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行動開始(下)
──好寂寞。
黑暗裡追逐的螢火,一閃一閃的,像是將將消散的光芒。
這簇希望之火,也同樣是信念的火若熄滅了,又有什麼東西要改變了呢?
我不知道。
我想不到。
但是我不想要再一次的體會了。
這彷彿又要失去重要東西的預感。
──克里斯塔‧連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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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姊?」
猝不及防出現的呼喚,讓兩人的呼吸一窒。
肢體反射遠遠高過阿尼的米卡莎率先做出了行動。
不待女孩再發出聲音,米卡沙一手掐住了女孩的嘴,一手舉起了女孩嬌小的身軀,乾脆俐落地翻到了柱子的背後,黑色的眼幽深難辨。
像是下一瞬間,便要將眼前人的生命直接掐滅。
被舉起的女孩雙眼滿溢淚水,雙手下意識的握住了脖頸上的手,雙腿奮力的蹬著米卡莎,吸不到空氣的恐懼讓女孩死命掙扎著。
但所有努力皆是徒勞。
米卡莎只是冷冷地看著。
見到米卡莎戒備的過激反應,終於反應過來的阿尼先是驚訝地打開米卡莎死死貼著女孩的手,奪下女孩。
不論女孩的稍稍咳嗽聲引起了前方微弱的注意,只是專心地蹲下身撫著孩子的背。
孩子因咳嗽嗆紅的整張小臉,伴隨著先前驚出的淚水滑落眼角,無辜瞪大的棕色眼睛楚楚可憐。
看著眼前蹲下身子安撫自己的姐姐,跟之前的金髮姊姊一樣溫柔的動作,嘴一撇,差點又要哭了出來。
感受到孩子情緒起伏的阿尼,趕緊抱住了眼前不過及腰的女孩,輕輕的摩娑著她的頭,任由女孩將頭親暱的枕在肩上,也只是僵了一下便放鬆了身子。
直到女孩壓低的啜泣聲徹底消弭,阿尼冷冷的橫了米卡莎一眼後,輕輕推開女孩。
伸手笨拙地將女孩臉上的眼淚拭去,試著用最低限度的精神力緩慢的介入女孩精神中,有條不紊的安撫著最後殘留的小小恐懼。
並蹲下了身子,保持眼神與孩子同高,有些冷漠的臉上流露出關心,朝著女孩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便雙手伸入女孩腋下,想以雙手支撐的方式輕輕拎起女孩。
但是在拎到一半的途中,女孩便被米卡莎突然伸出的手搶去,讓女孩的姿勢變成像是布袋一樣被單手扛著。
這個無賴。
阿尼也只能無奈的再次睨了她一眼,迅速向外掠去。
待阿尼走到了確定不會驚動教堂內部的距離後,靜靜地佇立,等待著米卡莎。
當稍慢一步的米卡莎終於到來,眼神有些無辜的凝視著阿尼,也終於細心的將女孩翻了個身,並用一手拖住了女孩。
阿尼僅微揚起頭,直接無視米卡莎的稍稍示弱的舉動,緩緩伸出精神觸絲,環繞住自家夥伴和女孩,示意米卡莎認真警備後,開始了對女孩的詢問和安撫。
「妳...名字。」
「我..金髮的姐姐我叫做伊莉莎白,伊莉莎白‧班奈特。」
有些緊張和期待,但沒有說謊。不過....在期待著什麼呢?
「伊莉,我們是來救你們的。所以等等回去後,不要告訴別人姊姊來過好不好?」
阿尼眼神直直地望著女孩,伸出手輕輕的撫著女孩的頭。
同時,也不忘用精神力安撫因為被無視而鬧了點脾氣,讓玄來騷擾阿尼的米卡莎。
「告訴別人的話...姐姐也會痛痛嗎?」
聽見女孩語中的害怕,阿尼有些疑惑的頓了一下,並再次開口。
「嗯?為甚麼?」
「因為...因為伊莉被抓住,讓另外一個金色的小姊姊趴在地上痛痛的樣子,讓伊莉很難過。」
金色...金色的,克里斯塔!她就是克里斯塔為了保護而受傷的孩子!
