人的四周，缺乏遮蔽的高處讓她們無所遁形。阿爾托莉亞微微側轉了她的臉龐，原本張狂撥弄髮絲的亂流似乎安分了一點。

「狗糧。卡瓦斯二世還在家裡等著。」

阿爾托莉亞一手插著腰，另一隻則意思意思的擺了幾下。雖然並沒開口，貞德推測那大概是想表達「沒有辦法，因為某人還在瞎晃所以只好自己出門」的語調。

然後，她就又為自己下意識去自動解讀對方的想法而感到恥辱。

眼神一斜，她丟出那慣常的嘲諷調。

「他不是早就被妳拋棄成為流浪狗了嗎？妳還在假裝玩著什麼主人跟寵物的遊戲啊！」

鄙夷般的輕笑拋出，她從原本站著的水泥扶手跳下，一不小心就會墜落的距離，她毫不在意的直接跨越。

「嘖，連個狗糧都買不了。就跟那個什麼都做不了的查理七世同等。難道王都是這樣的嗎？」

阿爾托莉亞沒有回話，僅只是將目光放在魔女意味深長的表情裡。不懂此時為何她會提起明明連自己也很討厭的話題。

或許是因為沒有得到預期的回應，漫步走到面前的貞德向她伸出手，鉤住衣領並拉近距離。不帶溫度的金色瞳仁掃描著對方的表情跟眼神，好似這樣能更輕易地看出她心中所想。

今天魔女又粗魯地想揣側自己的情緒。但很可惜，她總是猜錯。

「默不作聲的......是承認了嗎？還真是無趣。」

她嫌棄似的鬆開手，從阿爾托莉亞身邊走過。

「......我不喜歡討論這種話題。也警告過妳的。如果妳再繼續說下去就是挑釁。明知故犯是不會被原諒的，魔女。」

「莫名其妙，不過妳終於認真起來了阿！笨蛋王。」

「......我什麼時候讓妳有我喜歡開玩笑的錯覺了，放火女。」

阿爾托莉亞拂平剛被扯過的衣領，不禁如此想著。

──今天的貞德特別想讓人討厭。

是的，她想被人討厭，從認識她以來，貞德總是用這種詭異的方式向人展示憎惡，對自己怨恨發怒。或許是有什麼事情讓她感到煩躁了吧？讓人非常好猜的女人。

──就像無助卻又吵鬧的雛鳥，不斷展露自己的脆弱。

就算眼前是帶著利爪的獅，也毫不避諱的揮舞著稚嫩不已的雙翅。

儘管稱之為雛鳥並非是在鄙視身為從者擁有的實力。但若是被她知曉這番想法，大概又會被一邊扯著手臂，在耳邊大吼大叫的暴力相向吧？

阿爾托莉亞轉身跟在她的身後，就算沒有對談，也能從對方的眼神跟步伐猜出部分。

至少，想要發洩憤怒的對象究竟是他人還是自己，還真是一目了然。

貞德依然跩著憤怒的表情不想說話，阿爾托莉亞則瞄了她的側臉，並趁其不備抓住她的手腕。

──好不容易再次把她帶來新宿，如果這麼輕易放開，還不浪費了自己特意上來的力氣。

「竟然拿別的王與我相比，果然是不懂禮貌的村姑！」

「少用這種鄙視的眼神看人了，是村姑又怎麼樣？」

貞德用力甩開阿爾托莉亞的手，但那股反過來的手勁讓她踉蹌地向前踏出幾步。差點沒跌坐在地。「這冷血女的力氣還真不小。」心裡不禁抱怨了幾聲，但並沒有真的說出來。

而這個舉動，更讓阿爾托莉亞深信，貞德一定還有話沒說完。

她不動聲色，也沒有發怒，僅是繼續走了下去。

不久，兩人同時站在了電梯的門前，互相瞪視的氣勢依舊，卻沒有人移動雙腳離開。

就算在踏進電梯之後，持續冷戰的兩人也刻意的不去接觸對方眼神，在封閉的空間內保持沉默。終於，直到抵達地面層的提示音響起，兩人才一前一後走出自動開啟的空間。

將雙手插在口袋，在走出大樓的正門之前，貞德回過了頭，瞪著依舊在她身後沉默的騎士王。然後像是忍了很久一般，突然大聲吼道：

「少囉嗦！一句話，去還不去！」

「當然去。」她挑眉，接受挑戰。

「那個......我說，就是......哎，我怎麼知道要挑哪種狗糧啊！」

瞬間得到首肯的回應好像反而讓貞德不知所措，支吾了起來。

阿爾托莉亞忍住笑，向她走近了些，刻意地露出略為惋惜的表情。

「上車吧！」

然後，她踏著輕快的腳步，先行一步走出大門。單手向右方比了比，毫不顧忌某人火氣似乎在身後逐漸升高。

「總有一天要把妳燒個連碎片都不剩！」

看著氣得嘴角抽搐又咬牙切齒的她，身為事主的阿爾托莉亞倒是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燒不燒這件事，還是先等妳有辦法從我的裝甲騎兵 ‧ Alter下安然站穩腳步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