阿尼驚訝地瞪大了雙眼。靜靜的聽著女孩糯如的嗓音說著殘酷的話。
「姐姐,另一個金色的小姐姐還好嗎?我沒有要騙姊姊的,但是我被掐住脖子,說不出話。
我偷偷聽見了哥哥要傷害姐姐,想要告訴姐姐,因為姐姐....是個好姐姐,我不想要她痛痛。
所以我偷偷畫了一張畫塞給姊姊....但被哥哥發現....說壞孩子要被關起來。伊莉...伊莉明明是乖孩子..不..想邀..接接...通痛...嗚嗚嗚嗚..」
「嗯,伊莉是好孩子。」「不哭。」
原先撫著孩子頭髮的手,挪到了臉側。任憑眼淚沾濕了手掌,阿尼也只是輕輕地用拇指劃過眼眶,抹去孩子不符合年紀的委屈。
望著眼前低聲啜泣的小女孩,阿尼的思緒卻在不自覺中漂遠了。
........很像呢,小時候的我。即便能清楚的分辨善惡,卻沒勇氣面對,只能躲在媽媽身後。
因為無能為力而讓媽媽慘死的我、被爸爸態度突如其來轉變而哭出來的我。
但是妳和我卻有稍稍不同,妳在真正面對後,努力的掙扎了。
得知克里斯塔要被傷害的時候,即便知道會被孤立也做出了行動。
剛剛在我們沒有注意到而洩漏行蹤的時候,就算很可疑也以善意為前提開口詢問。
在被米卡莎掐住脖子快要窒息的時候,即使知道自身力量不及,也用最大的力氣踢向米卡莎。
那雙稚嫩眼中閃著的光,好似在說著:我要活下去。
伊莉,如果...如果妳的家人真的不在了。
我來當妳的姊姊。
因為一個人孤單的滋味,我已經嘗過了。
太苦....太苦..........
總是冷漠的話難得的溫度,讓米卡莎也不禁低下了頭,有些欣羨地看著平時冷冷的獅子溫柔的樣子。
「...嗚摁。」女孩用力的點點頭,雙眼孺慕的望著眼前的姊姊。
但突然,米卡莎的雙眼閃過一絲錯愕。
隨之右手一錯,控制著力道壓住了女孩頸側的動脈。
在動脈血液流通不順所產生的昏眩感過後,女孩的身子慢慢的軟了下去。
全程,也不過十秒。
而米卡莎也不待同阿尼說明,飛快的將女孩藏進了先前藏匿士兵的草叢附近。
阿尼也在米卡莎二次出手之時,直接散開精神觸絲偵測情況。
因為阿尼知道米卡莎不會再為同件事犯第二次愚蠢的錯誤。
會惹惱她的舉動,收過一次冷眼便會記住。
畢竟野獸也有學習能力的。
那突然的近似攻擊舉動,必有違和。
而兩人的默契,也不出所料。
「阿尼,地面有震動,很多人。」
「恩,四十個,十二點鐘方向,距離兩公里。」
眼前黑夜下的寂靜,像是對即將到來的人群紛擾,一個最大的笑話。
「阿尼,先把任務優先目標排除,再疏散居民。」
為什麼,這個人的眼明明是比夜還深的黑色,卻總是熠熠光輝。
透露著頑固和義無反顧的堅持。
「不行,來不及。」
另一方面也跟艾連一樣衝動的笨蛋,妳以為只要說出我們的立場,所有人都會配合嗎。
兩公里不過是十到二十分鐘的事情。
冷靜...我要冷靜下來。
如今,只能那樣了。
「米卡莎,妳去教堂內排除任務目標,我去前方做精神擾亂。完成目標後直接離開,前去與米娜會合。」
「不准!」
米卡莎瞬間像被拂了逆鱗,充滿殺氣的瞪視秉著身高由上而下的壓制。
讓阿尼被拒絕時下意識地回頭,嚇得僵了身子片刻。
「這是最有效的方法。」
「不准!我很強。」
翻了翻白眼,阿尼也不多做解釋,只是拿出與米卡莎相對應的氣勢。
挺直背脊,由下往上的以半闔的眼往上逼視著米卡莎。
「在城市這種障礙物多的地方,我的速度比你快,體型也比較嬌小好藏匿。
而且妳隻野獸一定是直接跳下去就開打。
我只是作為擾亂,不但不會受傷,而且可以有效拖延他們一段時間。」
「不、」「米卡莎!」
「收起妳那從青梅竹馬學來的愚蠢英雄主義,我們要以最大限度地達成任務。而且...」
話音一轉,阿尼垂下眼簾,只是懶洋洋地看著眼前像是野獸隨時要暴起的黑色獵豹。
「..我難道不是妳的夥伴。」
雖然是問句,但肯定的語調卻透露主人的自信。
聽到這話,方才快要直接出手擊昏阿尼的米卡莎反倒冷靜了下來。
原本如怒張之弦繃緊的身體,也緩緩地鬆懈了下來。
只是垂下視線,看著說著口不對心的話,頭髮半遮著看不到臉,耳朵卻又染上些許艷色的阿尼。
明明只是「我相信妳」四個字,還要拐幾個彎。
...彆扭的傢伙。
嗯...下次跟她講話要把話聽完...剛剛真的差一點,就要倚賴力量壓制了。
好險....
「知道了,但當我確認殺死如恩,跟難民通知軍隊來襲的消息後,我就會去找妳。」
「妳...到底有沒有聽懂我說的話。以任務、」「不要。」
聽見米卡莎絲毫沒有猶豫地拒絕,阿尼差點一腳,往眼前這個一臉理所當然的白癡膝蓋招呼下去。
但似有警覺的米卡莎向後微微退了幾步,剛好離開了阿尼的攻擊範圍。
仍然維持著一臉理所當然。
「對我來說,妳比較重要。我只是要確保我們不會完全的任務失敗。那些難民是死是活,我不在意。」
聽完這席話,阿尼又有些忍不住[蠢蠢欲動的腳了。
「妳那愚蠢的英雄主義怎麼了。」
「我從沒聽說過什麼英雄主義,我保護我想保護的,僅此而已。」
那理所當然的臉上多了幾分,堂堂正正..?明明是這麼自私的理由....
「......欸,知道了。」
目前一點也不想再聽見會氣死自己的回答,阿尼像隻輕巧的貓,速度飛快地消失在城市的陰影之中。
嗯,的確像隻貓...明明氣得想撓向主人,卻又捨不得,只能自己生著悶氣跑開。
「...回去要怎麼讓她消氣呢...?」
舉高高...?以前養的小黃貓很喜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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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距離教堂一公里開外的至高點,阿尼已經遠遠的看見了軍隊的蹤影。
比預計的時間還快了一些...剛剛又跟米卡莎浪費時間。
真是...只憑直覺行事的野獸。
「月。」「吼。」
輕聲呼喚與自身精神相呼應的精神獸,阿尼開始了計畫的部署。
眼下軍隊應該已經察覺了我們的入侵,但是應該沒有足夠時間確認是普通兵還是特殊兵。
也就是說,作為特殊兵的我們用精神方面的攻擊若使用得當,可以造成他們的恐慌。
當時聽取情報的時候,就有聽說這次的將領年歲不大,經驗尚淺,原先只是被派出來探探風聲的馬前卒。
但沒想到瞎貓碰上死號子,流民和種種因素導致前線不穩,被鑽了空子。
那我便......讓他先失冷靜再一舉突破。
「月,妳去攻擊最前方領頭的那位指揮官,我會騷擾他的副手,做出攻擊他的動作。
等他因攻擊而失了分寸,胡亂指揮的時候,妳也只管繼續攻擊他,然後....擊殺。
「我會趁機勾起混亂。」「吼。」
「嗯,妳也小心,去吧。」
「唔。」
屋簷陰影處,閉著眼睛,靠著感知控制著局面的阿尼。
額上雖是沁滿冷汗,嘴角卻勾著一抹難以輕易察覺的笑意。
靠著精神力的介入,完全改變副手的視聽感知,把指揮官的動作放大,再一次調動觸絲,狠狠的刺激杏仁體。
方法毫無疑問十分有效,手段可以說是鬼才,但阿尼的汗滴卻一再滑落。
.....果然視聽完全造假果然太吃力了...
可對副官而言,光是那瞬間擊度壓迫的恐懼,和想要反抗而揮舞武器的舉動,阿尼就知道:贏了。
接下去的狀況,就像是阿尼計畫的最完美演出,指揮官被月成功擊殺、副手也被指揮官命令而一擁而上的士兵砍死。
失去了重要兩為領導人物的兵團,在月的騷擾攻擊,以及阿尼減輕程度卻加大規模的刺激性人體的狀況下,以混亂的互相砍殺作結。
眼看此處的威脅解除,原先要直接離開直接向米娜所在的南門進行撤離行動的阿尼。
終究在踏出了躊躇幾步後,便堅定的的轉了方向。
再次向著教堂疾行。
一路上明明都十分平常,但為什麼......明明沒有風卻泛著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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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下越發不平靜,阿尼一再加快速度衝向教堂。
終於,在兩三百公尺處看到教堂蹤跡,卻發現有些嘈雜,也傳來隱隱的打鬥聲。
心中的寒意讓阿尼不禁再次加快了腳程,任憑自身的精神力有些透支而暈眩,運的飛快的腿的也沒有鬆懈分毫。
直到終於站在教堂門前,看著滿地的鮮血、利器殘骸和仍在暴動的人民。
發現如恩的屍體躺在懺悔室旁,發現躺在大廳門前的還有零零星星約五人左右的敵國士兵。
發現被圍在中央攻擊的米卡莎.......
以及.....米卡莎懷中瘦小的身軀...........胸口的一把利刃。
「啊!!!!!!」
──阿尼便再也沒有了記憶。